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无眠》黄昏后的东篱

8、不择手段

　　渡灵人要能承受的住强大的灵流过体不死，这样的人除了陌上尘无人能做到，但是渡灵之术无法自行施展，且为陌家嫡传秘术，也就是说只有陌上尘可以帮陌临枫去渡灵，那么这样一来，陌上尘就不能做那个渡灵人了。
　　陌临枫见陌上尘久久不语，笑道：“也罢，无妨，这几次都是好消息，没准再过些时日就能融合的很好了。”
　　陌上尘定定的看着台下不谙世事的颜竹，言辞凿凿：“师尊，假以时日，我一定让他成为有用的灵体。”
　　陌临枫摇头一笑道：“不必勉强，我知道他的情况，你也别心急。”
　　陌上尘知道没有渡灵之术，陌临枫的通修撑不过十年了，而颜竹如今才六岁，所以他不得不急。
　　彼时陌临枫撤掉灵墙和陌上尘一起往校场走去，颜竹则是乖巧的跟在陌上尘身后。
　　校场点兵自然也是按着规矩来的，半环形的尊位分别坐了郡主、三大主事和陌上尘。
　　陌临枫头戴靛蓝色獬豸冠，有飘带垂下随微风摆动，一身素白色的锦袍配着竖起的领口显得更为庄严，他端着茶看了几许复而放下，更偏爱盘中的点心，他抬头看了陌上尘一眼，见陌上尘也看向自己，于是冲着他笑了笑。
　　郡主陌临枫左手边是赤阎峰峰主齐家的齐麟，灰色的锦袍上红色的衣襟对边摆开。
　　这个人颜竹见过的，不过第一次见面此人颇不耐烦，此时再见，倒是一副强身健骨之像，果然不包裹的那么严实还是很威风的。
　　顺着往下是鬼斧峰的峰主段家的段珩，此人穿着紫袍，锃亮的银紫色树杈状的覆面遮着左半张脸。
　　颜竹凑过去问陌上尘，陌上尘并未看向段峰主，淡淡的答道：“漪涟郡，尤其是器修爱戴覆面，因为近身格斗他们不如人，所以防身用的，很多时候覆面也是他们的武器，这不是稀奇之事，你见多了也就不觉得怪了。”
　　齐麟对面的是幻芝峰峰主陌家的陌敛，靛蓝色宽袖衣袍，金镶玉的发簪穿过白玉冠，手握一支翠色腊梅插进桌案之上的梅瓶中，放眼环视众修士。再顺着往下就是陌上尘和颜竹这一桌了。
　　起初颜竹还不适应身上的衣服，原先穿的虽说也是上好的衣料，可是今日若说华丽，不妨说庄重更合适一些，他和陌上尘穿了一样的靛蓝色广袖衣袍，圆领口正正好贴着脖颈，胸前绣着祥云纹路，腰间系的金玉相间的带子，就连靴子都是一样的祥云纹路，颜竹很是喜欢和陌上尘一样的穿着，但总觉得陌上尘似乎并不喜欢这一身装扮。
　　等众人依次落座后，鸣鼓为号，鼓声隆隆，颜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每一帧都看得饶有兴致。
　　背面山峰耸立，四周灵水环流，两侧猛虎长啸，座下修士无数，今日校场往下，整个郡丰山不设限，故而几乎全郡的修士都来了这里。
　　最先进场的是三大家族的家主，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此番如是表现优异，能被选入三大主事名下就是莫大的荣光。
　　家主们自然是和自己带来的弟子单独坐着，颜竹很快发现和他们穿一样服制的陌家家主陌颜绅，遥遥望过去，那人似乎对着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颜竹仰头看陌上尘，只发现陌上尘在喝茶没往那个方向去看，难道是在跟他打招呼？
　　其实向颜竹偷来目光的不知陌颜绅一个，但是陌颜绅是比较善意的，他端的是公子风度，这个小孩在陌上尘身边，穿了他们陌家的衣服，那就陌家的人，他作为家主表示欢迎。
　　同时颜竹看到一个着紫衣，但看不见脸的人坐在了器修家主的位子上，那个人身形相对瘦小，像个小女孩，满身过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身子微微想陌颜绅倾斜，颜竹看着她颔首接过了陌颜绅递过去的糕点。
　　再看齐家家主，气派很大，颜竹觉得他们兄弟两真的很像，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
　　三大修有别，他们自然都是展示自己所长即可。
　　被三大主事或是郡主称好的，会留下进入下一轮，下一轮就不是展示了，而是实打实的擂台，这一轮比拼中先是团体，而后是个人战，个人比拼时，药修是不参与的，所以在团体拼斗时陌峰主就会选出自己青睐的药修。
　　之前的展示按着顺序来，一个个年轻的修士奋力表演，使尽浑身解数为博得观看之人的一个认可。陌上尘无心此类大会，碍于师尊给他定的规矩，非要到第二场结束他才能离席。
　　坐着好生无聊，颜竹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陌上尘也给自己找了个差事，他道：“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不过陌上尘此时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今日盛会，不见三家长老，商量好的不来了？还是郡主的意思没知会他？
　　“师尊，他们好厉害，我也可以向他们一样吗？”
