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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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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时意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甚至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可很快这个错觉就被无情地打散。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时意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床铺,傅行深已经早起去复健了,真是个狠人。
“时意你在吗?快开门,出大事了!”
时意打开门,门外张鑫一脸焦急,脸色差得出奇。
“徐强死了,那些录音被放出来了。”
嗡——
一瞬间时意全身的血都被冻结,这一刻他反倒希望这才是梦。
二人赶到基地的广场,那里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上千人,远远看去就像沿天际线铺展开的暗潮,时意感到一阵眩晕。
“……依据逻辑系统判定,已将方舟漂流舰清扫干净。”
是【亚当】独特的电子音,通过中央广场的广播放出来有一种失真的冰冷,那是没有人性的冷静漠然。
“时先生我不得不纠正你讯息中的语言错误,我没有杀人,只是执行指令对方舟进行清扫。”
——这算什么清扫!这就是在杀人!
背景音里是张鑫几近崩溃的怒吼。
“清扫任务结束后我操控方舟停泊在STY32号小行星上等待你的消息,这里有足够的能源维持方舟内部的环境稳定。”
“他们试图修改我的逻辑系统,他们不知道整座方舟都在我的监控下,他们暴露了,企图摧毁我,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我进行了自卫反击,用混入氯|气的催眠瓦斯杀死了他们。”
“时先生放心,秉持人道主义精神他们死得没有痛苦。”
“方舟目前停泊在距离地球九千亿公里外的小行星上,坐标是……”
“时先生,用【夏娃】与我通讯。”
七条语音通讯,每出现一句“时先生”,人们投射在时意身上的目光便越发复杂。
时意看到了人群中默立的傅行深,呼吸滞住,眼睛缓慢地眨动两下,转身离开。
张鑫说徐强是听到录音后吞枪自杀的,死之前他把身上一直带着的那枚戒指吞下去了,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上来人就掏出枪自杀了。
时意几乎茫然地机械地向宿舍走去,路过的人看到他窃窃私语,有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统统不作应答。
——时先生,用【夏娃】与我通讯。
他要找到【夏娃】,去问清楚,【亚当】的传讯虽然简短但已经透露出一部分真相,有人想要篡改他的数据,甚至不惜摧毁它。
可它口中所谓的“清扫”呢?
它杀了人,讯息中并未说明它到底杀了多少,可通过徐强的死,人们显然更愿意相信【亚当】所谓的“清扫干净”,是真的干干净净了。
时意回到宿舍开始整理行李,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都必须现在立刻就出发!
身后响起房门开锁的声音,傅行深走了进来,看着时意收拾东西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你打算现在就走吗?”
傅行深的左小腿隐隐作痛,回来的路上他一路疾走生怕时意丢下他先一步离开。
结果还是看到这一幕,他甚至都没有帮自己收拾行李。
时意的动作停下来,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析傅行深这句话的含义,他只能凭本能去理解——
你打算就这样扔下一切逃走吗?
时意自知自己在傅行深眼里恐怕已经没有诚信可言了,隐瞒身份、欺诈成性、甚至在他虚弱无力时偷了他一个吻……
说过接受惩罚结果也不了了之。
他果真就如傅行深当初所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不是要逃走……我必须去找【夏娃】,我……”
时意的声音颤抖到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他最初只是想联络方舟,因为失去【夏娃】后【亚当】几乎完全能够被联合政府那群人所操控。
他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念头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基地里大家分出党派,动辄发生矛盾,一个年轻的女孩为此付出生命,而今天,徐强也因为他的原因吞枪自杀。
他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是否遗憾没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辜负妻子临死前的重托?
时意的大脑被这些问题搅成一团乱麻,他想流下眼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已经失去伤痛时流泪的本能反应了。
“别怕,别怕……”
傅行深几乎从没见过他这样脆弱到几近窒息的模样,就像始终支撑在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土崩瓦解,于是他破碎到无法再重新拼凑起来。
“我们说好的,你带我一起走,我和你一起去寻找【夏娃】,好吗?”
傅行深轻轻地抱住时意,像接住一片雪花那样郑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你知道的,我用过【夏娃】,我可以帮到你,带我一起走吧好不好?”
时意的头抵在傅行深肩头,坚韧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眷恋这个拥抱,于是他抬起垂在身侧的双手,回抱他。
他的眼尾有些湿润,蔓延着惹人心碎的轻红,他听到自己说“好”。
傅行深的怀抱令时意重新平静下来,可两个人谁也没有分开,傅行深的侧脸紧紧贴着时意的脖颈,仿佛一松手这个人就要像初冬的雪一样融化掉。
他反复在时意耳边确认:“你说了‘好’对吗?是不是决定要带上我一起?能不能再说一次?”
“……”
“我帮你收拾东西,你去李雄那拿路上要吃的药吧。”
时意主动松开傅行深,眼睛里全是无奈的神情。
傅行深放下心,当即便转身出门生怕时意下一秒就反悔。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时意放下手中折叠到一半的傅行深的衣服,转去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理智回笼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了,傅行深的腿不适合陪着自己东奔西跑,这趟行程用不了太久,他找到【夏娃】就立刻返回,实在没必要令傅行深带伤陪同。
他还是决定一个人悄悄上路,所以才会撒谎支开傅行深。
一扇门之外,本该离开的傅行深歪靠在墙边吸烟,浑浊的烟雾途经他冰凉的肺腔带走最后一丝温度,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头无情地碾灭在栏杆扶手上,扭头下楼。
时意锁门离开时傅行深还没有回来,在他产生一个人上路的念头时他就去拜托过李雄,让他帮自己拖住傅行深。
因此当傅行深许久都没出现时时意就明白李雄成功了。
他从信号塔旁边的基地侧门出去,门外停着一辆改装过的重型越野车,车身粗犷轮胎上布满凹凸的齿槽,这大大加强了这辆越野车翻山越岭的性能。
这辆车是张鑫帮忙改装的,当时的计划还没有改变因此车里放着他和傅行深两个人路上的一应储备,如今时间紧迫时意也没有再选择卸下其中一部分。
就这样上路吧。
时意回头看了眼浸泡在夕阳下宁静庞大的基地,转头拉开驾驶座车门——
“你怎么在这?!”
