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无眠》黄昏后的东篱

9、巧合的意外

　　颜竹本以为陌上尘走之前会上前去跟郡主打招呼，没想到他看都没看，带着自己径直走了。
　　校场那边的声响在山峰中回荡，陌上尘走的也不是回逍遥阁的路。
　　颜竹就这么跟着心里也畅快了不少，今日的大会就算没能在山上抢到位置的修士也会集中在山下听个响动，也有知情者驱使神兽来回观望传递消息，总之整个漪涟郡，就连洒扫的修士都免不了参与进来讨论讨论。山门口人头攒动，颜竹望了一眼，他也不敢过去。
　　郡中往日偌大的集市在这一日不会对凡人开放，人们赌咒押宝，看看是谁家公子能进郡丰山，有的人赌个彩头，有的人诚心祈祷，街上亦是熙熙攘攘。
　　不过正因为所有人都在为一件事津津乐道，所以往日里人来人往的药堂也就没什么人了。
　　陌上尘自小就在这家药堂拿药草，或者他有了好的药材拿到这里，老板会帮处理好，事后收他一点佣金，有时候药材稀有珍贵，老板自己偷偷留了一点，表面上就不要佣金了，陌上尘看破不说，默许了这种交易。
　　往日其他修士也总爱来此买些药草或者是金疮药之类的。
　　这是陌家开的钟山堂，也是漪涟郡最大的药堂。三大家自己家开的药堂，武官，炼器行在这一日是不关门的。
　　陌上尘见颜竹小手拉着他的衣摆，笑道：“无妨，在我周围不会有人伤害你。”
　　今日中山堂门前落花满地，不见小斯打扫，进门后店掌柜也不在，只留了一个伙计，伙计自然也是认识陌上尘的，上前毕恭毕敬的等着他的吩咐。
　　“干姜粉和干姜块各一包，茱萸两包、荜茇两包...还有上次我托老板练制的灵蛇丹。”说着往柜面上放了一袋银钱，伙计把钱袋子推了出去道：“老板吩咐了，您来取东西不收钱，您方才要的都不是名贵的药材也都不算钱了，我这就给您包好。”
　　陌上尘拿起钱袋给一旁得颜竹道：“今日虽说大家都聚在郡丰山下，但是铺子都照常开，你有什么想买的都可以买，收进荷包里就行，钱不够了我这还有，你过来拿。”
　　颜竹从前没买过东西，他当乞丐的时候没有讨饭碗，从未收到过钱。短短两个月，颜竹都恍惚自己从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出了药堂，颜竹就在前头带路了，陌上尘有意让他熟悉这些街道，这里也许就是他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了。
　　路过也有一些修士因为琐事缠身不能前往与大家同乐，见修士身上有同自己一样的荷包，颜竹转头，悄悄指着路过修士的荷包道：“他也有这个。”
　　说着扯出了自己的指给陌上尘看。陌上尘微哂道：“不是每个修士都有化物无形之能的，做不到的自然也就需要这样一个荷包了。”
　　陌上尘也惊觉自己对着颜竹总是很有耐心，明明他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甚至不爱多说话的人。
　　颜竹转悠了一会儿，买了一把竹灵练就的竹木笛，没再选其他的东西，不过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陌上尘也就由着他逛。
　　这条街很长，算是漪涟郡的主街道，并行的还有两条街道，与最外侧护郡墙垂直而列。陌上尘挑了家茶楼进去，坐在最上面一层，这家茶馆名曰‘舍’，单一个子，大家都称为茶舍，不过店家门头上确实只挂了这一个字，算是漪涟郡少有的不属于三大家的铺子，却开的红红火火。
　　颜竹则是接续去逛这让他新奇的大街，颜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陌上尘陪着的，他现在已经没那么胆小了，而且这里的人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对待他。
　　颜竹逛着逛着看到有修士乘坐自己的坐骑，想起自己的狰是可以当坐骑的，正好想试试，不过得找个空旷的地方，颜竹想着一会乘着狰兽出现在陌上尘面前，估计陌上尘也会很开心，还能带着陌上尘一起回去。
　　抬头看见齐家的牌匾，刚好从齐家的宅院后侧绕过去便是一片空地，颜竹不假思索的就过去了。
　　抬头看着镀金雄狮排排立于房檐之上，看着一道道拔地而起的朱砂红墙，精美的雕拦瓦砾，心道：齐家果然是漪涟郡的修士大家，连墙面都是如此，无处不彰显主人的华贵。
