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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尸蟞 ...

  •   吴邪烟还没抽完,船就被船工强行停下,李坏把烟盒给他塞回去,看着他一边吸烟,一边听那人细声细气地说:“等会过水洞的时候还请各位小声说话。不要看水里,也不要说山神爷的坏话。”

      听起来是告诫,但大家都有些怀疑。他们还不知这人是否想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即便心里是不怕这点。但众人还得考虑船工的话,他这话只能听一半。各人的东西都需要先拿出来做好准备,以免被突然袭击。

      吴三省和潘子又用杭州话交流,提示大家保持警惕,李坏只听得懂一半,还有一半因为吴三省吐词太顺溜,完全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然后就看见大家都在点头。他和船工是一样的懵。

      船身又前行,激流勇进,在溪流中行驶得十分顺畅,不难看得出这个船工也是有几分好能力的,直到又打过个近乎调头的大弯,平板船避开海礁般的黑色崖石绕过去,心心念念的山洞口终于出现在吴邪眼前,给人以很大震撼:“——这什么窟窿啊!”他的超级大溶洞洞口哪去了?!

      近了些,李坏也发现这洞口出人意料的小,说是山洞,都有点抬举它,所以吴邪反应才很大,因为他们乘坐的这只平板船也就勉强能够进去。但要他们这些成年男人也随平板船挤进去,一个二个的都得伏低身体,弯腰驼背。他想到这,左看右看,果然其他人的表情都不太美妙。

      所有人一起进去,都活动不开,到时候也容易出岔子。潘子忍不住暗骂一声阴险。

      平板船还是慢悠悠进去了,船工也只能艰难弯屈身体在船头费劲地一点一点撑篙,行进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洞里的风景不是吴邪想象中的喀斯特地貌,一进去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靠潘子打开的矿工灯才能看见这里的情况,果然没有一点倒悬的钟乳石,倒不如说光滑到像是人工作品,这个角度,溪流应该不能冲刷出这样光滑的青苔洞壁吧……?

      大奎抬望着头顶,差点望翻过去:“三爷……!这好像是个盗洞啊!”

      吴三省闻言伸手一碰,咂摸一句老生常谈的古圆近方,看起来这洞的年代居然看起来还有点时间了。

      船头的船工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插嘴搭话。也不知道这人和筏子上的老大爷是从哪听到的传闻,没有神仙,只有鬼怪。说起来也是一样的离奇,此山洞所在的山就叫五坟岭,它本身就是一座古墓山,内部及附近都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洞。

      李坏心说那不是跟海绵一样,一旁的吴邪就小声道出了与他一致的想法。听吴邪吐槽了那句话,他下意识像大奎一样往头顶上看去,视野看不远,只能看见黑茫茫的一片。可黑暗中是否也藏着船工嘴里的其他水洞?

      这盗洞里貌似安静,但李坏还是灌了满耳的异响,不由得又按住几只树杈子。最大的怪声其实就是平板船划破水面的声响,无处不在的风声,其次是水里游动、窸窸窣窣、还有……虫子的声音,以及似有若无的使人微感目眩神迷的轻音。旁人好像都听不见这些声音,至少他没看见谁提起。思及此,李坏又贴近最弱的吴邪一点距离,怕他被什么迷了心神。

      吴三省与那船工谈笑风生,还递烟过去,询问事宜。其他人各自继续保持警惕,没有被略有缓和的气氛误导。船工接了烟,话头更多,说起那些上面传下来的老规矩来很头头是道,包括前面那些不能大声说话之类的规定,他直说照做就没事。

      两人看起来还能扯出长篇大论,就在这压低的交谈声里,张起灵蓦地轻声道:“你们听,有人说话!”话音未落,船上已是一片安静,一行人无论吴三省他们还是船工都以一种异样的默契闭了嘴,侧耳去听。

      人声是听不到的,回荡在洞穴里的分明是更加清晰的悉索与虫甲摩擦的声响,令人思绪迟钝的感觉越加明显,突兀的却是那船工的呼吸声,加重、沉闷了起来。李坏瞬间清醒过来,弯着腰身从众人之间飞速窜过去,抓住那只暴露在潘子矿灯照明范围内的船工的小腿。

