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时》千云及

2、血尺的厉害

　　“段雪梅、苏林、李瑶、李雯、余秋艳、方怡萍、陈丹丹、冯萌萌、秦吉，张伟你也一起，普老师你带着他们先去那头随便哪个空教室讲讲课，一刻钟以后再带回来。”
　　被秦主任念到名字的全部起立跟着普燕往外走，张伟看着那一党留在教室的“坏孩子”犹豫再三还是对着秦主任说道：“主任，要不我还是留下吧。”
　　朴及、江杨和周建看着留在门口犹豫的张伟笑出声儿来，秦主任看了张伟两眼貌似也并不感到意外，他点头，“行，把门关上。”
　　秦主任轻轻在自己掌心拍着戒尺看向最后排，“朴及，把你们叶哥叫醒。”
　　朴及这回没有争辩或是犹豫俯身凑近叶陶轻轻喊了几声，又抬手轻轻推了两下。
　　“滚，别烦老子。”
　　声音不大，带着浓烈的睡意和不耐烦，但即便是这种半梦半醒的呢喃也在此时此刻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看看讲台上拍着戒尺玩儿的秦主任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朴及脸上的表情介于不安和无奈之间看向秦主任，秦主任点点头，“行，先让他睡吧，剩下的你们全部上来，一排不够就站成两排，老规矩。”
　　这边普燕带着那九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在舞蹈室席地而坐，她没有过多纠结段雪梅的事情，即便要说也是单独私下里，孩子也有自己的自尊心。
　　她只是说：“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不愿意在3班的，或者都不愿意的话我给你们申请都调去1班和2班，你们成绩好蒋老师和冯老师都非常乐意接纳你们，要去吗？”
　　围成一圈坐着的孩子没人回应，即便是被撞见多次被班上恶霸欺凌的段雪梅都没有说话，如果围坐的一圈有一个地方是不圆的那就是她的那个位置，她坐得靠后，左右都空有一个人的间隔，她是成绩最好但家境最贫苦的，每天上学走两个多小时的就是她，几乎一整个学期都换不了几次衣服的也是她。
　　那种绝望的贫困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普燕给她买了很多次衣服，可是穿一段时间就会打上属于段雪梅这个人的专属烙印，脏得分不出颜色和款式，她的脸也是脏的，没有人能够看清她真实的样子，也因此没有人会因为她优异的成绩搭理她，有她的空间里总会出现疏远和距离，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普燕看向一群人中最有立场也最清爽的苏林，“苏林，你要不要换班？”
　　苏林是公认的校草，虽然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校草的含金量也并非高得离谱，但任何人来看苏林都是阳光帅气、养眼耐看的，他从不过分修饰自己，清爽的短发干净整洁的衣服鞋袜，简单如此简洁如此，但就是让看他的人忍不住定下视线欣赏。
　　他和段雪梅就像是两个极端世界里的极致代表人物，他干净得纤尘不染，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清爽宜人的香气。
　　灰色休闲服能穿在他身上是一种荣幸，灰色得到了最极致的尊重，他皮肤白眸色浅看着人的时候连目光都变得浅淡，“普老师，谢谢你，但我想留下。”
　　普燕看看其他人，“那你们呢？能不能告诉老师你们真实的想法？我会尽我所能提供你们最大的帮助，你们不是非要留在3班不可。”
　　李雯看看其他人举手得到授意后说道：“普老师，你在3班没有人会离开的，你不用问了，你是全校最优秀的老师，没有人像你一样把所有学生都当做自己的孩子去引导和关怀，即便是班上那些坏孩子你也没有放弃，你觉得我们会放弃你吗？”
