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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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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雨意。
舒可妍窝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时针,分针,秒针,再一次重合交叠在一起,已经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还有四十五分钟,‘妍情九九’的活动就结束了吧。
‘妍情九九’的活动,她知道的。
沐冬之恋做了非常大手笔的宣传,她是资深媒体人,不知道也难。
九月九日,沐冬之恋会在广贸大厦外搭简易台,到时,邵宇轩将会出现,举行‘妍情九九’的签唱会跟歌迷互动,在签唱会上会有沐冬之恋特别定制的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每签完一张唱片便送出一朵,直至送完。
在没有完整听过邵宇轩唱的那首歌之前,她不知道为什么沐冬之恋会出这样一个创意。
她是一个聪明人。
沐巧音所说的话和邵宇轩所作的歌词联系起来,已经足以让她明白那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是什么意思了。
邵宇轩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在等她,他希望她能够在他的签唱会出现,那种渴望就如同午夜在等待着阳光。
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象征他的等待。
她,进退两难。
想见他的心一直在鼓动,然,一股退却也在同一刻油然升起。
九年,好长,太长了。
她害怕,她惶恐,她激动,她兴奋,她……
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邵宇轩。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的心轻颤了一下。
流转目光,她寻找着遥控器,然后打开电视,屏幕切换到某个频道。
一群眼中带满期待、嘴中充满尖叫的男男女女全部集聚在广贸大厦外围。
广贸大厦原本就人潮众多,属繁华路段,现已造成车流停滞的局面,交通警察正在全力疏通道路。
虽然尖叫轩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们的偶像邵宇轩做更进一步的接触,所以只能手捧鲜花礼物挤在阻隔线外,远远望着。
此时,一身名牌休闲衣裤却不乏时尚气息的邵宇轩正在接受女主持的提问。
帅哥、美女并排而站,很养眼。
邵宇轩坦然面对着镜头,俊美的外表以及那优雅的气质引得现场一阵又高过一阵的疯狂尖叫,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舒可妍呼吸一紧,心律旋即不规则地鼓动。
她加大了电视的音量,想听清楚邵宇轩的声音。
“不错。”邵宇轩眉宇间的郁郁寡欢又惹来一阵呐喊尖叫。
舒可妍的眼眸落定在电视萤幕上,怔怔地听着现场直播中他与女主持人的对话。
“轩少,这已经是最后一朵向日葵了,你相信她会在众人的期待中出现并拿走这第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吗?”女主持的嘴角微微挑起。
邵宇轩神色平静,嗓音却藏不住浓厚的感情,神色带着淡淡伤感,“或许她不会在众人的期待中出现并拿走这第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已经看到我。”
舒可妍的心脏微微一牵。
女主持人神情一凝,她说,“你不会因此失望吗?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出现。”
邵宇轩的黑眸深不见底,他说,“我不会。”
“怎么可能会不失望?”女主持忍不住要问。
邵宇轩的双眸看向镜头,那是一双幽深得不可思议的眼眸,像美丽的海洋一般沉淀着深深的温柔也承载着世间浮浮沉沉。
他微微一笑,仿佛她就在眼前,“我在告诉她,我很好。她看到了,知道了,了解了,这样,就好。”
“我想再问轩少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所有观众最感兴趣的了。”女主持人对他微笑,“可以请你照实回答吗?轩少?”
邵宇轩蓦地扬起眼瞳,罩着一层迷雾的黑眸显得更加难以捉摸,他的语音是不可思议地沙哑,“请说。”
女主持人的心跳禁不住一阵加速,报道真的一点也不夸张,邵宇轩这对眸子果真教人难以自持。
她得竭尽全力维持呼吸平稳,才能继续访问邵宇轩最后一个问题,“你爱她吗?这个姓名中带有一个妍字的女子?”
台下倏地安静了,车流停滞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人们生恐听不见或错过这个最最最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邵宇轩沉吟了良久,他说,“我不太确定你的爱的定义是在哪里,是爱情的爱,还是亲情的爱?我只能说,我跟她不算爱情,不是亲情,却有着比亲情和爱情更深的羁绊。”
台下沸腾了,气氛热烈了。
女主持笑道,“大家知道了问题的答案,接下来,就请轩少为我们演唱最后一首歌‘妍情九九’,歌曲结束后,我们会送出这最后的第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谁会是拥有它的那个幸运儿呢,先听歌,再……”
舒可妍的眼眸再也看不清邵宇轩俊逸的脸庞,连耳朵也听不清女主持人的话。
她像一阵风似的直冲下楼,顾不得将电视关上,冲过大厅,甩上门。
她怀念,好怀念他的怀抱,那个有着暖暖气息的怀抱。
塞车,原本顺畅的高速道路塞成了长长的车阵。
累积的雨终于落下,在车窗前飘洒,点点水珠密密细吻着挡风玻璃。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人措手不及。
舒可妍心焦地坐在计程车里。
计程车一路走走停停。
十几分钟下来,车子几乎是以爬行的速度前进。
她抬手看了下腕表,心一横,付了车资,不顾一切地跳下车迈开腿就往广贸大厦跑。
不顾一路上错愕纷纷的目光,舒可妍拼了命地跑着,跑着。
想见他呵!