　　他还没绕过去，才走到转角，听到有响动，而后颜竹探出去的小脑袋就看到几个红衣男子将一位只着单衣的人扔了出来，颜竹以为在漪涟郡是不会有这样的事的，远远看去那名男子浑身都是被抽打过的鞭痕血渍，颜竹几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就在此时几名红衣男子端着一桶水毫不留情的浇在倒地之人的身上，隆冬已过，料峭寒春，地上的人冷的直哆嗦。
　　几名红衣男子聚在一起嘴里嘟囔着难听的话，显然他们觉得这样还不够，正要用更为极端方式惩戒这个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男子时，颜竹推开了他们，挡在地上躺着的男子身前，大声喝道：“住手。”
　　红衣男子们被他推了一个踉跄，抬起头再看，一个灵力低微堪比凡人的无知小儿，他们满脸鄙夷，这小儿在他们面前算是个什么东西，漪涟郡但凡有点脸面的就没有他们不认识的，这人简直就是来找死，而后这几个人狞笑着朝颜竹走过来的时候。
　　颜竹深知自己强出头会招致无妄之灾，但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人的欺负，见过了太多的黑暗，他总想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可是此时，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那些人的前进。
　　狰兽扑腾这翅膀挡在颜竹的身前。
　　那几个人略有犹豫，思忖着，其中一个人停下了脚步：“莫不是谁家的公子，狰兽虽说不是多强的灵兽，但是也不多见。”
　　令一人毫不畏惧，嫌弃道：“怕什么，漪涟郡还有我不认识的小公子，从未见过这号人。”
　　说着几个冲上来，他们灵兽很快与狰缠斗起来，他们则是活动筋骨，一步步想着颜竹逼近，而后猛地扑过来对着颜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是预想的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颜竹已经包头蹲下做好防御姿势了，在他察觉到自己并未受伤后，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看到了那一身熟悉的湛蓝的衣袍，随风飘飞，而后缓缓落下。
　　长鞭袭风回到陌上尘的手中，几名红衣男子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看到来人顿时吓住了神，为首的一人马上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的道：“逍...逍遥阁主，小的有失远迎。”
　　陌上尘睥睨之下，几名男子尽数在原地爬起身跪了下来，大声道：“小的无意冲撞逍遥阁主，还望阁主见谅。”
　　谁都知道陌上尘的品性，今日这几个修士就是死在此处，也无人能奈何他，况且世家大族惩处几个犯事的小修算是什么罪行？
　　陌上尘略过那几名男子，回过头，走到颜竹跟前蹲下，拉他起身问道：“你打算如何？”
　　颜竹看着几个人被吓住了，就赶忙跑去看那位倒地的男子。
　　可是人已经冻的昏过去了，颜竹只能再次看向陌上尘，陌上尘无奈摇了摇头道：“我不轻易救人，你得给我个理由。”
　　“我从前也是被人这么欺负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因为他们看我不顺眼，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人在意，没有人保护，就算把我打死了官府也不会管，更不会有人找他们寻仇。”
　　陌上尘倒是没有因为颜竹的话有所动容，这样事他见得多了。
　　但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实难拒绝，经历惨痛的人很多，他不可能每个都同情，可若是他把谁放在眼里了，那人倘若受了一丁点的欺负，都是他做人太厚道了。
　　于是陌上尘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从不对自己小孩施以援手的人，联想到自己就是从不多管闲事的人，于是在心里笑道：袖手旁观多了，报应也是来的真快。
　　陌上尘走到那男子身边，蹲下探脉，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朝着那些跪倒在地的修士道：“回去告诉你家家主，这人我带走了。”
