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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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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驰,车身驶过的道路两旁满是坍塌的建筑,只有极少的房屋还能保持直立,但高度都不超过两层楼——这些房屋一般都被长期游荡在附近的“原住民”占领了,时意与傅行深并不考虑在此处冒险落脚。
如今已经是二三月份,放在别的地区天气可能已经开始回温,可在漠河一带还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严冬景象,即便海平面上升海岸线一度向内陆推进这里的温度也并没有多少改变。
就像此时,天上还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傅行深窝在副驾驶座上翻看手里的地图,连接中控台的动力取暖装置散发着融融的暖意,映照在一旁时意的脸上显露出几乎难得一见的温软。
傅行深盯着他的脸有些出神,视线时不时瞥过时意那微抿起来的、略微有些红肿的唇。
看起来有些干燥,因为时意时不时会伸出舌尖舔唇……傅行深的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研究出来什么了吗?”
时意突然开口问道。
“嗯?啊……我看看啊,圈出来的这三个数据存储基地离我们最近的是——摩尔曼斯克数据库,要向北进入俄罗斯辖区。”
即便是最近的存储基地,二人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也至少需要大半个月。
时意稳住方向盘抽空看了眼傅行深手里展开的地图,“可以先去莫斯科补给站补充些物资,再往北走几乎没有这样大型的补给点了。”
傅行深两年前曾经在莫斯科留滞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跟着时意给的坐标转去了罗瓦涅米,因此他知道时意说的是对的。
他们这次出来虽然准备的物资充足但远还不足以支撑二人走过三个基站,这三个基地几乎横跨了整个亚欧新板块,他们需要不断地补充物资才能保证一路上不会出现意外。
但意外总是会先一步到来——傅行深的腿伤恶化了。
这是他们离开漠河基地的第五天,这些天为了赶路两个人一路上几乎没多作停留,傅行深的腿从第三天开始便出现了明显的浮肿和瘀血,可他直到今天才表现出来。
时意将车停在路边,去后车厢寻找医药箱,他们带出来的药是足够的,傅行深也在按时服药,只不过车厢空间狭窄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还未完全恢复的伤口有些红肿,甚至有些感染的迹象。
“别担心,待会儿我把后座清理出来我坐那里,后排比前排要宽敞的多,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傅行深注射了一针抗生素,脸色看起来比出发那天要苍白许多。
时意将废弃的针剂处理好,想了想,觉得这样的赶路方式根本无法坚持多久,他太心急了。
“咱们今天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下,修整一下吧,可以吗?”
说着他开始将车里的行李一一收拾打包好,目光在四周逡巡寻找落脚的地方。
傅行深没再逞强,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副驾驶。
好在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他们可以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晚。
下车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难得没有下雪的日子天边夕阳漫卷,萧瑟的风从小镇中穿行而过,扬起地面上厚厚一层沙土。
整座城镇,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透露着死一般的寂静。
傅行深和时意将车停在隐蔽处,然而到处都是废弃凋敝的模样,这辆庞大的越野车停在哪里都同样惹眼。
“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吧。”
时意提议说。
末日时代人们往往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人性上,当温饱成为生存的一大威胁时,人类也会变成野兽。
当初时意驾车前往大兴安岭观测站时就学会了这一点,只不过代价有点大——
寄居在观测站里的流民一开始以为他是来抢夺地盘的,都龟缩在暗处观察他。
后来发现这个人只是打开那些他们不懂得如何使用的庞大仪器,带走了几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后,便转头盯上了他的“行囊”。
一辆半新不旧但胜在性能完好的小轿车,还有他放在车上的棉衣和食物……
当然,他们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送给了时意两枚手工磨制的铅弹和后肩上无法消退的创痕。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风沙刮磨废墟发出的“沙沙”声,时意和傅行深就近走入了一幢被地动撕裂成两半的矮楼,只有上下两层楼,左半边已经坍塌,梁柱结构上混凝土层已经脱落,只余下锈红的钢筋赤条条地戳在空气中。
二人找了个能够避风结构稳固的房间歇下,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傅行深和时意就靠坐在房间里侧的墙壁上,身下垫着几张薄薄的废旧报纸,沉默地分享背包中的食物和水。
这个时候他们带出来的罐头还没有消耗干净,伙食还算不错,再往后他们可能就要依靠压缩饼干填饱肚子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傅行深塞进嘴里的每一口都吃得格外虔诚,倘若他是个天主教徒什么的,说不准会对着这一罐合成肉罐头做个仪式感满满的餐前祷告。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对着这么一罐吃起来有点像牛皮筋的罐头感激涕零。”
傅行深宽大的手掌捧着这罐显得有些袖珍的速食罐头唉声叹气道。
一旁的时意始终吃得不紧不慢,闻声偏头看过来,被傅行深愁眉苦脸叹气的模样逗得眸底溢出浅笑。
“之前被联合政府追缉时难道没吃过比这难吃的饭?”