      船工挣脱不了,又被拽得哇叫一声,把认真听声音的人都惊得回神。吴邪下意识去看,却发现居然是李坏拽住了往洞顶而去的船工,那人于是从盗洞上方呲溜一声滑落下来,刮蹭出了不少伤口,眼看要掉进水里,又被飞身上前的张起灵以扭曲的姿势一鼓作气硬扯回船上,疼得直嘶气叫唤,就算这时,他也注意着没有嚎得太大声。然后又是两声果断的脆响,那人明显凄厉起来的惨叫声被活活闷在李坏手下,张起灵弯曲着的背影也呆了一瞬。

      吴三省立刻往后看去,那赶牛车的老大爷果然消失了,他还没说什么,平板船却像是碰到了暗礁一样往上一抖,潘子手上的矿灯立即照过去,他们便看见溪面上游过一个巨大的椭圆黑影,一时无人知道该说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咯哒咯哒的诡异声音在船上飘荡,李坏很是警惕,随即朝着声音看去,居然是大奎吓得上下牙关打寒颤般发出这样的怪声,他哆嗦着都快挪到船中央去了,话都说不出来。

      吴三省见他这球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瞧你这出息,脸都给我丢完了!”却又怕这倒霉伙计吓得背过气去,吓死在这船上。他一巴掌就往人背上猛刷,打得叫大奎终于哼出了声:“我们可都不够这大家伙一顿的啊!三爷!”

      这话真不好听,吴三省嗤笑一声,斥大奎说什么泄气话。只是这盗洞长长一条,左右上下的空间过于狭窄,人待久了难免精神不大正常,眼看着船底下却又游过一只巨大的生物,前方可能还是积尸洞。就连被李坏扯脱臼双腕的船工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瑟瑟发抖着一点声气都不敢出。

      神勇的潘子也开始打退堂鼓,大奎和吴邪举双手赞成,这支队伍的“团结一心”飞快散了。就像李坏说的那样,直到真正面临这种危险的情况了,吴邪才明白故事果然只是故事,没有理智的计划,只有无法预计的变化。

      听他们都这样说,吴三省却向张起灵看过去,所有人一起等待这段沉默过去,获得个解脱。李坏不知他们的犹豫抉择,对他来说,选哪个都行,他心里毫无畏惧,蜷缩着身子像拖死狗一样把船工拖到吴邪身旁。

      吴邪见他过来,才发觉这个中年男人涕泗横流,靠在身前的双手软哒哒的,很是无力,似乎脱臼了。

      李坏却仍旧温柔地看着他,问:“这人还有点秘密,我拷问他怎么样?”

      张起灵还没回答吴三省的话,目光游移在溪面上,吴邪却发现三叔的身形僵硬了些许,应该是听见了李坏的话,这时他才意识到,三叔似乎有点畏惧李坏。大概是这两人平常看起来都很是自信淡定,一有那么点不同的表现就十分明显。

      吴邪狐疑,并认同李坏的想法。但船工胆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李坏只是稍微凑近了些,船工直连叫:“我、我说我都说!”潘子闻言草了一声,嫌恶地踹了他一脚:“你这混账果然不怀好意!”

      也没见李坏做什么,这船工就已经吓破了胆,果不其然,他就是来谋财害命的。船工鲁老二两手吊在身前,战战兢兢地解释说:“……这水路其实也没多少人走了,你们走这,我这不一时没忍、”

      “说谎。这不是一时的事情。”李坏打断了他的话,显得分外妖异的眼瞳中流露出冷淡的情绪,大奎还从未见过他这么冰冷的神色,但语气仍然轻轻慢慢,透着几分容易令人误解的温和:“在多想什么?在编故事吗?就像是那些和我们说的故事一样?几分真几分假?”

      他语速极快,不似平常那样温吞,给围观者一种熟悉的既视感。那茶色琉璃的眼神朝吴邪瞥过来,吴邪居然心领神会,他在心头大呼离奇,他居然看懂了!手上立即会意上前一蒙船工的口鼻,只见李坏的指头温柔往人胳膊上那么一搭,仿佛只是情人撒娇一样。躺着不怎么动弹的船工立刻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似痛非痛的凄厉吼声,眼圈立刻红了。大奎看得十分震撼,瞧着李坏的表情都畏惧起来。