　　说着凌空一点，那几位的额头上就爬上了一只细红色的蚀骨虫，他们慌张想去将虫子打下来，但是手还没抬起来，虫子就顺着他们的眼睛爬了进去。
　　“想活命的话，回去求你们家家主吧，兴许他大发慈悲想救你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随后补了一句：“哦，对了解药要找我来拿才好。”
　　听到陌上尘的话，那几人赶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却又争先恐后的往家中跑。陌上尘让他带的话其实不一定能救他们，因为齐家家主——齐赫犯不着为了这几个人去找他，转而对他们几个办事不利的人痛下杀手倒是很有可能。
　　蚀骨虫一旦下肚，短则月余，长则数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蚀骨啄心，无药可解。
　　不过也就是因为蚀骨虫，陌上尘断定今日一定会有人来找他，因为齐赫就算把这几个人都杀了也无济于事，他杀不了蚀骨虫。
　　说罢朝着颜竹道：“你若是想救，就将这人扛到郡丰山交给陌敛，她能救。”
　　颜竹几番去试图拉起地上的人都没能成功，最终他还是看向了陌上尘。
　　陌上尘挪动脚步的时候，摇了摇头，心道果然是报应，他陌上尘不光要因为一个眼神去救人，还要善后。
　　修道除祟救人是领了命的，多余的事陌上尘向来不做，他知道天命自有定数，不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轻易改动的，于是哪怕路见不平，他也很少管。
　　再回到校场时，大会已近尾声，人们虽不情愿，也都不得已散去。
　　陌上尘带着颜竹径直走到陌敛的面前，此时的陌敛正在和那位白天‘作弊’的药修说话，显然陌敛对这位药修是满意的，但是颜竹看着他确实别扭的。
　　“有个人你若是能救回来，也算是能添一员大将。”
　　陌敛早已习惯这位外甥对自己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两旁他人也不敢多言。
　　陌敛思忖狐疑道：“药修？”
　　“武修，不过此人至少还能再修一灵，罕见的一体双灵。”这么说无论陌敛打算收入自己麾下，还是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其他峰都不亏，且现下一体双灵的修士少见，于是陌敛爽快答应了。
　　“随我到幻芝峰。”
　　陌敛伸手一挥，一捧荷花座便跃然脚下，带着她往幻芝峰去了，颜竹还没来及惊讶，自己竟也跟着一起去了，只不过他脚下踩的可不是莲花，而是朝着他吐信子的灵蛟，颜竹虽说日日给它们喂食，但毕竟隔着池水，此时直接踩在它背上难免有些抵触外加尴尬，但是快速移动时他身形不稳前后摇晃，陌上尘就揽着他的肩膀，他顺势凑了过去，让陌上尘将他一整个圈在怀中，颜竹又觉得无比开心。
　　不过灵蛟似乎有意无意的瞥了颜竹一眼，机灵的小颜竹对着灵蛟吐舌头，陌上尘笑看着这一切，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陌上尘伸手一展，奄奄一息的人躺到了陌敛的药房里。
　　之后陌上尘就要走，颜竹忙跟上抓住陌上尘的衣角问道：“师尊，你怎么要走吗？”
　　“不然呢？”
　　“我们不等治好他吗，或者帮忙？”
　　陌敛倒是好奇，他们都知道郡主从凡世带回来个孩子，之前齐麟还跟她提过说这个孩子在陌上尘身边肯定活不长久。
　　陌敛如今亲眼见了倒觉得齐麟真没眼光，这孩子显然已经将他们家百毒不侵的药修大师给拿捏了呀，换了随便一个孩子来，别说孩子了，就是她这里的修士也不敢上前去扯陌上尘的衣服。
　　这一幕也不是只有陌敛看到了，幻芝峰不少修士都看到了，他们还看到陌上尘对那个孩子解释道：“陌敛是漪涟郡德高望重的药修，这里是幻芝峰，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且这个人醒了，你要是想来随时都能来，此刻晚宴要开始了，我答应师尊务必出席的，再不去就耽搁了。”
　　颜竹一听‘师尊’二字，就以为陌上尘是因为要去赴郡主的约，才不愿留下的，于是在一众药修面前恨恨的摔出手中攥住的衣裙道：“那你去赴宴吧，我在这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