时意被出现在副驾驶的傅行深吓得几乎跳起来。
傅行深正摆弄车内的动力取暖装置,车没开动这玩意儿一点电都没有,他随手把它扔到中控台上,眼神阴沉地看向时意。
“怎么?想支走我没成功很惊讶?你现在也可以选择支走我,来试试。”
虽然说着让时意试,但时意还没真的蠢到去尝试让他下车。
“你没去找李雄?”
不然不可能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傅行深不怒反笑,“这么重要的行程告诉了李雄和张鑫,怎么忘了通知我啊?嗯?”
时意看得出来傅行深有些发怒了,换作谁前一秒还安慰别人后一秒就被蹬开都要发怒,但时意不怕傅行深恼火,视死如归——
“看来你也不怎么信任我,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你下车。”
说完他“嘭”地关上驾驶座的车门转去傅行深那侧,拉开车门让他下车。
扑面而来的寒风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虚与委蛇也冲散,傅行深的脸彻底黑了,下颌骨紧咬,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暴起。
他也的确动手了。
只见他一把撑开半开着的车门,将站在外面一脸坚定不移的时意拽进车内,按在自己面前。
狭窄的座位上时意被重重按坐在傅行深腿上,惊慌之下他忙低头去看傅行深被撞到的左腿,被傅行深一把钳制住抬起头。
“别看死不了!”
于是时意被迫与傅行深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对视上。
“我真的有时候看不懂你。”
傅行深的眼神在时意的脸上逡巡,像是野兽巡视掌下垂死的猎物,
“说你心软第一次见面你连自己的命都敢赌。”
在奥兹维坦葬礼那天的墓园,傅行深看到他与那群荷枪实弹的人对抗,看到他眼底的狠辣决绝,决定施以援手帮他一把。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意的脸上戴着过滤面罩,他只看清他的眼睛,就断定这个人生来就不懂得妥协。
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说你心如铁石,联合政府那些人想要利用【亚当】控制人类时你又要挺身而出。时意,你对谁都心软,怎么就对我这么狠得下心呢?”
傅行深的诘问回荡在时意耳边,他坚定的眼神出现一刹那的迷茫,他的使命其实在【亚当】交接完成的那一刻就终止了,可他现在为什么还会四处奔波?
时意的大脑开始混乱,失神的眼望向傅行深时如同瞭望世间的神,无爱,又博爱。
傅行深呼吸一滞,低下头擒住时意的唇,炽热地、狠厉地吮吻那处柔软。
时意几乎本能地剧烈挣动起来,却在一瞬间被颈后钳制的手掌牢牢钉在原地,一切挣扎都宛如被咬住脖颈濒死的鹿,在锋利的獠牙和炙烫的吐息间泌出泪水。
“傅行……唔……”
时意被困在傅行深宽阔的胸膛和中控台之间无处躲藏,被迫仰头承受那如狂风骤雨般倾轧而来的炽烈的吻,湿热的吮吸和伴随而来的闷痛几乎掠夺走他全部的呼吸,他眼睫一颤,坠下一滴泪。
漫长的时间过后,傅行深渐渐慢下来,一下一下轻啄时意被蹂躏得湿软的唇,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时意几乎脱力地靠在中控台上,被傅行深温热的胸膛抵着,发出虚软无力的喘息。
“别玩了……你的药怎么办?”
时意抬手推了推傅行深,眼尾漫着一层薄红。
傅行深像一只餍足的狼贴在时意身上蹭来蹭去,时不时亲吻他的脸颊和脖颈,动作间抽空回答时意的问题:
“让老张帮忙去取了。”
也是在这时,副驾驶座的车门被叩响,傅行深按下车窗,窗外露出张鑫一脸难言的复杂神色——
“药给你放后备箱了,怎么这么久?干什么呢?”
说着不放心地向车内看去,傅行深及时挡住他的视线,平淡的眼神丝毫看不出方才那股子疯劲儿。
“谢了,基地里就辛苦你帮忙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回来。”
说完便升起了车窗,没一会儿时意打开车门走下来,拍了拍张鑫的肩,“辛苦了,万一场面收拾不住就算了,保护好嫂子和孩子。”
“放心。”张鑫郑重其事应下,随后探头看一眼车内,哼一声道:“你也灵醒着点儿,别被拱了还五迷三道乐呵呵的。”
时意无奈地看着老张,老张摸了摸鼻子跳过这个话题。
“你俩一路上注意安全,这边有我跟老李守着,别担心。”
告别过后时意返回驾驶位,厚重的越野车发动机一声怒吼,粗粝的轮胎卷着积雪载着二人渐行渐远。
基地侧门外,张鑫目送越野车驶离视线融入天的尽头,想起方才过来时无意瞥见的那一幕,叹着气感叹道:
“也不知道是谁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