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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八喜 ...

  •   几个小时后,月上梢头,天清云淡,六人已经换乘了颠簸的长途大巴。也不知道三叔在搞什么,早这么去不行吗,还要开车……搞不懂但只能接受,乖乖听话的吴邪耷拉着眼皮子,上了车就把自己摔坐到座椅上,也不在意睡姿难不难受,整个人极其自然的瞬间入睡。李坏挨着他坐下,也闭上眼睛,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腹前,显出一种安详至极的姿态。

      张起灵坐在走道隔壁那边,和大奎坐一起,大奎很快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声,睡得没心没肺。潘子和吴三省两人则坐在李坏前面,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大巴车内管理不严,气味混杂,还有只塞在猪饲料口袋里的公鸡蹲在李坏脚边,只划拉出了个口子让鸡脑袋伸出来透气,肥硕的鸡冠翻折下来,公鸡喉咙里不时小小闷咯一声。他也没什么睡意,只是闭眼小憩,听着周围起伏不定的呼吸,还有公鸡“咯……咯……”的哀怨声音。不同的呼吸声里究竟藏着哪些毛病?但在大奎睡觉声音的影响下,李坏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去听。

      或许是因为吴三省的那些话,让他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时常懈怠懒散的身体中像是激发了新的活力,李坏下意识绷紧神经,却没有一点畏惧。他知晓雪崩发生之前总是无声。而它的出现会再次将所有人带向未知的方向。

      吴邪睡得东倒西歪,一塌糊涂。司机驾驶这大巴勇猛冲刺,直到经过一段烂路时安全带终于也束不住吴邪了,他的脑袋磕在朦胧出一片深沉夜色的车窗玻璃上,起落、起落、起起落落,尤其清脆动人。偶尔还有相同遭遇的他人痛得暗骂几句。

      磕不醒来就哼唧抱怨,几次令人头痛的声响之后,吴邪又扭着身体挣扎起来,眼睛却还是牢牢闭着,随后就把头歪向另外一边,扎根在了李坏肩膀上。呼吸的热气直扑他的脖颈,染出一片片淡淡的绯色,这比大奎的呼噜声还能恼人。眼看着吴邪现在一天比一天睡得死,睡眠情况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李坏稍感欣慰。

      吴邪闹腾一会并不会影响他的思绪。他便坐直了些,以免吴邪醒来后会落枕,然后歪着脖子跟吴三省继续去找墓,那样也太过可怜。不过,李坏没有睁开眼的想法,他继续倾听那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小声响,也没做任何联想分析,放任自己的思维慢慢陷入一片停滞却又警觉的空白。

      时间慢慢过去,月盘飞落远方,天光微熹,夜里雾气渐散。奔劳一夜的大巴车终于停下,张开嘴放出闷得温暖的古怪杂味和倦意不散的人群。李坏睁开眼睛发了会呆,偏头便发现张起灵正默默盯着他,那眼神看起来清醒至极,仿佛和他一样没有睡,至于其中可能含有什么意思,李坏还没有解读它的能力。

      吴邪被他推一推就惊醒过来,也不想说话,只哑着嗓子含糊叫了声好运。他坐在座位上迟钝地伸懒腰,但看起来不是很疲倦。潘子仍然活力十足,比谁都要神采奕奕,吴三省和大奎却有些萎靡不振。

      几人饥肠辘辘,顺着臃肿人群流动的方向慢悠悠下车。他们混在其中毫无错漏,因为全都穿得非常厚重——吴三省派大侄子购买的行头刚刚好。

      此行目的地正是山东临沂。吴三省曾照着吴邪那张图片一一比对过古鲁国和齐国地图上的相似地形,但能找到的资料不多,就算以他这个老手多年练出来的思维能力去考据,也很是艰难。吴三省只能靠比对和猜测勉强说个大概区域,蒙山。