　　“可以。”但是你没有灵脉，陌上尘心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变得强大，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只有那样，你才能为我所用。
　　颜竹满眼的激动于欣喜，看场中器修转瞬间就将神兽化成利器，且不间断的有不同的武器闪着华光萦绕在修士周身，颜竹看花了眼，他被吸引的说不出话。
　　此刻倒只剩了陌上尘一个人斜依在座位上神色恹恹。
　　段峰主显然没看上这个修士，他的演示落幕，掌声寥寥无几，打算热烈鼓掌的颜竹也举着手尴尬的望向四周，他转头问道：“师尊，他不厉害吗？”
　　“基本功而已，炼器者，器不在多而在精，化器为无形，百步之外能听风定位，出手快而准的，方为上乘。”
　　颜竹点头，不一会儿武修上场，武修善于近身搏斗，他们在展示中多是拳脚功夫。颜竹盯着他们的一招一式，看了一会道：“他们是不是打的都一样？”
　　陌上尘先是觉得颜竹实在无根基，看不懂就觉得都一样，刚要开口解释，却突然诧异的想到了另一重，于是问：“你觉得那里一样？”
　　“样子不一样，但是出拳的力道好像都差不多，动作不一样，但是转身后接着出手的位置都差不多，他们每次闪红光的时候的动作也很像。”
　　武修的招式核心都一样，他看到了本质。
　　有光亮说明招式灌入了灵流，是必杀招式，再多的遮掩闪躲不过是障眼法，最后出拳时的绝招都是一样的。
　　“你很聪明。”
　　颜竹喜上眉梢道：“真的吗？”
　　陌上尘见他被夸奖后喜笑颜开的样子，心中想的却是，果然是万里挑一的灵体，与众不同，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不过一旦做了渡灵体，那必然从此无缘修道，甚至很难活着了。
　　看着颜竹专心盯着校场上的修士，陌上尘转头看向陌临枫，却意外的发现陌临枫也在看他们这边，只不过陌临枫和他没有眼神交会，顺着陌临枫的目光，陌上尘最终将眼神落到了颜竹身上。
　　‘师尊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吧。’
　　陌上尘死死盯住颜竹的后脑，他对渡灵之术可谓再熟悉不过，为了陌临枫他不知道读了多少禁术。
　　从出生以来，陌临枫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他感同身受的人，因为陌临枫是除他以外这个世上仅有的陌氏嫡系血脉，在他能自主研习之前，他所习术法都是陌临枫教给他的。
　　如果颜竹就是最合适的渡灵人，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毫不犹豫用颜竹的命换陌临枫后世无忧。
　　他心里隐隐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陌临枫能成功摆脱桎梏，这样自己也能逃脱二选一的为难，他对陌临枫不是简单的服从，只要有任何能帮他的希望，他都愿意去帮忙，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如今倘若搭上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而是颜竹...那么他真的心甘情愿且问心无愧吗？
　　陌临枫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孤单，但是颜竹，颜竹的出现让他体会到了活着。
　　鼓声再次响起，颜竹兴奋的转过头来道：“师尊，他们要对打了。”
　　陌上尘点头笑着打趣道：“你今日倒是对饭食不感兴趣了？”
　　颜竹摇头凑近了小声道：“我尝过了，桌上的饭食都很甜，吃了几块就觉得很腻，没有咱们逍遥阁的好吃。”
　　陌上尘笑道：“呵，你倒是会挑，师尊喜欢甜食，都是按着他的口味准备的，但是远一些的那几个盘子里的都是咸口儿，你可以尝尝，郡丰山丰华殿里的厨子做的可比咱们逍遥阁里的好吃多了。”
　　‘咱们逍遥阁’，什么时候就成了‘咱们’了，陌上尘自嘲的笑笑，再次看向陌临枫，这一次陌临枫对他笑着点头，示意他去看擂台上，一个武修被踢飞出去，但是药修居然顶了上来，药修灵流微弱，但身形极快，下手狠绝，暗器用的行云流水，很快就替自己的阵营拿下一轮，陌敛脸色颇佳，郡主也微微点头认可。
　　只有陌上尘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颜竹啃着手里鲜肉流香的酥合，含糊不清的问道：“师尊，暗器不是可以用吗？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他明明打赢了。”
　　“暗器可以用，但是点到为止的擂台之上，暗器淬毒，胜之不武。”
　　颜竹惊诧的看向陌上尘，又转而去看输了的那一队人，看到他们还好端端的站着，又转过头一脸疑惑的，他还没开口问，陌上尘就道：“若是他敢用毒药害人性命，自然就会被除名出去，但是只淬上一点麻药，使人行动迟缓，中计者也未必能察觉。”
　　颜竹已经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问道：“那他算犯规吗？”
　　“不算，擂台之上生死有命，概不追论。”更何况这个人很聪明，中招的人确实没有察觉，还以为就是自己反映迟缓了。