想要见那个曾经用一双仿佛可以涤净人类心灵的透明眼眸专注地看着她的男人。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
湿冷的空气像是要把她的肺给撑破。
但她心里只想着邵宇轩。
也许她不该让感性占上风,也许她不该打开电视,也许她根本就不该这么冲动地去见他,也许遗憾会比较美丽,至少他的心中可以永远保有那个纯真的,善良的,真诚的,不会世故的舒可妍。
可是,胸口中不断泛出的涌动情绪却在不停地呐喊着——
她要见他!
她要见他!
天暗了,路灯亮了,她还在跑。
也许,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却依然如此自虐般地跑着。
路不堵了,车流畅通了,计程车从身边驶过,她不拦,只是跑着,用全身的力气跑。
也许,她的内心依然在见他与不见他之间挣扎。
所以,她跑,再跑。
终于跑到广贸大厦,人群已经散了,冷冷清清。
两只流浪狗傻傻地在雨中逗留。
舒可妍的脚软了,她慢慢蹲下,滚烫的泪水纷然跌落,流过她沁凉的脸颊。
如此地茫然、迷惘、不知所措。
往事一幕一幕掠过她眼前,恍惚之间,她又回到那一天,那个风雨交加的下午。
她和他正式建交的那个下午。
邵宇轩不喜欢说话。
除了她来邵家的第一天,他念过她的名字。
他几乎没跟她说过话,不是几乎,是真的没有。
他很能忍,真的很能忍。
舒可妍不放弃的第一千零一次地想跟邵宇轩建交。
“下雨了,你喜欢下雨吗?”
她看着他仔细地用抹布擦着门边缝隙几乎不太看得见的灰尘。
他没答,她又说,“我不喜欢下雨天,下雨就表示在我们国家的某些地方正发洪水。”
他转移阵地,开始擦拭地板。
她一跳一跳,因为他专挑她踩过的地方擦。
他有洁癖,她断定。
“你很爱干净。”她笑着说,“可是,一个大男生这么爱干净还……蛮奇怪的。”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擦地板。
她是跳蚤,她说,“其实爱干净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
擦完了地板,他又擦衣柜。
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扯,舒可妍就看着邵宇轩把他自己的房间擦得亮堂堂。
邵宇轩走去厨房洗抹布,舒可妍就跟在他后面。
她好像今天一整天都因为很闲,而从头到尾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当跟屁虫。
幸好他的屁股很好看。
否则,这样跟进跟出,她的眼睛肯定会生痔疮。
她做饭,笑脸盈盈地叫他吃饭。
他走出房间,坐在餐桌前,就开始吃饭。
他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
他的智商比普通人低一些,如果她指望他还会换位思考,那问题才严重呢。
他只是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
但是,既然大家生活在一起,就一定要有家人的样子,她相信总有一天,邵宇轩会接受她的。
扫走失落,她又跟他说话,“你不喜欢吃什么菜?告诉我,我以后就不买。”
他还是不说话,规规矩矩地吃饭,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分去了你的父爱,所以才不跟我说话?”
空气中,只有食物咀嚼的声音。
然后,他放下碗筷,吃完了。
舒可妍皱眉,她猜是自己问的话太深奥了,他听不懂,很正常。
于是,她又堆起笑脸要帮他收拾餐盘。
“吃饱了吗?你去画画,碗我来洗就好。”她说。
然而,邵宇轩略过她的笑,略过她的好意,很快地自己收起杯碗,用那条干净得像毛巾的抹布擦拭餐桌,再把杯碗拿到厨房的水槽里清洗,放进碗柜。
最后,他还不忘记拿拖把把厨房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
舒可妍真的傻眼了。
有这么勤快又能自理生活的低智能患者吗?
清理完毕,邵宇轩拿她当空气,又走回房间再度把自己关起来。
再一次,他从房间里出来到回房,都没开口说一个字。
舒可妍愣了半晌,看看餐桌上自己的那副碗筷,如果他把她的那副碗筷也洗干净了的话,她绝对不会相信他的智力有问题。
收拾好碗筷,她去敲门。
很久,他没开门。
她继续敲。
门终于开了,他看她的眼好清澈,不似人间品质。
她对着他好娇好娇地笑,把一架纸飞机送给他,她说,“我做的哦,你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做。”
他看了她手中的纸飞机好半晌,虽然眼中有渴望,但还是没有接。
“你不想要一对翅膀吗?”她问他,“你不想像鸟儿一样飞翔吗?”
一个黑影窜过。
邵宇轩忙拉过舒可妍,“有老鼠!”