      蒙山,古称东蒙,也有东山之名。这条山脉位于山东临沂西北部,既是泰沂山脉系的分支之一,也是山东第一大山和第二高峰。它与沂山一样都是划分沂蒙山地理区域的地址坐标,其本身跨了四个县城,长度约七十多公里,总面积却上千平方公里有余,自然开发了不少的旅游景点,来旅游的人也多,是个不错的风景区,所以也方便吴三省买些景点地图继续对比地形。可这点地图和蒙山总面积相差太大,完全不够看。

      吴三省习惯了沙里淘金,就没觉得多困难。几人拿着路边买的烧饼吃,又将不同景点的地图一张张看了,一张张废弃。李坏手上的那张景点地图也和吴三省说的一样,对比出来并不一致,压根就没人找到能重合在一起的地图,所以位置或许在大山更深处。

      一行人也不觉泄气。歇息的空档,吴邪仍然兴致冲冲,又去不远处的景点门口挑了几个人询问。李坏看出来他特意选的都是当地导游,但本地年轻人也不清楚地图上的那些古地名,一听问题就一个接一个愣住,他们知道这钱不好赚,没听完就讪笑着都跑了。

      稍微有点年龄的人只会重复说那一带曾经遭遇过战火,以前的许多事物都毁了没传下来,自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罢,便又要给吴邪介绍其他有趣的景点。白费功夫一番,吴邪有点怏怏地回归队伍,这线索便又断了。

      李坏看着他们询问、对比资料、检查细枝末节、讨论,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像一个旁观者。吴三省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做派,在行程还未开始之前就问过他:“需要微型摄像头和录音的机器吗?记录行程的笔记本?”

      他的回答是,已经不需要了。那时,吴三省的眼里似乎因为这句话流露出了什么难言的情感,最终只是释然,冲李坏笑道:“这样也好。你也该自由了。”

      自由吗?李坏回想不起来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但也没有曾经被桎梧住的感觉。唯有生机勃勃、向阳般的莫大狂热与激动,和到达终点的极大悲伤与茫然失落。当然,如今感触起来,似乎一切情绪都已经被时间画上句号,它们或许也已经离他远去了。

      “好运。”吴邪的喊声打断了他散漫无序的思维。李坏转头看过去,看他面上小心翼翼的,配合的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吴邪指了指,原来是只花色暗沉的野生松鼠在树枝间飞窜,大概是出来找寻食物的。两人还没仔细看几眼,那松鼠的毛茸尾巴在墨绿枝叶里一甩,就消失不见了。“啊,跑掉了……你在想什么吗?”他问。

      “我在想以前的事情。”李坏回答,平淡的目光抬起时与吴邪有些担忧的视线交错交缠,他意识到对方的情绪,突然莫名其妙有些想笑,也确实笑了:“真的没什么,吴邪。我都忘记了。”

      “好吧。我们是朋友,如果想起来觉得很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吴邪这样说,然后就得到了一个“好孩子”的夸夸。

      张起灵远离队伍,站立的位置不远处上方有一线细细的溪流飞瀑,水落到青苔石上,溅射出一片冰冷的雾般的水渍。听到声响,他注视滴水的目光下意识随树上的动静移去,看了眼谈笑的两个人,就又平静地收住。半晌,他才回身朝众人聚集的方向走来。

      万事开头难,但好在队伍里绝大部分都是老人,知道急也没用,还能互相侃大山一会。他们到处转悠,景点游览了好几个,还分吃了点所有人都不太感兴趣的高价小吃。其中尤以不浪费粮食的李坏和仿佛没有味觉的张起灵消耗最多。

      潘子和大奎一起蹲在路边,两人都拿着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他们嘴边含着烟,面前地上落了一地烟灰,因为刚刚和吴三省聊了一阵。

      “心态不错啊,大侄子。”吴三省站起身,掸掸沾上灰尘的外套衣角,手上又夹了根烟。他刚才可把这两人相处的情况从头到尾看完了,心中十分满意,脸上就忍不住露出那种老狐狸成精似的奸诈微笑,嘴上却不肯饶人,“还叫好运看松鼠,他看过的野松鼠可比你吃的盐巴都要多哦……”