      其实只过了十多秒,他再松手时,船工就已经招了个干干净净,原来船工和那老大爷都是不安分的家伙,两人算是狼狈为奸,谁也不干净,故事当然是编的,靠别人说的故事做的大杂烩,要问来源,那可不止一个,从哪来的早忘了。只是这趟出来好像有了意外,船工感觉他好像也有点躲不开洞里的这些家伙,所以慌得不行。

      什么家伙?这几乎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李坏却立刻回答:“虫子。”还有一些……很难说清楚的东西,虽然他不迷信,但也清楚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能会吓到人。

      张起灵听着他们那边的动静,身体一动不动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溪流水面,此时就从水里挑出个黑黢黢的东西,过分长的两指一松,那虫子就被扔在平板船上给他们看:“就是这个。”

      船工还没看清楚就吓得抖抖索索,哪怕手臂痛麻痒得不行也马上扳起身往大奎身边扭动。

      吴邪凑近点仔细一看,惊愕地说:“这是……水虱子?”所以刚才那个黑影,就是一团龙虱?这也太戏剧性了吧?“这虫子个头怎么这么大?”他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联想到这里不同的环境会不会对生物造成什么影响,又或是,三叔口中提到的他们还没找到的积尸的地方?我去?不会是吃尸体的吧?!

      他这浑身的汗毛已经不知道倒了立,立了倒多少次了,看看周边的人,不由得朝李坏移蹭过去,试图获取一些安全感。李坏刚才给露的一手十分酷炫,吴邪也很感兴趣,问了之后却被告知是按了麻筋。

      这两字使得吴邪有那么一瞬间感同身受,深冬睡觉不小心露腿的时候,就能被冻得半夜腿抽筋。

      仰躺在甲板上的黑虫遭大奎一脚踩扁,颜色诡异的汁液流淌开来,吴三省只来得及挑起沾着液体的虫子脚去闻,本来不是很在意,一闻到气味不免骇然惊呼:“是尸蟞!这不是龙虱!”

      这虫子吃腐肉,小的还好说,毕竟吃的不多,大的就难说了,不提本来只存在吴三省嘴里可能有的积尸之地,指不定多了饿疯了还会生啃活人,何况现在又已经真的确认是尸蟞了,那必定是吃尸体长大的。大奎听得发怯,刚才踩虫子的勇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吴三省却有些担忧:“这东西只喜欢待在食物多的地方,怎么有这么一大群在游动?”

      没人回答他,船工也不懂,无法解释出个什么理论来。张起灵又恢复了原样,不说话,但又好像在认真听什么。一行人于是都去听,最多的还是水声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缭绕在心间般的诡异轻音,阴森森的,认真听着还觉得有点像人在窃窃私语。只不过这语,大概是鬼语,完全听不懂,还叫人背后发寒。

      那船工鲁老二却已经没什么询问的价值了,未免这人拖后腿,李坏把他手腕接上,让他就这么沿着拖过来的水痕狼狈地回到自己的船头边上去。

      第二道退堂鼓又打上了,但吴邪发现三叔还去看张起灵的神情变化。毕竟吴三省的伙计和他怎么说都行,决定最终还是吴三省下的。也不知道这闷油瓶到底是什么来头,虽然这传说必须得从小练起的发丘双指看起来也很奇特、厉害……

      吴邪心里不安,又去看默不作声的李坏,李坏既没说支持,也没说不支持,坐在船舷上的姿态还是那么淡然。一路上的惊恐惊吓仿佛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他看过去,李坏对视线很敏感地转过头来,比之更先察觉到的却是吴邪的心跳声,分明急匆匆的,这器官鼓动起来的声响却听着也比其他人的要可怜兮兮,他不由得碰了碰吴邪的手,安抚地摸摸他。看到他甚至有几分依赖情绪的眼神,李坏便喊了声“三省”,又说:“声音近了。”

      什么近了?吴三省也没细问,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把队里的人吓得更胆小。只是他没想到张起灵也点头,重复道:“近了。”

      最终一队人还是决定先撤退,但牛车和牛还在后面的筏子上,被矿灯一照就是一声哞,那牛根本站不起来,又把后路堵了。吴三省这才意识到,那该死的老头子恐怕是做了两手准备,就计划将他们坑死在这里。吴邪也发觉了这件事,再去看那船工,已经脸色灰白,绝望极了,只喃喃说:“这里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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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尸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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