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无眠》黄昏后的东篱

2、相遇不算偶然

　　距离上次封神已逾千年，诸侯割据，贤才四起，教派从生。
　　试问有那一派能直达九天，问鼎中原。
　　有一个地方虽不问世事，倒非世外桃源，而是他们所管的并非常人能及，毕竟战事四起，怨灵飘散，魔物滋生，他们以道学最为推崇，不避世，修功德，为人也为己。
　　乱世之中，为求平安，寻仙问道在所难免，大小道观中供奉的神仙遗世独立，可知斩断尘缘，太上忘情，飞升上神。
　　因此庙里的神仙早已不再过问世事，但是收了香火总不能高高挂起，于是择世上有仙缘之人，授予非凡之躯。
　　正如庙里的道士，悲天悯人，见不得死生离别，看不惯憎恨情仇，故而有凡世所无法解决的事，求问神仙，总有一缕香火飘往一个叫漪涟郡的地方，很快就会有修道士前来化优解难，只不过这报酬也是要取的，收托事者三月俸禄，和一盏灯油。
　　西巷是楚国的周边村民的聚集区，那里离城较远，靠着泗水，水边常有人溺亡，故而富庶之人不靠近此处，说是风水不好，溺亡之人滞留不去怨气会拉更多的人下水。
　　村民没钱请道士作法，大家都知道避远点就好了，至于别人死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时候也总会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吓小孩的工具。
　　烈日炎炎，这样足的日头，饶是常年下地的人也都躲到了树荫下。那些人草帽遮脸，鼾声轻响伴着知了声起伏，看着倒像是个静逸的午后。
　　眼看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偷偷跑到河边，他想趁着没人好好在水中凉快一下，但凡使有荫蔽的地方，他都是待不得的，只是未曾想这水里偷凉的不止他一人，几个孩子发现他后一起将他的头按进水里，笑声叫醒树荫边上酣睡的大人，大人们只是撇了撇嘴，似乎无声的喊了声‘别吵’，眼睛也没睁开。
　　不一会小孩被扔在淤泥里头，他不敢动了，因为越挣扎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就会越硬，越是哭，朝着他唾骂的人就会越多。
　　这个夏日不是最难熬的，至少他可以扒地上的草吃，等人们都睡了，他也可以吃吃知了，也算是荤腥。
　　难挨的寒冬，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之前有个老乞丐还愿意分一口吃的给他，但是今年夏天，老乞丐死了。
　　人们是被墙角草毡下的臭味吸过去后才发现的，没人怜惜，这世道人都只怪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别人那就是死了活该。
　　不少人叫骂乞丐死都不会挑时候，害的西街角的臭味几天不散，骂的最起劲的是一家鞋铺的老板和收尸官兵，老板是因为自己的店恰好在此处，这味道害的他好几天没生意了。
　　至于官兵，他们宁愿这辈子都不去西巷角，那里住的可都是贱民，但是死了人又不免要过去看一下的。
　　老乞丐走了，小孩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不过能活一天算一天，就这么着挨着，哪天死了就死了吧，或者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他也不知道什么算是活着。
　　这里的人有时候也会朝着他说一句：“命真硬，老东西都死了，居然还能活这么久。”他每每听到都不置可否，仿佛与他无关一样，他也从不会生气，甚至都不好奇这些人为何这样对自己。
　　西街不会有书院，虽说如今世道乱，讲学之人倒是不少，各家学派兴起，都争先恐后想要指点江山，一统天下，结束这割据局面，小孩有幸在西街口乞讨的时候闻得一夫子讲学。
　　夫子将百家争锋，道学正统，而修道者，再两，其一入世，不经世事，不见悲喜，不知生死，不得道，其二出世，经世事而不语是非，见悲喜而不动神色，知生死而不求朝暮，方见己。
　　若要入世，人人皆可，若要出世，人人向往漪涟郡，依老夫之见也未必，若要出世，必先入世，漪涟郡也非世外之处。
　　后来讲学的夫子不见了，许是到别处讲了吧。
　　转眼深秋，小孩还是去西街口张望了一眼，他日日来，想听夫子再把之前讲过的什么‘非常道’讲完，亦或者他想见见传说中的漪涟郡，那里是否没有饥饿，没有欺凌，没有战乱，不分三六九等。
　　小孩又一次扑了空，他抬头向着巷子外头的地方望了望，眼神中并没有多大期待，他知道走了的人多半不会再回来。
　　隆冬已至，年关将近之时，总算讨了点好吃的，不过过了年大家都在家里暖着不出来，小孩没办法只能挨家挨户的敲门。
　　马上就是上元节了，街上也有了人气，小乞丐看见不远处，常欺负他的人在，不过那里也有很多人，往那边去的话，能讨到吃的。或许再过两年街上就有人愿意用他做工了，到时候他就可以自己挣钱了。
　　但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小孩还是抬腿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果不其然那些孩子算好了他必然要来，早早等着，小孩见拳头就要挥舞过来，抬手抱住头，习惯的疼痛没有来，于是他悄悄抬起头看着拳头被拦下了，一旁另一个比较瘦弱穿着粗麻布衣的孩子对着打他的小胖子挤眉弄眼，他凑到胖子耳边说了些什么，胖子先是面露惊讶，随后不怀好意的笑着道：“就这么办。”
　　小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二狗子，你要是答应我们一件事，我手里的包子就给你吃。”
　　二狗子看着热腾腾的包子，口水直流。
　　胖子闪开身，怕粘上小孩的口水，嫌恶道：“真恶心，一看就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
　　二狗子愣怔的点头，胖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一会他们倒了一条河面前，胖子道：“你若是能游个来回，就给你吃包子。”
　　这条河正是有水怪的地方，大人们千叮咛万嘱咐，小孩们自己不去，但是二狗子的死活他们可不管，老乞丐死了，这个小东西应该一并跟着去的。
　　二狗子看看河水，他知道这里很吓人，下水可能就回不来了，向老乞丐那样。
　　于是他分辨道：“这里不能去。”
　　胖子一把揪住二狗子的衣襟：“轮不到你说不，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怪物。”说罢一把就将二狗子推进水里。
　　二狗子一个踉跄栽倒进去，但是靠近岸旁水浅，他无大碍，看着岸上的包子，他犹豫道：“我回来，你当真给我包子。”
　　岸上的胖子扬了扬手里的包子，一旁出主意的人连笑都带着鄙夷。
　　为了包子，二狗子下水了，只可惜他刚刚下河没多久就体力不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身体在冰冷的水中一步步下沉，直到他觉得那一点波光的水面以及遥不可及，他知道这是要死了，比往日遭受的那些要疼吗？
　　死了那包子就吃不到了，他应该在争取一下，说不定可以做个饱死鬼。
　　死的过程也是如此漫长吗，二狗似乎在恍惚间碰到了什么，他想睁眼看看，却始终没能抬起眼皮。
　　陌临枫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他是探着气息找到这边来的，靠近河岸发现溺水的孩子，顺手救了上了，本打算将人放在岸边就走的，可是他寻找的那种气息似乎就是从这个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于是陌临枫弯下腰，双指搭在小孩的脉象之上，他微微蹙眉，环顾四周，心里想：难道能帮自己度过死劫的竟然是个孩子，但是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况明日就是上元佳节，他宴请群雄，耽误不得，于是将这个孩子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