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之人用疯癫让自己勇敢》陈青川

10、我们饮下了宇宙

　　旅行者知道了梅洛彼得堡禁区的真相。
　　随着旅行者暗中与林尼等人调查的推进以及她与那娅德的接触，莱欧斯利大概推测出了他们的目的。某天那娅德在办公室看到了克洛琳德，她受莱欧斯利之邀来出外勤，她就知道莱欧斯利要开始收网了。
　　林尼与莱欧斯利对峙过后，她跟着莱欧斯利和旅行者一同去了办公室的地下室内，看到了代表着原始胎海水浓度的仪表盘。莱欧斯利给两人讲述着梅洛彼得堡的过去时，那娅德若有所思地盯着仪表盘上不停颤抖的指针，感觉心中微微发沉，常年与危险打交道的人对危机的预感很敏锐，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娅德在晚上将担忧与莱欧斯利说了，他沉默了一会，说不出任何担保的话，只能安抚她两句，那晚两人都难得没有睡意，辗转反侧几个小时才稍微入眠，很快又被一股震动感惊醒。
　　那娅德惊愕地看向莱欧斯利，都开始翻身下床穿衣服，分开时莱欧斯利亲了亲那娅德的额头，轻声道：“那娅，我们分开行动，你去负责通知人群疏散，我先去禁区。如果你担心我，就下来找我，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娅德重重点头：“嗯。”
　　疏散人群，遇到旅行者，于是一同前往禁区，克洛琳德才和她们说上一句话，闸门下传来轻微震动的感觉，莱欧斯利沉着目光等待，在无边涌动着奇妙蓝紫色光辉的胎海水暴戾地喷涌而出时蓄力一拳而出，趁着胎海水被冻住的瞬息时间，克洛琳德拉着那娅德朝门外狂奔，看准时机一枪打碎机关，三扇防护门同时下落。
　　那娅德紧紧盯着莱欧斯利，在他顺利贴着闸门滑出并反身一拳冻住防护门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得到神之眼多年，对水元素的控制几乎是洞若观火，她能感受到门后汹涌的胎海水有多么愤怒和势头如火，也明白那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力量。
　　时隔多年，她好像再一次回到了许多年前面对龙蜥的那一天，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麻。
　　“马上去找那维莱特，告诉他水下防线即将崩溃，”莱欧斯利回头看了旅行者一眼，旋即目光落在那娅德身上，他轻若风拂地摸了一下那娅德的脸庞和鬓发，将她完全挡在身后，轻声道，“那娅，你也去。”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这一面就是永别。
　　那娅德也清楚他想让自己活下去，其实她待在这里的作用也不过稍微控制一下胎海水，或许及不上莱欧斯利与克洛琳德半分，跟旅行者去找那维莱特就完全安全了不是吗？
　　那娅德吞咽了一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最后哑着声音说：“我也留在这里。”
　　莱欧斯利沉默两秒，很快回应：“好。”
　　“你们要小心。”
　　旅行者转身离开，莱欧斯利不再看那娅德，扭着手腕松开筋骨，转身重新面对已经出现细微裂缝的冰面。
　　等待那维莱特来支援的时间，那娅德看着莱欧斯利与克洛琳德默契地往复无数次加固冰面，在冰面即将破碎时竭力抑制着激烈冲动的胎海水，于她而言，精神上的疲惫要远超过身体上的，她只能强压下心中一团乱麻，持续不断地感受着麻木的空白感，现在该想些什么又不该想些什么？她能想到的是什么？
　　莱欧斯利突然问：“克洛琳德，你待会要不再留下喝口茶？”
　　克洛琳德面无表情地回应：“你怎么不请我再吃一顿牢饭？”
　　莱欧斯利：“噢这也不是不行，我们三个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不是吗？”
　　克洛琳德：“那或许我可以替你和那娅睡觉。”
　　莱欧斯利：“这个不行。”
　　克洛琳德：“你真是不够大度。”
　　莱欧斯利：“这是大度能解决的事情吗？”
