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采采》流洋浮画

3、客栈灯影摇

　　自从那天装死吓着苇苇，它这几天就开始会以下犯上，我的拳头对它也不太起作用了。
　　它会说：”你打啊，把我打死了，你就一个人住这山上。”
　　我就真的打不下去了，因为这山上真少不了它。前几日它没来烦我，我还怪孤单的。一想到这里，就想骂自己没出息。

　　蒹葭山上树林茂密，瘴气在山脚处弥漫了浓厚的一圈。几乎无人上得山来，就算来了，也被我弄死了。这么大的一座山就我一人住着，迟早憋疯了得换地方住。
　　而今，我在这里已过了几十个春秋，都是绿苇陪着过来的。若它要搬走，自己无论多留恋此处，也得跟着搬。过惯了打打闹闹的日子，很难再适应独居生活。
　　而且，绿苇时常照顾我。
　　比如，
　　我现在这洞别看着还富丽堂皇，珠光闪闪的，初来的时候我只是用法术挖了个土坑，灰扑扑的，根本没法住。但我就还真住进去了。
　　找了些叶子啊，树枝啊，杂草啊什么的随便铺上，就凑合了几天。
　　之后便是绿苇来献殷勤，看到我洞中情况这么寒碜，惊叫道：“姐姐你还是不是妖啊！！”
　　我懂它的意思，是妖的话，至少会用法术弄出些桌子，柜子，床之类的出来。至于这些东西哪来的，自然是山下寻常人家或者富家贵族里的。但我潜意识里认为那是偷。所以，我不可能坦然的去做。
　　绿苇知道缘由之后，竟然给了我一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眼神，它说：“你是是妖又不是人，讲究那些作甚？”
　　我被它这么一说，才意识到：
　　我已是妖，而且还是害人性命，做尽坏事的那一种。
　　拿人家东西怎抵得上那人性命呢？
　　我真是……

　　坏到骨子里，坏得不自知，就是我这种人了。

　　那天我一直晃晃忽忽的，苇苇后来说我那个时候没个狐狸样子，就像阴曹地府里的游魂似的。
　　我懒懒的往嘴里扔进一颗葡萄，说：“你见过游魂的样子？”
　　“见过啊！”
　　“你若见过，那说明你也是了。”
　　“……”它哑口无言。
　　苇苇就喜欢说大话，自从当初它搬了一张雕花大床来给我，说是皇宫里的，给我找出破绽来。那是就知道它这一秉性了。
　　它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高深的笑了笑，没有言语。

　　苇苇的坏习气除了这一点，再者就是疯了似的崇尚江湖侠士。
　　拜它所赐，我也快成半个江湖人了。哪天不做妖了，还可以去江湖上混混。
　　它这几天又热衷上了那个叫萧玉的，前几天来找我，就是要跟我侃这人的事，结果说着说着，就成那样了。
　　这次看在我最后还被感动了一下的情分上，就暂且饶过它。
　　再有下次，哼哼……

　　“芣苢，你又走神！”苇苇不悦的推了我一把。
　　“哦哦，讲到哪了？”我打起精神，竖起耳朵。
　　“呃……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苇苇拍拍头，一脸苦恼。
　　“啊，你自己都不专心。”我散漫的说着，挑眉看它。
　　“还不是芣苢你……”
　　“我怎么？”
　　“没，没。啊！对了，我们去京城吧。”
　　“不去。”
　　“为什么？”
　　“你去京城干什么？”
　　“去看比武招亲呀，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
　　“哦，没听清。”
　　“那你去么？”
　　“不去。”
　　“芣苢，很好玩的，去吧？”
　　“不去。”我又笑呵呵说：“如果你说是去看萧玉的话，就去。”
　　“我不是喜欢他。”
　　“我没说你喜欢。”我暧昧的看着它。
　　“我只是去看看。”
　　“哦，只是，去看看。明白了，苇苇你的话真委婉。”
　　“呃？……芣苢，你！”它终于知道我说它什么，又急了。
　　“我去。”我投去一个干脆的笑。
　　苇苇有了心上人，我可得做好分内的事。
　　它见我答应得干脆，以为我又想了些什么。
　　事实上，我也真想了些什么。
　　它急道：“芣苢，你是不是又想歪了？”
　　“没啊，我想的很正常。”
　　说完我就溜了，没给苇苇在说的机会。
　　要更它再扯下去，今晚不用出去了。

