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秋》大麦与虞美人

58、唯一的单身汉

　　电视看了不到半集，一桌菜就烧好了，孟谨洲招呼大家吃饭。

　　天边早就泛起夜色，没进入深冬前，为了看清晚霞的全貌，他特意调整过餐桌的角度，现下刚好笼罩在一片璀璨的大厦灯光下。

　　几人围坐桌前，Max会来事儿，不知从哪变出四听可乐，一人发了一罐，挺有仪式感地率先举杯：“感谢Mattan的大餐！干杯！”

　　“感谢款待！干杯！”焦好运也举起易拉罐。

　　四人的铝罐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晚饭就正式开席了。

　　这次聚会颇有点带双方好友见面的意思，要是阵仗再大点，相当于一个恋爱的见证仪式。

　　焦好运最爱凑这种热闹，经验颇丰，仰头喝了一嘴可乐的泡沫，提议道：“都干杯了，咱们再轮流说几句吉祥话吧。”

　　通常过年的时候才会这样，林钟问：“谁先起头？”

　　焦好运环视一圈，道：“我提议的就我先来吧。”

　　众人安静地等下文，焦好运站直了身子，特意清了清嗓子，架势十足，一张嘴却像被司仪附体，字正腔圆到有些滑稽：“相逢即是缘，在这样一个喜庆美好的日子里，我们欢聚一堂，见证一段爱情的诞生。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孟谨洲没想到是这么个吉祥法，夹菜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林钟则笑得呛咳起来。

　　焦好运无视两人，有意空了一拍，示意词汇量低的外国友人先说。Max抓准时机，紧跟其上，道：“甜甜蜜蜜。”

　　“事事如意！永远幸福！”焦好运总结。

　　孟谨洲本来准备说“前程似锦”，眼见该环节变味成了结婚现场，话到嘴边，临时换了词，举着可乐抬高了胳膊： “谢谢大家，百事可乐！”

　　“这是可口可乐。”林钟看了眼易拉罐上的字，短暂地智商掉了线。

　　“是祝大家百事可乐！”焦好运提高了声音，提醒道。

　　林钟这才反应过来，迎上去碰杯，手背溅上几滴泡沫：“祝大家都百事可乐！”

　　“百事可乐！”大家嘻嘻哈哈地抬手举杯，易拉罐再次碰到一起。

　　孟谨洲满含笑意地望着林钟，轻轻撞了下对方的易拉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新人是不是该接个吻？”

　　手臂肌肤掠过餐桌中心的玫瑰花瓣，在心里留下一串痒。林钟有些羞赧，借机抿了一口可乐，那串痒顺着泡沫滑落进了胃里。

　　他别开眼轻声回应：“晚上补给你。”

　　焦好运将悄悄话看在眼里，被腻歪得不行，便拿有点碍事的花瓶打趣，想把它移个位置：“我们四个吃饭，餐桌当中还摆束花。会不会有点太浪漫了？我把它拿走吧。”

　　“不行，”林钟不肯，这束花意义不同，在他的精心呵护下两周都没凋谢，已然变得神圣，“这是定情信物。”

　　说完他又嫌直白露骨，大口嚼了团白米饭，试图掩盖过去。

　　焦好运调笑不成，被塞一口狗粮，顿时哑口无言，转头对Max道：“兄弟，这俩时时刻刻秀恩爱，太烦人了。咱俩加个推特，以后不带他们玩儿。”

　　Max猛点头道：“我也有些受不了。”

　　他们自动划分成两派，一派浓情蜜意，做什么都像在眉目传情。一派认真干饭，专盯着面前的宫保鸡丁和糖醋排骨下手，像饿了三天的狼，很快就把几盘菜消灭了一半。

　　孟谨洲眼疾手快抢来一块排骨放进林钟碗里：“别低头扒饭了，再不吃菜就没了。”

　　林钟还在不好意思：“知道，我自己夹。”

　　饭后，要刷的锅碗都进了洗碗机，几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从旅游见闻讲起，分享假期生活。

　　四人之中三人都出去玩儿了，但都是在英国范围内转悠，只有Max回西班牙的家里住了几天。他在家待着无趣，焦好运却羡慕得不行，连着问了好多，哪里好玩，有没有推荐的餐厅等等。

　　“我还没去过西班牙呢，等明年毕了业，一定要去看圣家族大教堂。”焦好运憧憬道。

　　“好啊，你们过来玩，我可以当向导。”Max说。

　　孟谨洲内心也很向往，却没直接表态，而是先偏头问了问林钟：“想去吗？”

　　焦好运已经受够了小情侣时时刻刻的低语，叹了口气，嘴角都歪了，林钟却没瞧见，点点头道：“想啊，我很喜欢高迪。”

　　“那我们毕业旅行的第一站就去西班牙。”

　　林钟探头，下巴搁在孟谨洲肩上，看他在手机备忘录的旅行计划里敲了几个字，示意在巴塞罗那前再加一行：“先去巴黎吧，离得近，两小时火车就能到。”