      “太夸张了,三省。”这已经是本人都忍不住要站出来澄清的离谱程度。吴邪还想说几句,张起灵却已经越过他走到笑吟吟的吴三省面前。也不见他开口说什么,只是对着人摇了摇头,吴三省就仿佛心领神会,神情一肃,向全队人宣布立即进山:“我们往深处走。”

      车到山前必有路,其余的事情,他认为等到时再议也不迟。一行人匆匆拖着行李,随吴三省等到一辆小巴士,再次踏上颠簸摇晃的行程。在路上,巴士还经过了一个古怪的瓜子庙,古怪之处在于它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传说。吴三省告诉李坏这庙宇以前还因为一群土夫子上过新闻。

      巴士司机只听到只言片语,忍不住插嘴提了一句附近流传着能够捡到黄金瓜子的说法。可世间大多事都是有头无尾,破落的瓜子庙附近是否真的有人捡到黄金已经无人知晓,它的位置上也看不到有什么。终于到了某个站点,吴三省说:“就这下车吧。”所有人便纷纷提着行李下车。

      一路上他们的衣着也在变,逐渐单薄,变得方便行动。这次又找了些能带人的摩托车,一车带一人,长溜溜的土摩托车队就又沿着田埂似的小路开。仿佛安排好了似的。李坏若有所思,吴三省看起来像是在专门往人少的地方跑,哪儿显得更荒、人迹更少,他就指那儿,说是往那儿走,却显得很有目的性。

      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猜想:三省早就来过这里?又或者此行原本就是三省的计划?吴三省精于心计,即便李坏有些猜测,但也清楚他的行事为人,或许自己应该更保持一种茫然的心态。也不知他如今的想法,是不是也在三省的预料之中。

      下了摩托,又是一个早就在路边等着他们的老大爷和牛车,李坏不知道吴三省是怎么联系到这人的,他没提前说过,队伍里也没人问。坐上牛车,一路上李坏耳边只剩下牛蹄子哒哒哒前进的声,还有牛车车轮十分艰难的缓慢转动声响。众人的衣物又脱下一层,好不容易终于成了方便行动的衣装。

      吴邪已经完全想不到接下来还能换成什么车,感觉无论出现什么都不会让他惊讶。就是相似的风景看得他有些昏昏欲睡。他贴着李坏坐,或许是车上没睡舒服,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但又睡不着。

      潘子和大奎的状态逐渐调整到最佳,他们一路竖着耳朵,人烟稀少后便机警注意着四周的情况。张起灵仍然不声不响地抱着被布料包裹完全的“龙脊背”靠在牛车角落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布上,光看那隐约的形状,李坏已经可以笃定布里面是一把绝世好刀,也怪不得吴邪那么惦记。

      牛车慢吞吞带着他们爬盘山而上的土路,蜿蜒曲折,从上空看去如折叠蛇行一般。天色算是晴朗,但也不暖和。李坏没忍不住,下车来跟着龟速慢行的牛车走。吴邪也被吴三省赶下车去醒了醒神,打了几个哈欠。

      土路有点起尘,下雨后大概会变得泥泞一片。路边倒是越来越荒凉,再没出现一点人改变自然时造就的作品,甚至路看着也不像路了,有时只能说是几道牛车长年累月驶出来的碾痕。李坏见状,不得不跟着吴邪又上了车。人在这样寂寞的环境里逐渐无话可说,车上也变得同这里一样寂寞,只余自然声。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终于停下来,李坏望见一片看不到边界的生长着茂密灌木的丘陵。沙沙的孤寂风声灌入他的耳中,伴随着什么摩擦作响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摇着尾巴的狗从他们眼前冒出来,吓了大奎一跳。赶牛车的老大爷就一指它:“带路狗来了。”

