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幸福有天意》郝幸福

22、chapter 21

　　阳光正明媚着。

　　舒可妍的手里拽着一张印着吴惜墨三个金字的名片。

　　高耸的大厦那亮丽且华美的玻璃门让人目眩，对她来说却似是一道难跨过的槛。

　　她想过了，与其从头开始打拼不如自己单干。

　　虽然开不了传媒公司，但她可以办杂志社，以她的能力绝对可以应付得来。

　　这几年，她有一些存款，但还不够。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第一，第二跟最后一名对她来说没有区别，这一直是她的信念。

　　在星悦做助理小妹的时候，她就要做公司里最能干的那一个。做记者助理的时候，她就要做公司里对记者最有帮助的那一个。做记者的时候，她就要做全公司里最勤勉的那一个，每天跑，每日蹲。

　　所以，要么不下决心，要么不做，既然决定了，既然做了，她就要做最好，做第一。

　　她也经常会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做得到，经常自我推翻，经常会想那是不是不可能。

　　这时候，帮助她的，通常就是拿破仑。

　　拿破仑曾经说过，不可能这个词只有在傻瓜的字典里才能找到。

　　在星悦，她之所以会爬得那么快，其实，除了努力之外，还有她的信念和原则帮助了她。

　　做第一的信念。

　　把握每一个可以把握的机会，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的原则。

　　在她打败了一个应征的女大学生刚升上记者的时候，因为她表现得特别努力，也特别得组长喜欢，所以曾经被联合孤立，每天从进公司到离开公司，没人会多看她一眼，对她多说一句话。

　　在他们的风言风语里，她被组长夸奖，不是因为她辛勤工作，而是因为她善于识风转舵。她加薪，不是因为超时工作，而是因为组长嘉许她在床上很卖力。

　　那时候，她就知道了人性丑陋的一面，你成功，他们会嫉妒你，想方设法抵毁你，你失败，他们会嘲笑你，想方设法挖苦你。

　　那时候，她就暗暗发誓，任何一个可以往上爬的渺茫机会，她都不会放弃利用。

　　要活得好，就必须够坏。

　　后来，她碰到了很多的好人，他们对人好、没有目的。

　　然而跟了她很久的坏习惯却舍不得走了，她已经改不过来了。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还有一点不愿承认的就是，她不想自己的恶性因子会有利用邵宇轩的那一天，所以，不见他，不跟他接触，最安全。

　　就像现在，她克制不住地要利用吴惜墨一般，她不想连她视为唯一亲人的人都被她利用。

　　那天，吴惜墨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有任何问题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手紧紧地捏了捏镀金的名片，舒可妍在保安审视的目光下走进了大厦。

　　“舒小姐，请问这次，你有预约吗？”秘书问着舒可妍。

　　牙根一紧，舒可妍想起这个女秘书曾对她的恶作剧，她下意识地把头别开，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转过头来微笑着摇摇头，“没有。”

　　“那么，舒小姐，很抱歉，见我们的总经理是需要预约的，你没有预约，总经理恐怕没有时间来接见你。”女秘书公事化地说道。

　　舒可妍心中的小恶魔开始冒头，她拿着名片晃了晃，她说，“惜墨说，只要拿这个就可以不用预约。”

　　舒可妍把名片递给女秘书，“也许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问问。”

　　女秘书一愣，随即盯着那张递上来的名片，这的确是总经理的镀金名片。

　　就她所知，总经理绝少会把镀金名片送人，而且，刚刚，这个女人还叫总经理惜墨，难道——

　　“舒小姐，请您等等，我这就请示一下总经理。”脸色一变，女秘书赶紧拨通了内线电话。

　　舒可妍非常享受地看着女秘书变脸。

　　她坏心，她承认。

　　她的善良早就所剩无几了，她承认。

　　接下来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六分钟后，舒可妍站在了吴惜墨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在设计上采用了俐落简洁的风格。

　　舒可妍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后发现除了办公用品与客座沙发，就没有其它装饰物与摆设了，甚至连一幅装饰绘画都没有。

　　“怎么？对我的办公室觉得不满意？”

　　吴惜墨坐在办公桌前，手掌从鼠标上移开，视线也从电脑转向她，双掌交叠平放在桌上。

　　“没有。”舒可妍不便发表意见。

　　吴惜墨耸了下肩膀，他站起来，走向她，嘴角的笑容大大地扬起，“我以为这样的办公室才够专业。”

　　“专业是够专业。”舒可妍扬起眼，她含笑看着他，“可是少了那么一点点人情味，而且会让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感到压迫。我想问个问题，是不是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可以反对你的意见？”

　　吴惜墨思忖地望着她，微微一笑，“大概。也许我就是喜欢有这样的压迫感。”

　　“那你有没有兴趣当一回伯乐？”舒可妍开始进入主题，她找他的目的。

　　“伯乐？”吴惜墨在沙发上坐下，也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那要看谁是那一匹千里马。”

　　舒可妍指了指自己，毛遂自荐，“在你面前的就是上好的。”

　　吴惜墨哈哈笑，“怎么证明？”

　　舒可妍反问，“你想怎么证明？”