　　颜竹又打开一个食盒，这次里面竟然是红烧狮子头，他开心的加了一块到自己的碗里，问道：“是我失言了，郡主他们都看到了，犯规的话，会将他除名的，不过看他们似乎都挺高兴的。”
　　陌上尘敲了一下这个小机灵的头道：“就你聪明。”
　　确实是这样的，陌临枫和陌敛都看出来了，但那是他们喜欢这样会投机取巧的人，于是按下不表。
　　至于方才那个修士的用过的暗器，已经被那个修士偷偷处理掉了，因为场上用的武器都是校场提供的，可以无限领取，但是校场提供的暗器是断然不会有这种功效的。
　　而那位修士在毁掉自己私自淬了迷药的暗器时，恰巧被颜竹看到了，只不过颜竹没有伸张，自顾自的去翻看了手边关于比赛规矩的手册，这才知道，其实那位修士的做法是‘不合规矩’的。
　　为什么陌上尘会说是‘不算违规’呢。
　　因为这若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格斗，活下来的就是这个药修，人为了活下来，怎么能算违规呢，自古成王败寇。
　　死守规矩的人，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想要出头，就必须敢于出手。
　　陌上尘身处其中，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守一守那名为正义的规矩，而不是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可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也会犹豫。
　　左不过都是肉体凡胎，他也不能免俗，若是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那么他何尝不想做那个敢于出手的人，这些陈规早就该动一动了。
　　可惜他看着赛场，心里却在想着颜竹，颜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想要牺牲掉一个看似无所谓的生命，为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怜悯众生的人？自己的亲人？这样做陌上尘知道值得，但是陌上尘也知道不对。
　　颜竹没有多言，他看着一桌甜食，离陌上尘最近的是一碟桂花甜糯米糕，那个东西看起来黏糊糊的，而且平时陌上尘也不吃甜的，可是此刻，桌上摆了大小数十碗碟，里面各色的食物都有，陌上尘却唯独只咬了一口糯米糕。
　　颜竹的眼神实在好，他一早就看到郡主桌前那碟糯米糕早就空了。
　　除此之外，他还隐隐感觉陌上尘虽然咬了一口，但是并不喜欢那盘桂花糕点，因为那盘糕点被放在了最角落。
　　之后个人战的擂台明明电光火石，锣鼓喧天，打斗也最为激烈，但颜竹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他心里沉甸甸的，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好端端的吃着美味佳肴，还有一众修士卖力表演，可是颜竹偏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桂花糯米糕糊住了，粘连着撕扯着，逃不出，理不清，一阵阵的难受着。
　　陌上尘见颜竹没了兴致问道：“这么快就没趣了？”
　　颜竹没说话也没去看陌上尘，自个儿闹别扭，陌上尘也不知何故，试探地问道：“这是最后一组了，接下来是郡丰山的修士展示，你若是也不想看，咱们回去？”
　　颜竹这次转过来看着陌上尘，出口语气就不善道：“你舍得回去？”
　　陌上尘实在搞不懂，不过半个时辰，颜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不过说来有趣，这还是自从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跟他闹脾气，师尊最多就是跟他点到为止，陌上尘笑着道：“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有什么舍不得的。”
　　颜竹看向主位上的人，他不敢多言，他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
　　陌上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道：“关师尊什么事？”
　　颜竹不语。但是心里却在想，明明不喜欢那个修士的作为，明明看出了他违规，什么都不说就是因为‘师尊’高兴吗？明明不喜欢吃甜的，满桌食物唯独吃了‘师尊’最喜欢的，是因为‘师尊’喜欢吗？
　　陌上尘向来是个懒散的人，颜竹不说，他就不想多问了。
　　“往后就是三大主事的弟子在这里表演了，今年怕是除了方才那个药修和最后剩下的武修，没人能进郡丰山，若是你想看，我们就再看看，若是你不想看了，那咱们就走，结束后还有必须参加的夜宴。”
　　颜竹往郡主那边瞄了一眼问道：“可以走吗？”
　　“可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