      吴邪的笑声闷成奇怪音调,大奎绷紧了脸,气氛似乎被这句话逗得轻快起来。老大爷也不介意,继续说:“最后一程可没车咧,就靠它带信了,等会有船接你们。”他没说完就急匆匆把牛车往道路一侧的斜坡下赶,连人带车没入一片葱郁过头的灌木丛里,一脚下去能到人膝盖的高度。土地湿软得也仿佛能把鞋底陷下去。那狗大概是从这里面溜出来的,怪不得显得神出鬼没。

      几人分别都砍了些树枝,李坏也跟着选了一根特别好的粗树枝当拐杖,就是分叉有点多,他将这些坚韧的分杈一一快速折断,分散着塞进两个裤包里,就剩下来一根极其笔直的树枝,宛如一把利剑。李坏就用它来探路,以免踩到什么蛇虫。

      毕竟不想吓到人的话,就只能去吓蛇了……虽然,李坏总觉得他不需要这么做,但不拿根树枝拐杖又显得和大家格格不入。

      吴邪看见他揣树杈的动作,再次投来那种极富好奇心的目光,但这段路走得小心翼翼,一脚深一脚浅的,他也不好问李坏在干什么。

      不一会,众人都跟着老大爷下到两山之间凹陷处,一条碧波荡漾的山间大溪从这个山谷中奔流而来。山间空寂,鸟鸣难寻,水不见底,清幽至极。景色秀丽,虽然不是极致的美,但看起来也适合钓鱼玩乐。但除了他们站的位置临近溪水边且是一块可以当做站点的平坦山石外,溪水两侧都是生着浓荫树冠的高耸峭壁,完全没有找到其他可以下到谷底的路径。阳光照不过来,山石上也显得有几分阴凉的森冷,温度明显更低。

      二月份本来也冷。可为了行动方便,大家现在穿的只能说是有点厚度,张起灵的衣着看起来甚至比所有人都要更加单薄。但如果落进水里的话,衣服再多还不是得冷寒彻骨。

      吴三省跟在牛车后面,瞧见这明显不浅的溪水,忍不住问老大爷:“这狗还能游泳?”不然就狗子汪汪叫着喊船来?那不就跟人声喊船一样了。

      但那狗确实会游泳,老大爷得意地将烟木/仓一敲狗脑袋,又喊声“驴蛋蛋”,招呼狗子下河。狗子闻声就“汪”的噗通一声跃到溪流里去,这落水声特别实心。它听话的在水里表演狗刨式游了一圈,上了岸又立在地上急忙抖毛。李坏果断后退一步,躲开驴蛋蛋的甩水攻击。

      但到了登船的地方,却还需要再等一会。这地方就一个船家,老大爷说那人最厉害,自然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工作就什么时候工作,一天打鱼六天晒网都成。吴邪听着,立刻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有些愣住:“这都已经下午两点了……”什么阴间作息啊。

      “有就不错了!”大爷还傲娇地哼了一声。

      李坏一边听,一边把兜里的树杈子和小刀摸出来,蹲在溪水边上削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箭头脑袋,木屑和树皮落进水里,随着溪流打着旋儿漂走。张起灵脚步很轻,猫似的悄悄走过来,低头看他削东西的动作。

      那边的吴三省正和老大爷谈到溪流上要经过的山洞,又拿出地图仔细一看,惊喜的发现图上还真有个河洞:“这不就对上了!”表现多少有点演技在里面,因为李坏听着他语气特别像收音机里面的说书,那语调就这样一惊一乍的。

      必经的河洞在老大爷嘴里也玄乎着,就差说一个见鬼了,毕竟人一进去就出不来啦!直到后来村边撑船来了个外地的货郎,还是通过那洞从外面来的。村人也不信,差点要将此人当妖精打死,幸亏有人识得货郎年年去隔壁村,只今年才来了这里。村人四处问问才知道确有此人,而也就他家的人才能过那恐怖的河洞。

      越听越神奇了。李坏心想。

      吴邪却奇怪地问:“那狗呢?它没事?”