　　夜幕终于降临，我一人走在萧条的街上，将衣物拉了拉裹紧自己。其实，妖本不会感到冷，这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每每一个人，特别是处在人群中时，这样的感觉会越发清晰。
　　真不明白这是为何。

　　这个镇子，在我来过几次之后，夜间就不大有人敢出来了。
　　除了主街上的客栈和勾栏，其他地方，几乎都是每家每户，房门紧闭。
　　真是怕我怕得厉害，过几天，大概就会聚集起来凑钱去请道士了吧。那时候，我又得换地儿了。不是打不过那些小道士老道士，是不想打。
　　除了嫌麻烦之外，还觉得有了他们，至少像我这样的妖不会太肆无忌惮。
　　呵，我又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不过，道士走了，我还会回来。
　　再如此反复。
　　狐狸应有的狡猾，我不是完全没有。

　　一瞬换了个忠厚的样貌，普通的衣饰，进了前面的客栈。
　　还顺手把门上的符张全扫了下来，无声无息扔到一旁。我看着不顺眼。

　　店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全聚做一团。
　　奇了怪了，今天的人多得反常。
　　凝神间，听到“捉妖”、“道长'之类的字眼，我来了兴致，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捉我的呢。
　　我把身上的妖气全敛尽，凑过去听。

　　灯光被人群挡了些，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一人穿了一身淡蓝袍子，静坐在其中。旁人在聒噪的向他说着些做法事宜，他只不是微微颔首。托起茶杯的白皙手指，骨节分明，形状美得异常。
　　我暗笑，这年头的道士都不穿道袍了么？
　　再看去。
　　他轻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抬起头。
　　我看到了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和一双平静却若深潭的眸。
　　呆住，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水词，确实不是凡人。

　　他的视线快触及我时，我忙不动声色低了头。心跳的飞快，手心里渐渐有些冷汗溢出。

　　过了好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他似乎没发现我，我偷偷往里看，发现他转过头正和人商量什么。终于轻轻松了口气，若无其事走出客栈。直到看不见客栈的灯火，我才舍弃走路的方式，逃回洞里。

　　虽然我见他就逃，却不是因为他要捉我。
　　是我不想见他。
　　我不恨他，也不怪他，照理还应感谢他。
　　就是他让我等，一直等，直到某人醒来。绝望的时候，他给了我这么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是仙，却愿为了我违背原则，甚至将来还会触犯天条。
　　我欠他许多，可，真的没办法见他。
　　再者，我现在这副德行，呵……

　　一回神，见绿苇拉着我的手晃，“芣苢，芣苢，你怎么了？”
　　关切惊慌的眼神，一声一声的询问。
　　我纳闷它从哪里一下子跑出来的，一低头，看见下面图纹熟悉的地毯。原来我已经回来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跪坐在了地上。
　　“芣苢……”
　　“你怎么还没走啊？”
　　“你遇着什么事了？”
　　“没啊，我能遇着什么。”
　　“芣苢！”
　　“哎哎，你别摇我。我就是出去累了。”
　　苇苇没再问我，我谎撒的这么明显，便知道是不想说给它听了。它低了头，沮丧的坐在我身旁。
　　“苇苇？”
　　“……”
　　“你不是说要去京城吗？什么时候走？”
　　“啊，三天后吧。”它的面容又明亮了起来。
　　“我想现在就走。”
　　“啊？可……”
　　“不然我不去了。”
　　“好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