　　“把我能得到的好处说说。”吴惜墨是商人，无商不奸。

　　“第一，跟我合伙，你不会吃亏；第二，投资我，你不会吃亏；第三，相信我，你不会吃亏。”舒可妍在他对面的单座沙发坐下，“具体的，你如果有这个意愿，我们再细谈。”

　　吴惜墨低下头去，眉一拧，心脏突然紧紧地收缩着。

　　——更正！第一，我没问题。第二，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无聊。第三，你不如我的冬瓜有趣，我没有必要耍着你玩。第四，我就是喜欢你。第五，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第六，对你来说，你是不特别，对我来说，你是很特别。

　　——要不，我们试着交往看看？

　　该死的！

　　他对她竟然还有感觉！

　　吴惜墨倏地抬起眼深深凝视着她，“舒可妍？”

　　“嗯？”舒可妍嫣然一笑，她说，“怎么样？愿不愿意进行投资呢？”

　　吴惜墨沉默了刹那，他说，“那我们就合作试试看。”

　　“你的意思就是答应了？”舒可妍的笑意加深，“果然，很爽快，我没看错你。”

　　吴惜墨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被看得不自在，说，“既然说好了，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具体事宜是不是跟你的助理谈呢？还是跟你的女秘书？”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吴惜墨接起手机。

　　舒可妍耐心地等吴惜墨接完手机，然后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吴惜墨似是懊恼地挂掉手机，而后用那一双深邃得让人无法看透的眼眸注视着她，他的嘴边勾起淡淡的笑痕，“直接跟我谈就可以了，多少资金我出，我投资，我相信你。但是，我也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舒可妍问。

　　“陪我演场戏，不难吧？”吴惜墨笑笑。

　　“演戏？”舒可妍蹙眉。

　　“不用担心，只是应付我妈。”吴惜墨说。

　　“你是说——”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没错，我老妈一直帮我安排相亲，当当我的挡箭牌，不为难你吧，反正你也单身。”就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舒可妍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相亲？现在什么年代了？”

　　吴惜墨凌厉的眉倏敛，他沉下脸，“有那么好笑吗？”

　　舒可妍很困难地止住笑，摇摇头。

　　“让你忍住笑有那么痛苦吗？”俊脸更沉。

　　舒可妍的嘴角抽动了下，很想笑，她极力忍住，摇摇头。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伸手扯她的脸。

　　他很用力，扯痛了她的脸，她真的笑不出来了，拍掉他的手，“女孩子的皮肤是不能这样蹂躏摧残的，懂吗？！”

　　他才不理她，谈正事，“你答不答应？”

　　舒可妍考虑了片刻，“有没有时效的？”

　　“过了我妈那关，就可以了。”他说。

　　“那会不会搞到最后，你妈太喜欢我，让我们结婚？”她可不想惹麻烦。

　　“你倒是挺自信。”他瞄她，有点轻蔑。

　　“自助者，天助也。”她答他，理直气壮。

　　“我们结婚也未必不行，你未嫁，我未娶，怎么不行了？还给你捡个便宜，你的报道不是说我是最有魅力的黄金单身汉吗？”他似笑非笑。

　　她为难了，“绝对不行，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你结婚的。”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也是说笑，你还没达到我的标准。”

　　她笑了，有点自嘲的意味，“也是哦。”

　　他没好气地道，“跟我结婚委屈你了？”

　　她摇头，说，“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跌倒了，没什么大不了，再爬起来就是了。但是一个人如果在相同的地方跌倒两次，那就叫愚蠢了。”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静到甚至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

　　两人心照不宣。

　　过了一段时间，她先开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无论如何，达到目的最重要。

　　他站起来，走向办公桌，坐下，打开桌子上的文件阅读，又时不时地在电脑上调阅出一些档案。

　　刷、刷、刷——

　　一式两份的合同就拟好了，摆在桌面。

　　他的动作毫无迟疑，流畅而明快。

　　他签好字，把合同推向她。

　　她看了内容，竟只有一条，‘所获红利各分一半。’

　　她愣住了，心窜过暖流，拿起笔，迟迟没有签字。

　　“我既然愿意投资你这匹千里马，就绝对地相信你，信任你。”他如是说。

　　没有犹豫，她签了字，她说，“谢谢你。”

　　他认真地看着她，他说，“既然我们已经是合作关系，那就应该消除以前的隔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卸下心防。

　　“当年，你跟邵宇轩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他要听她亲口说。

　　他专注的神态中流露出锐利的霸气。

　　“这个问题还重要吗？”她笑，瞬间伪装一切情绪。

　　“是。”他点头。

　　“为什么？因为你的自尊不允许？”她道，“当年，你不也是抱着玩玩的态度？”

　　“谁说的？！”当年，他或许误会了她，但是，绝对不接受反过来的指控，“如果我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我会那么竭尽心力地想要讨你开心？！我会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而耿耿于怀？！我会傻傻地在你家门口等你一天一夜？！舒可妍，你告诉我，这是玩玩的态度吗？！”