      他抓住了一个盲点,他家的人可以过河洞,他家的狗也可以过?只是没人回吴邪的话,这点找得太盲,实在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哪怕阅历极广的吴三省也一样。

      老大爷直摆手:“俺也是听说的,说是几百年传下来,谁管真的假的,听听得了。就是这水路走的人少,大家都走山上的道,但是你们东西太多了,最近山那边又经常落石头下来,还砸到了好几个倒霉蛋。还是再等等吧。”

      吴邪四处瞧山势,也看不见山上有其他人,十分怀疑这老大爷在胡编乱造。

      听到这,李坏堪堪削完最后个树杈子,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裤兜里,略厚的布料隔开尖锐的树杈,也刺不到他。张起灵不知何时又轻声离开了,站在抱着狗子、一脸惊诧的吴三省身边,吴邪接过那驴蛋蛋,也是好奇一闻,五官立即痛苦抖动起来,被狗子身上的臭味呛得一顿咳嗽。

      李坏看他们表情古怪,心有疑惑,就见潘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吴三省喊过去,很是纠结地提着狗子往自己鼻子面前一晃,脸都绿了:“我去!三爷!这是尸臭啊!”

      这来真的啊?!吴邪还咳着,心中说不出的悚然。

      总是不出声的张起灵神色也有了变化,但吴三省皱眉看那狗子,下一眼就给到李坏身上,很快又收回去。他没有犹豫,点上只烟振作情绪,说:“估计那洞大概是尸洞,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尸洞是什么?光听字面都能有一个简单的猜测,但在吴三省口中,尸洞的存在听起来更加离奇。他以前去过类似的地方,甚至见过洞里活着的古怪生物,似人似兽,叫吴三省猜不出来。他对此当然比其他人更有见解,“那是屠杀堆尸的地方,古时过这种洞得是死人加活人混着一起过,单单是活的进去,那活的也只能是死的了。不过——”

      话音一转,他言笑晏晏:“湘西那带有说法是给孩子喂死人肉,长大后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鬼也见不着他。老爷子,你那船工祖上不会是湘西那边的吧?”

      老大爷没掩饰住表情的僵硬,只是摇摇头,一副要耳聋了似的张嘴就来:“不清楚,不清楚。啊呀——那时间太久远了,俺也不知道。”他又抬头看了看天,大声招呼驴蛋蛋喊船来。这转移话题的方式太过及时,但没人阻止他,那狗子一入水就往山那边游去了。

      吴三省背对着他朝潘子使了个眼神,毕竟多年老伙计了,潘子立即明了,偷偷从行李堆里取出背包,张起灵也悄无声息去拿了一只。直到经过吴邪身边,潘子才压低声音用杭州方言低声说:“那老头子不对劲。三爷让您跟紧好运一点。”

      他们的动向被李坏听得清清楚楚,再低的声响也被略吵闹的风声全部送进耳朵里。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指早就警惕地夹拿着三只树杈,慢吞吞地摩挲指间粗粝手感的东西,继续熟悉它冰冷的触感,但他早已经蓄势待发,随时都能动手。

      一路上来去过的地方不少,有热情赤诚的商家和老实人,自然也有坑蒙拐骗的事和骗子,吴邪算是涨了不少见识,当然心里有数,也去拿了个包贴身背上。

      李坏拿的包是最后一个,隐约有叮叮当当的金属物碰撞声响。张起灵耳力相当敏锐,下意识看过去,但又看不出什么来,顿了下才收回视线。

      大奎也对吴邪挤眉弄眼,吴邪算是明白了,这两人都很紧张,面色十分严肃。虽然知道老大爷不对劲,但不对劲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吴邪真的没这个概念,却忍不住下意识开始在脑内播放一些恐怖片和悬疑片的内容,真的会发生那种杀人害命的事情吗?不知不觉的,他也随潘子和大奎一起开始紧张,紧张一会,吴邪又发觉站在他身边的李坏看起来很淡然,一副胸有成竹、万事皆如风般的自信。

      李坏注意到他紧张的视线,回看过去,吴邪才好像真的有点明白为什么三叔说好运是一个靠谱的人。他如此镇定,不远处的张起灵和吴三省看起来也一派淡然,好像和吴邪、潘子和大奎三人不在一个戏场。

      眼看所有人情绪都调动起来,那只游溪而去传信的驴蛋蛋也回来了。老大爷利索揣好烟木/仓,呼喊道:“船来了,走!”