接着是猫的叫声。
大门没关,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浑身湿漉漉追着老鼠进屋来了。
老鼠吱吱叫着乱窜,邵宇轩吓得脸色发白,舒可妍没发现,她觉得非常好玩,她就对邵宇轩说,“老鼠是进来避难的,我们要不要帮它?”
邵宇轩非常讨厌人家误会他,他躲在她身后,跳起来,“打死它!”
“好吧。”舒可妍勉为其难,打老鼠,她有的是经验。
舒可妍取下拖鞋看清目标,就往它砸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大野猫扑上前,把老鼠咬死了。
大野猫似乎非常感谢舒可妍的鼎力相助,它叼着死了的老鼠来到舒可妍面前,把老鼠平放在地板上,然后又如来时般飞快地退场离开了。
“书上说,猫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灵性的动物,它会把自己能捕捉到的战利品当礼物送给它喜欢的人。”舒可妍笑嘻嘻地看着地上的死老鼠,她说,“我真的这么人见人爱吗?连素不相识的野猫也喜欢我?”
邵宇轩死死地扯舒可妍的衣袖,脸上几乎没有了一丝丝的血色。
舒可妍这才看邵宇轩,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他的额,“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邵宇轩的俊眉纠结成线,他的嘴唇打颤,“好厉害,你把它……弄死了……”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应该居功,“老鼠不是我弄死的。”是猫咬死的。
他还是扯她的衣袖,紧紧抓着,“扔出去……”
她细细地端详他,“你怕老鼠?”她问。
他非常单纯地,非常用力地点头。
她突然笑得非常地开心,弯下腰,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住老鼠的长尾巴。
她恶作剧地将老鼠一下晃到他眼前,吓他。
“啊!——”他不停跳,颤巍巍的模样,很像得了阿兹海默症。
她双手背后,很有良心地将老鼠放在身后不让他看见,她说,“我要和你建交,以后,你要听我的话,如果答应,我就把它丢了,否则——”她又把老鼠提到他跟前,吓他,“我就把它放进你的房间,你的床上,让它跟你睡一张床。”
他还是不停地乱跳,“丢出去……丢出去……丢出去……”
舒可妍笑容璀璨如星,不吓他了,不恶作剧了,她提起老鼠往屋外走,邵宇轩面无血色地瘫坐在地。
他是真的很怕老鼠。
舒可妍丢了老鼠回来的时候,得出这个结论。
于是,他们两个因为一只老鼠正式建交。
泪水再次潸然落下,舒可妍站起身,挺直背脊,扬起手腕,抚弄额前垂落的发丝。
无意中,却碰触到脸颊上冰凉的泪水。
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可妍……”
她喜欢听他唤她的声音,好温暖。
“可妍?……”
她喜欢看他微笑的表情,好温柔。
“可妍,我是宇轩。”
宇轩?
真的是宇轩的声音。
舒可妍抚着一颗狂跳的心又怕又喜地缓缓转过头。
一对温柔如水的黑眼珠为她冰凉的身躯带来无限暖意。
脚下的水泥地板积聚的水渍在路灯的照耀下一汪一汪闪亮着。
一盏又一盏哥特式路灯在纷纷密雨中吐露暗红幽光。
雨,越下越大。
苍茫天地,雨声粗暴。
邵宇轩单手撑伞,专注的、盯着舒可妍瞧着。
他暗黑的眼瞳热烈得像炎夏烈日,快要灼伤她的面颊。
是因为这样吧,她的脸热了。
他不说话。
她也不吭声。
他们默默对望,用目光对峙。
如此近距离地见到那张多年未见的清丽美颜,邵宇轩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飞扬,无端端加快了韵律的节奏。
她——一点没变,又像是变了。
冰冻的心房暖了,他的唇角慢慢地弯起,不敢呼吸。
舒可妍看着他几近完美的俊美线条,她不敢相信,“宇、轩?”
“是我。”他柔声道,笑容像春天的太阳。
她傻傻地看他,泪水泛滥,“签唱会……不是结束了吗?”
那呆愣的表情和泪水扯痛了他的心,他喉头一紧,哑声道,“我在等你,可妍,你好吗?”
“还好。”她清柔如微风的嗓音轻轻拂过他的耳际,“宇轩,你呢?”
“我也还好。”
他的右手撑伞,左手伸进裤袋里,拿出一朵精致的向日葵。
他如钻石般闪烁的双眼像磁石般紧紧地吸住她。
她拭去泪痕,屏住呼吸,心口一阵兵荒马乱,好半晌才颤颤地接过。
“这是第九百九十九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
他微笑,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最缥缈的笑容中。
“真好,可妍,我还是等到你了。”
她扑进他怀里,牢牢地抱住那遗失许久的腰身。
伞落了地。
他回抱住她。
这个拥抱里带着多少关切与柔情,没有人去计算。
她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宇轩,欢迎回来……”
在泪光映衬下的微笑透明清澄仿若蓝蓝的天际。
宇轩,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