　　垂眸，略思一须臾，抬眼，她平心气和回答他，“没有，我跟宇轩，什么都没有，我们能有什么？我就把他当我的亲人，我们怎么可能那样子。”

　　门在这时被推开。

　　沐巧音走进来。

　　吴惜墨和舒可妍同时看向沐巧音。

　　吴惜墨的心还在因为舒可妍的话而震撼着，所以，无法给沐巧音太多表情。

　　舒可妍看着沐巧音，脸上的血色有一瞬间几乎褪去。

　　随即，她的脸上扬起愉快的笑容，她跟沐巧音打招呼，“真巧。”

　　啪——

　　沐巧音甩了舒可妍一巴掌，她说，“这一巴掌，我是替邵宇轩打的！”

　　这个巴掌，让吴惜墨的思绪回笼，他回望这两个女人，搞不清楚状况。

　　其实，舒可妍也搞不清楚状况。

　　“他回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沐巧音高声道，“就算是亲人，一个你九年未见的亲人回来了，难道你不该去见见他吗？！还口口声声说是亲人，真是有够假的！”

　　“宇轩……”脸上传来刺痛感，舒可妍没有反驳，她喃念这个名字。

　　“我想或许，你早就把你所谓的亲人给忘记了吧？”沐巧音嗤笑，“也是，谁会记得一个智障！”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宇轩？！”舒可妍开始反击了。

　　“宇轩？叫得还真亲。”沐巧音冰冷地道，“你知道他在美国的时候一直挂念着的就是你吗？你知道他回来有多想见你吗？在广贸大厦，他看到你了，却说他不能打扰你，不能破坏你的幸福，甚至要放弃再见你的打算！他什么都为你考虑，你呢？在这里口口声声亲人，却一点行为反应都没有！真是够冷血！”

　　“我……”舒可妍静默了。

　　“你听过他发行的首张EP吗？！如果你听过，如果你有心，就会知道‘妍情九九’那首歌就是写给你的！”沐巧音怒道，“在我的劝说下，他才没有放弃‘妍情九九’的活动策划，我真后悔，我就应该劝他放弃的！如果你真把他当亲人的话，就请你明天在‘妍情九九’的活动现场出现！他已经失望了一次，不要让他再一次失望！”

　　沐巧音把一个文件袋甩在吴惜墨的办公桌上，对吴惜墨说，“伯母要我拿给你的东西！”

　　转身，她未停留片刻，离开。

　　舒可妍僵在原地。

　　三秒钟后，她重新挂上笑脸。

　　“这样，很好。”她转头看着他，笑容满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去的都过去了，就让我们彼此重新开始用新的角度来认识彼此吧！”

　　他没回答。

　　她伸出手，“今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希望今后能够合作愉快！”

　　好几秒，他才迟疑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没有预约却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我知足了。”她依然笑容灿烂，然后，她拿起桌上一式两份的合同中的其中一份放进肩包里，“你忙吧，我走了。”

　　离开鑫吴大厦，舒可妍的笑容在瞬间褪去，只留下苦涩的心情。

　　——你听过他发行的首张EP吗？！如果你听过，如果你有心，就会知道‘妍情九九’那首歌就是写给你的！如果你真把他当亲人的话，就请你明天在‘妍情九九’的活动现场出现！他已经失望了一次，不要让他再一次失望！

　　心，隐隐作痛。

　　无目的地走着。

　　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舒可妍了，已经不是了。

　　现在的舒可妍，又虚伪，又做作，又势利，还自私自利，只要有利可图就算是踩着别人的背，也无所谓。

　　现在的舒可妍，连她自己都觉得好讨厌。

　　宇轩会接受这样的她吗？

　　只怕见了她，开始很开心，不久后，连他都会对她失望吧。

　　突然，她停下脚步。

　　她在分界CD音乐行的分店前停下。

　　她在门外站了一段时间，却迟迟不进去。

　　一个女店员很热心地走出来，她说，“小姐，进来逛逛看看吧，我们这里可以试听，你可以觉得满意了才买。”

　　舒可妍愣了几秒，她问，“你们这里有邵宇轩的EP吗？”

　　“当然有，不过已经断货了，明天才会到货。”女店员的双眼发亮，“那首‘妍情九九’超好听耶，特别是那个MV超感人的，你也喜欢他吗？”

　　心底，一瞬间像一堵墙，轰然坍塌下去。

　　舒可妍问，“你说你们这里可以试听，我想听听，方便吗？”

　　“当然可以！”

　　女店员领舒可妍进店，选了一个相当幽静的舒适角落让她试听音乐。

　　“我很开心你也喜欢他，我可是他的超级轩粉。”女店员兴奋地道，“我还有他限量白金版才有的亲笔画，你要不要看看？”

　　舒可妍摇摇头，落寞的影子窜入她的眼瞳之中。

　　女店员明亮的眸黯了一些，她说，“那好吧，你听，如果觉得好的话，可以预订哦。”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舒可妍对女店员笑，女店员的真诚感染了她，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不用客气。”女店员回她一笑，随即往其他有需要的顾客走去。

　　舒可妍戴着耳机，前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坠海了。

　　优美的钢琴旋律配着他的声音，多少回忆氤氲在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