      话音刚落,一只拖着旧竹筏子的水泥平板船立即从山后顺滑地转了出来。船头正站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没有记忆点,因此李坏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这平板船看起来也就比一截普通的木板好点,它本是二战时期的登陆舰演变而来的产物,最初是运输海军的登陆人员和登陆设备,后来在长江上运输过多少物资,现在也没没落。这种船主打的就是设备简单,装卸方便,适合运货,但也因此没有船舱,所以容易搁浅,也容易倾覆。

      可一切的前提都是这船是商家用的,而不是民用撑着玩儿的。所以这人撑的水泥平板船,它看起来真的也就比光秃秃的一截未加工木板好点。

      那人喊了声,就将船停到山岩旁,老大爷让他们先上去。一行人把行李都带上去,牛车和牛立在后面挂着的筏子上,可船上放了行李就没多少位置了,大家只好都坐在船舷上挤着。

      爽快谈好了价钱,那中年人就开始撑船,平板船以一种格外自由的速度“溜”了出去,仿佛在冰面上滑动。水声潺潺,雪白的水花不时飞溅起来,凉意更盛。

      船很快来到溪流中央,终于绕到了山那边去,一阵阵凉冷风袭来,顿时众人眼前又是一片新鲜的好风景,吴邪有些松懈下来,忍不住拿出数码相机,开始咔嚓咔嚓地拍照。他不仅拍风景,也拍人,就连平平无奇的船工和后面的牛车时不时也悄然入镜。

      李坏微微侧身,手浸到水里,碧波眷恋抚摸着他白皙的指头,似乎有鱼在亲吻,追逐而来一啄一啄的,湿润又柔软,带着一股怪异腻味的腥香,幽幽的。

      吴三省注意到他神情淡淡,问:“怎么了?”

      李坏手指轻轻一夹,果不其然摸到鱼类坚韧带着一点弹性的吻部,他收回手,也不看水面上突然冒出的支棱鱼头,吴邪倒是看得瞪大眼睛——好大一条黑鱼!那鱼立即又缩回溪里去,他还没来得及给它也拍一张。可联想到三叔的话,这鱼再大,吴邪也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还突然觉得胃部有点不适。

      李坏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水痕,才回答说:“好多味道。三省,该怎么处理呢?”

      这话听着语焉不详,但吴三省却知道李坏这话什么意思,大抵是指尸体的臭味。他迟疑地思考片刻,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只说:“你再看看。看完再决定,没准到时候也不需要处理。何况你现在一个人也不好解决。”

      哦,李坏反应过来,他已经是一个人了。

      张起灵望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溪两边的景色。

      夹在山与山之间的谷底深溪格外漫长,陡峭悬壁仿佛都要合拢过来,一会又张开些许,留给人一点缓和放松的空间。平板船逆流而行,溪流曲折回转,需要船工反复将船头一调,疑似尽头的拐角过后就又是另外一段新路程的开始,仿佛无尽无休。

      这环境属实对人的心理很有压迫,夹在山间,无头无尾,有种解脱不得的挤压感。李坏看着他们借由各种办法发泄压在心头的不适,吴邪已经开始抽第三支八喜香烟了,烟草的气味随着溪水上的疾风消散得很快,不会让人不舒服。

      见李坏蹙眉看过来,吴邪就笑着将烟盒子递过给他瞧,嘴上咬的香烟随着吐词一翘一落:“好运,你看这个。”他没有分享香烟的意思,而是让李坏看那烟盒包装折口处印着的一行字:财源纷纷至。所谓山东的八喜香烟,自然有八喜,而这就是八喜之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2-28 22:30:27~2023-12-30 21: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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