　　两人站在那娅德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一天，语气轻松地像是在办公室面对面喝茶，而不是面对着即将把所有人都融为一体的胎海水，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说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罢了，但不是今天，也不是在这一刻。于是那娅德在这样既滑稽又危机的时刻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后来胎海水被那维莱特封在了原本的位置，禁区一片狼藉，闸门破碎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圆洞，独属于那维莱特的封印就像一张网罩在上方，翻涌着绮丽光辉的海水平静无波，宛若一个温顺的孩子。
　　那娅德依然心有余悸。
　　但这件事本身就像那维莱特来水下解决了一些小麻烦，梅洛彼得堡照常运转，整个枫丹也在照常运转，那娅德心知肚明自己的担忧无用，只是控制不住偶尔去茫然未来会如何。
　　她以前从不怎么想未来，只要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能觉得现在活得很好，这时候，同样拥有不完整童年但却完全朝两个方向发展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与她相比，莱欧斯利显然乐观许多，人活着总会产生困难，但总是能解决的。
　　莱欧斯利带那娅德去枫丹廷散心，两人并肩站着望黄昏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那娅德感慨道：“要是那维莱特封着的那玩意能像这里的海水这么温顺就好了。”
　　莱欧斯利轻笑：“那可是无垠的野兽，你怎么能希望它们听得懂人话呢？”
　　“会不会真的睁开眼世界末日降临在身上呢。”
　　“那又是什么最新流行的轻小说情节？”
　　“八重堂最新发布的《转生身为恶役大小姐的我拯救了异世界》。”
　　“你认真的吗？”
　　莱欧斯利顿了顿，笑着开玩笑：“其实换个方面想象，你的父母根本不是枫丹人，说不定你身上流着蒙德混至冬的血统呢，至于我……虽然长着一副枫丹人的外貌，但难说究竟是不是枫丹人，要不跳胎海水确认一下咯？”
　　那娅德看了他一眼：“那我马上可以写一本《公爵老公死后我继承了他的亿万财产》去发表八重堂了呢。”
　　莱欧斯利不甚在意地耸肩：“你看，你也挺会开玩笑的不是吗？”
　　那娅德道：“公爵莱欧斯利的财产……嗯……足够我保养十七八个身强体壮脸又好看的小白脸了吧？”
　　莱欧斯利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想法可以积极但请别这么积极，那娅德女士。”
　　那娅德学莱欧斯利耸肩。
　　两个人又瞎闹了一会，莱欧斯利问她：“你觉得今天的甜点怎么样？”
　　那娅德不解其意：“很美味啊，德波大饭店的限量版，甚至备受芙宁娜推崇，要是能在水下也天天吃到就好了，要不干脆在梅洛彼得堡也弄个咖啡厅呢？”
　　于是莱欧斯利就带着笑听了会她从零开始建设牢底坐穿咖啡厅的设想，他们在一起后，莱欧斯利但凡有空闲就会给那娅德亲自下厨，又或是变着法地搜罗许多美食给她品尝，整整两年多的效果几乎是显著的，用肉眼看也能看出她已经没有以前那副过于瘦削的模样了，莱欧斯利抱着她的时候还能摸到软软的肉。
　　莱欧斯利牵住那娅德：“如果明天胎海水还没有毁灭枫丹，那我们再来吃一次。”

　　今天不回梅洛彼得堡，莱欧斯利带着那娅德买食材和酒，晚上就在天台小花园烧烤，顺便邀请了许多人，芙宁娜拖着原本要加班的那维莱特、永远热衷于美食的荧与派蒙还有已经和好的克洛琳德和娜维娅。
　　酒过饭饱后芙宁娜抬头望着夜空，有些遗憾地说若是今晚有流星一场，那才真是完美！
　　在场的人类差不多年纪，没有一个是看过流星的，长生种里芙宁娜专心致志做她的水神，那维莱特专心致志做他的大审判官，最后只有荧说起她家乡占据整个天幕的流星与无垠盛放的因提瓦特。
　　那娅德稍加想象，就知道那一定是极其美丽的，而她的潜意识里早就没有家乡的印象，枫丹廷不是她的家，母亲的来处也无从知晓，或许梅洛彼得堡就算是她的家乡。