　　“行啊，听你的。”孟谨洲按下回车，又写上了巴黎。

　　焦好运在一旁全程目睹，酸得牙疼，转头想找同党一起声讨：“你们真的收敛点儿吧，这里还两个单身狗呢。”

　　“我不是狗，”意料之外，Max竟跟他不是同一边，立即出声并举手自证身份，“也不是单身。”

　　这话堪比晴天霹雳，焦好运扭头瞪着他，惊得下巴都快合不拢了：“你有女朋友？！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你也没问啊。”Max一脸无辜，语气十分真诚。

　　“你们居然都有对象，就我单着？”焦好运顿时泄了气，眼见单身阵营只剩自己，他赌气发誓：“等着吧，明年旅游的时候，咱们就是六人行！”

　　“加油。”三人异口同声，把焦好运气得歪倒在一边。

　　假期最后几天，林钟跟孟谨洲没再跑远，就在市中心的景点兜兜转转。

　　起因是公寓到大超市之间必经一座古老的石头桥。有天买完水果回家，走在路上时，两人不知怎么就这堆稀奇古怪的不规则石头讲起，扯到了其他建筑。

　　“你觉不觉得这些石头神神秘秘的，很有年代感？”天气太冷了，林钟头上戴了顶毛线帽，手里抱着一网兜的橙子，说话时都尽量避开风口，怕灌进一肚子冷风。

　　孟谨洲伸手替他把帽子拉下来一点，盖住冻得通红的耳垂，道：“不觉得。自打被同学骗去参观了巨石阵，我就对石头失去兴趣了。”

　　林钟转头看见他冷漠的侧脸，对这份经历颇感兴趣，语气欢快得像看热闹：“什么时候去的？不好玩吗？”

　　孟谨洲语气淡淡，似乎不太想回忆，在林钟殷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刚开学没几天，班上同学组织的活动，Max拉我一起参加。火车转巴士，路上花了两个多小时，就为了看几块大石头。”

　　林钟乐了，道：“那不是一般的石头，怎么著名遗址被你说成这样。”

　　紧接着吐槽孟谨洲的双标：“我们前几天不也乘火车到处跑吗，你还拉着我在剑桥找了半小时，就为了看一眼牛顿的苹果树，树上一颗苹果也没有！”

　　苹果树难找，藏在学院门口的小花园里，与其他树木别无二致，仅是个移栽过来的分支。孟谨洲却沿着地图搜寻许久，硬是让林钟站在树下合了张影。

　　“你不也找得津津乐道吗？”孟谨洲嘴硬，心里却被说服了，他同意旅行的意义不仅在于风景本身，身边的人也很重要，于是道：“想看巨石阵吗，我可以陪你再去一次。”

　　林钟懒死了，天气还这么冻人，不愿意大老远跑去吹冷风：“算了，还是去大本钟附近走走吧。”

　　独自参观是一回事，一群人出游是另一回事，两个人一起更是独一无二的滋味。不论什么重复的风景在他们眼里都新鲜可爱。

　　这座城市是很多自由灵魂向往的浪漫归属地，各种迥异的文化都能被接受，都能得到绽放。

　　他们在伦敦眼领略了富丽堂皇的夜景，又一起欣赏了大本钟精美绝伦的工艺。仰望完庄严华丽的表盘，林钟在数以万计的游客中抢到一个完美的拍摄角度，让孟谨洲给他拍了张游客照。

　　在他低头把照片发到家庭群的间隙，孟谨洲被一对情侣叫走了。

　　“你好，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女生礼貌地捏着手机，得到同意后交到了孟谨洲手上。

　　然后她转身搂住男朋友的脖子，比了一个耶的姿势：“随便拍几张就好，谢谢你啦。”

　　孟谨洲人是弯的，身体也躬着，唯独在照片审美上有些直男，吃不准什么角度好看，索性多按了几张，切换动作的时候听见女生对男生说：“待会我们去伦敦眼就不拍合照了，也不要登上去。”

　　“为什么？”男生问。

　　“传说坐过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开，尤其这个是有名的分手轮。”女生坚决要扼杀一切不吉利的恋爱因素，语气不容置疑。

　　“不去，我们不分开。”男生板起脸来装严肃，柔情蜜意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孟谨洲他们刚从伦敦眼下来，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把手机递回去道：“你看看拍的还行吗？”

　　“拍得太好啦！谢谢你！”

　　小情侣甜甜蜜蜜地勾着手走了，林钟还在原地双手飞快地在打字，往群里甩了好几张大本钟不同角度的照片。

　　孟谨洲不动声色地站到旁边，尽可能展现出不在意的样子，道：“听到他们说的了吗，伦敦眼的传说。”

　　林钟在群里丢出去几个眉飞色舞的表情包，熄灭屏幕，抬起脸道：“你信这个吗？”

　　这笃定的一眼立马平复了孟谨洲心里所有的不安，他压下到嘴边的话，摇摇头：“不信。”

　　“我也不信。感情只有自己说了算，干嘛听一个摩天轮的谣言？”

　　“说的是，伦敦眼每天接待那么多游客，分手的人怎么能怪它？”孟谨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