　　这是一句大实话，普燕的确兢兢业业，形容老师这个职业那些美好而有力量的词汇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会过，这么一个春风化雨、呕心沥血又见多识广、博闻强识的老师扔到乡野来，碰到了是学生们的福气，没有人会因为一点似乎每个学校都会有的霸凌而自愿放弃这样一位老师。
　　普燕难过得眼睛都通红了，李雯继续说道：“普老师你不用难过真的，即便你不在也会是其他人带着3班，以其让其他人带那倒还不如是你带。”
　　李雯应该算是普燕最喜欢的学生，她成绩不是最好的，却是班里最热情活泼、共情能力最强也最善解人意的孩子，她天生的好嗓子唱歌清脆嘹亮，是普燕第一个不需要投票就定下的文艺委员，她一直帮着自己化解班里的很多问题。
　　如果这所偏远的小山村有学生会这一说法，那李雯这样的孩子就是首先的学生会主席，可惜没有全校只有一个主持升旗仪式的大队长，出自蒋老师的五年级1班，六年级的学生学业重有升级压力，不太参与这些推选。
　　普燕又看向冯萌萌，冯萌萌是班里最乖最可爱的学生，怯生生的胆子最小似乎声音大点儿都能吓哭她，她的小脸在普燕喊她的一瞬间就红了，“萌萌，刚刚是谁欺负你？”
　　冯萌萌先是看向自己旁边的陈丹丹，两个一般大小的孩子对视了一个似乎只有彼此能懂的眼神以后，冯萌萌扬起圆圆可爱的小脸盘，带着固有的单纯表情悄悄看了一眼普燕然后又看向地面，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她说：“没有。”
　　秦吉：“是赵文兵，赵文兵掐她的脸我看见了。”
　　普燕皱眉刚刚要说什么李雯就瞪着班级里年龄最小的男生说：“秦吉你真的不改改你告嘴精的毛病吗？你知不知道很多矛盾就是因为嘴碎误传引起的？”
　　秦吉嘟囔着肉嘟嘟就像没断奶的奶飙脸，小声说：“我没乱说。”
　　普燕看向李雯，李雯解释说：“萌萌长得可爱班里很多男生都爱逗她玩儿，但不会真的伤害她，萌萌是安全的不必要增添你的顾虑项。”
　　秦吉立即又插嘴叫道：“那我还看见朴及扯余秋艳的衣服，都露出来了…”
　　说到后面秦吉的声音像是走到了尽头的盲僧，直接垂直下掉低了下去，最小的男宝宝似乎是害羞了，两只小耳朵都上了色，七岁的他其实啥也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朴及为什么有事儿没事儿要去弄几下余秋艳。
　　余秋艳有些黑瘦的脸立即涨红，在看向苏林的一瞬间变紫，“没有，他没有扯我衣服我没露什么。”
　　余秋艳第一时间不是同普燕说明情况而是对着苏林解释，惊慌失措又极为尴尬难堪的样子被普燕尽收眼底，李雯也看着目光紧紧锁在苏林身上的余秋艳，不耐烦又嫌弃地瞥了余秋艳几眼，“你们愿打愿挨的事情我们旁人管不着，还有你跟人苏林解释什么，关苏林什么事？”
　　余秋艳就像被踩了尾巴，立即调转矛头指向李雯，“又关你什么事？就你多嘴。”
　　李雯撇嘴懒得跟她撕扯，其他人不多话，都安静地坐在那里，甚至还有看着书的。
　　普燕仔细打量了一下余秋艳，她的头发梳得很高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在周围有很多样式花哨色彩艳丽的别子、夹针，衣服的衣领开得很低，能看见她消瘦的锁骨，挂脖的内衣带子在脖颈儿后面打了一个蝴蝶结，指甲盖上涂着艳丽颜色的指甲油，没有涂好蹭到了指头上。
　　如果这样的行头出现在了李雯、李瑶两姐妹身上肯定是好看而别致的，这两人家境好吃穿用度都很讲究，只要想打扮那就是妥妥的小公主，可爱灵动；但出现在余秋艳的身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种违和感首先在于她的年龄根本撑不起这份过早就跃跃欲试的成熟和性感，其次在于她其实根本没有理解这些饰物正确的打开方式，她只是认为好看就肆意叠加，然后想要拨人眼球似地渲染，最终呈现的结果肯定只能是，一言难尽。
　　普燕看她看苏林的眼神，大概已经明了，这孩子是小心思藏不住了她早恋，对象非常明确就是苏林，但苏林并未关注到她，招来了恶意挑弄她的朴及。虽然看得透彻，但话却不能说得过于露骨，否则对孩子而言就是赤裸裸的伤害。