傅行深认真想了想,“没有。”
时意露出不解的神色,傅行深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从方舟计划开启便进了研究所,那里可不是什么安逸享乐的地方,因此长达十年的研究所生活一日三餐都充斥着速食餐,忙起来甚至会只吃营养剂维持身体必需的能量。
难得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地坐在一起闲聊,傅行深不吝啬为他描述当时的见闻——
“那时候方舟还没有启航,全世界还有九千多万人口存活,这么多人要生存伙食条件还是看得过去的……”
傅行深说话时声调低沉,语速平缓,连平日里看上去有些锋利的眉眼也变得更加柔和,他向时意讲述起最初生物芯片投票时他听到的那场阴谋,讲到第二天票决现场将热茶水泼到那个议员光秃秃的脑袋顶上,讲到那群人大惊失色要求防卫队逮捕他却没成想指挥权还在他的手上……
“那时候我从联合政府大楼走出来时感觉自己那一杯茶泼得拉风极了,随手顺了辆停在门口的轿车打着火,就这样开启了我的逃亡之旅。”
傅行深耸耸肩,这时候想起来仍然觉得自己那一刻帅得就像电影里带着墨镜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冷酷特务,说出这句话时一旁的时意笑得眯起的眼睛里都闪着细碎的光。
比钻石都亮眼。
傅行深失了神,看着时意难得开心的笑他感到心脏像是一台熄了火的发动机,只在那双眼注视过来的瞬间艰难地震动着。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那辆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的轿车里还放着歌,《末路流亡》,是一首很古老的粤语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时意的眼里还盛满笑意,摇了摇头,他的神经从奥兹维坦逝世那天起便一直紧绷着,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音乐和娱乐了。
——我只想带你去没有真理的目的地,去看无尽燃烧的落日
……
——跟我一起走吧,带我一起走
……
傅行深的嗓音低沉喑哑,像黄昏下泛着锈色的玫瑰,无声地诉诸着末日来临前那名为爱的悖论。
无名小镇的废墟下,月色穿过窗框,穿过其上支离破碎的玻璃照进来,在满是碎石砂土的地面上投射出朦胧的水色。
时意的目光凝固在傅行深英俊的侧脸上,看着他的指尖在月光下弹奏出静默的乐曲,突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吻你吗?就一下。”
舒缓的歌声停滞了,傅行深怔楞地看过去,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他还从未有过这样将自己的欲念宣之于口的经历,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唐突。
但是,早在当年第一次见到傅行深时,他就想这样问他了。
傅行深用手将时意的脸轻轻转回来,促狭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眼渐渐漫起迷蒙的薄雾。
“我刚才乱说的……”时意企图在他的眼神中撤回自己方才冲动之下吐露的话。
傅行深的额头抵着他,选择性地忽略这句话,轻声哄他:“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时先生,ZEIT,诺克斯-霍夫曼博士,我可以吻你吗?”
“就只吻一下……”
话音未落,他没有给时意任何反悔的余地低头吻了下去。
比起上一次在车里那令时意窒息、心生恐惧又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的粗暴蛮横的吻,这次的傅行深仿佛是个套上西装后彬彬有礼的绅士,唇瓣相贴后不再急切地发动进攻,而是细细地抿吻时意柔软干燥的唇,等到时意耐不住轻轻张开齿关才发起温柔的攻势一路勾缠,黑暗中的角落里发出隐秘的啧啧水声。
“唔……说好,只一次的……”
时意还没有学会熟练地换气,在傅行深吮吻的间隙艰难地喘息,见缝插针抗议道。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傅行深还未尽兴地压上去,将那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挣动尽数按压在墙上。
“我反悔了,再来一次……”
唇齿厮磨间傅行深轻喘着含含糊糊地耍赖,硬是把人困在臂弯里里外外欺负了个遍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时意仰头靠着墙目光迷离,俨然一副被亲懵了的架势,惹得傅行深没忍住又在他白皙的颈侧亲吻啃咬,时意完全抵挡不住地任由他摆弄,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气氛中难言的暧昧还未尽数散去,两个人的视线有些闪躲又不自觉地向对方看去,好半天才想起来还有正事需要处理。
傅行深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要不要联系老张看看基地里情况怎么样?”
“好。”
时意的神色已经恢复到往日里平静无波的模样,闻言打开手腕上的终端,拨通了老张的通讯号。
等待几秒后,通讯接通,老张的声音有些凝重,只匆忙留下一句“这边有点事正在处理,情况晚点和你们细说”便“嘟”一声切断了通讯。
傅行深和时意二人面面相觑,脸色微沉。
难道是基地里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