　　愉快筵席短暂，众人相聚又离开，荧离开之前深深看了那娅德一眼，心想这或许是巨大风暴之前的少许宁静。
　　那娅德和莱欧斯利依然躺在小花园人工栽植的一小块草坪上，齐齐望着坠满璀璨繁星的夜空，十指交缠着。
　　“如果如你所说，明天当□□末日，你会和我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非要寻词语来形容，大概是既炽热激烈又平静虔诚。很少一部分伴侣才能在相守几年后依然维持着最初的热情，这需要双方都付出难以计数的努力，但几乎两年内他们都恒定地保持着一尘不变的相处模式，他们是同岁，彼此之间都度过了漫长磨砺的三十年，有着最内敛的情绪和最沉稳的态度，默契地用成年人的方式处理着对彼此的态度。
　　所以没有摩擦、没有闹脾气，也没有不信任。
　　莱欧斯利总是担任着在那娅德感到悲观的时候，用各种方式默默安抚她的角色，有时候用他惯用的幽默玩笑，有时候说些肉麻的情话，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拥抱。他这样的人，一旦对谁有着超过几年的关注，就能很好地把握对方的情绪和想法。
　　那娅德从始至终都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很意外对语言保持着半信半疑态度的莱欧斯利竟然会问出这句话，或许是今夜气氛到了这里，令他也不得不感慨起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和你一起去做，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但真的到了末日前一分钟，我肯定会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但至少在那之前，我依旧会如同往日那般和你度过每一天，恰如今时今日此时此刻，”那娅德很快又补充道，“或许……我肯定会在毁灭之前抱紧你的，你不要害怕。”
　　就像她不曾在禁区胎海水爆发时离开他？
　　莱欧斯利嘴角微扬，他听到了满意的回答，直到那娅德百分之百热烈地爱他，心中感到无比充盈和满足。
　　“那娅，你知道我并不害怕这些，在无法阻挡的灾难面前，我们已经尽自己可能做了一切能够做的。最坏的情况，如果真的无力回天，所有枫丹人都融入原始胎海，那么我们都化作漫天尘埃，变成了闪烁了粒子，在永恒黑暗里纠缠永恒。稍微好一点的情况，如果你当真因为没有枫丹人血脉免于一难，那么你不要为我悲伤，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几年内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你都已经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了不是吗？这些改变永远是我刻在你灵魂骨骼上的印记，你洗漱时会习惯性地站在右手边、闲暇时就会泡茶、遇到危险或是无法解决的事情时不会再害怕，那娅，被我改变的一部分你会永远代替我爱着你。”
　　莱欧斯利侧头看她：“那娅，从前我就说过了，我的爱人，我的仙女，从此以后，你不必因恐惧而恐惧，你永远不会再感到孤独。”
　　那娅德也侧头温柔地注视着他。
　　莱欧斯利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追求风险刺激和力量带来的快慰，也追求并不符合世俗的一切，他会渴望宿命般的爱情，渴望命中注定心有灵犀的默契，渴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狂。在梅洛彼得堡漫长潮湿的单独季节里，他是滚烫明亮的日光，是鲜活带血的野狼，他从来不像他人界定的刻板印象，他既强大且脆弱，既成熟且暴戾，他从不信天命神佛，只相信自己。
　　在世界末日之前，依然虔诚而暴烈地相爱，手挽手站在坍塌破碎的世界之上，放任破碎的灵魂□□地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