　　普燕试着措辞小心翼翼地看着余秋艳说道：“秋艳，你把挂脖的衣服换成其他的好吗？衣服的领子也穿高一些，会显得你的脖子更修长好看。”
　　余秋艳迷茫懵懂又有些尴尬地看向普燕，她只能听懂普燕看出她有小心思这一层意思，其他的听不出来，她温温吞吞又小声地回应道：“好的普老师。”
　　普燕的内心是挣扎又纠结的，在城里或许不会有好奇的调皮小子去解女孩子的内衣带子，因为见惯不怪，因为父母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他们成长和增长见识，但在乡野这种落后的地方，过于新奇的玩意儿只能激发熊孩子泛滥无人收拾的恶意和好奇心。
　　普燕很想用一堂课去专门给孩子讲如何用正确的方式展示自己，提升孩子们对于美好事物的认知和领悟，但是不行，她的申请没有得到批准，她的热情也消散在备受冷落的一场场无疾而终的家访中，这些孩子的生存条件并没有支持他们去展示什么，逆来顺受是代代相传的传统，能供他们上学已经是一种进步。
　　最后普燕看向一直安静看书的李瑶，这个成绩仅次于段雪梅，但家庭条件相对优越，也有过一些见识至少是班里为数不多有渠道学习外语的，对于这里的人而言，李瑶、李雯已经算是小公主的存在了。
　　“李瑶，你也不想换班吗？”
　　李瑶非常安静，在哪里仿佛可以跟环境融为一体，她看书很认真，是李雯“姐，姐”的喊了两声她才悠悠抬头，世外仙子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刚才大家激烈讨论的事情一概没有听见。
　　“老师您叫我吗？”
　　她说话都自带氛围感，遗世独立冰清玉洁，不矫揉造作但却真的很空灵，她永远是衬衣配着小外套，任何衣服到她身上都是板正的有型有款儿的，总能把设计师的创作理念标准无杂地展示出来，有时李雯会跟她穿一样的衣服，但即便是两人梳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给你个背影，你也能一眼判断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在讲究板正方面李瑶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属于她的无论衣服还是配饰，即便是一根头发丝都规定好了轨迹，绝对没有丝毫的偏差，整齐漂亮的辫子对称而周正地垂在耳后，说多么漂亮算不上，但绝对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李雯看着她与世隔绝的样子叹了口气，“普老师，她你是最不用担心的，她好得很。”
　　普燕听这话又困惑了，“为什么？”
　　李雯张口欲言瞬间语塞好像给自己挖坑了，跟其他人对视了一个眼神，然后笃定地说：“你信我就是了。”
　　这边叶陶悠悠转醒，他看了眼同桌，空的，然后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一群光屁股趴桌上被打得嗷嗷怪叫的同伴，折腾瞎闹的一个不落全在那儿了，以屁股开花的形式展示着他们狂野的青春。
　　叶陶转眼看到了秦主任，秦主任大概打热了出汗脱掉了衬衣，只穿着里面的背心，秦主任看着干瘦脱掉衣服竟然有精悍的肌肉，这也难怪他打人这么疼。
　　那一个个红艳艳的屁股看着不仅好笑还充满了地方特色，叶陶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
　　听见他的笑声秦主任停了下来，站直转身看着他，“好看吧，一会儿你的比他们的还要好看。”
　　被打红了手心赶到外面的一群女生站在走廊上，有的已经被里面的动静吓哭了，站在外面听着比在里面观看还带劲儿，那嘶喊就像拉响在脑海里的一场头脑风暴，内容精彩激烈、血腥暴力还因人而异。
　　没一会儿门开了，经常跟着起哄凑热闹也被蒋老师和冯老师嫌弃的女生们都赶紧回头看，男生们行动迟缓表情惨烈地边哼哼边往外挪，最后便是被秦主任亲自关上的门。
　　门外的“听众”壮大了队伍但却更加安静，因为门内只剩下秦主任和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