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说辞 ...


  •   傍晚时分,荀千蘅一伙人到了南城的宅子。

      工事正干得如火如荼,地面上堆放着许多木料、砖瓦、铁石等等,脚下传来震颤,和工匠们一齐的呼喝声。

      院子不大,大约只有将军府三分之一大小,三进院落,每一间屋也等比例地狭小许多,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花圃树木,大片地空着灰土地。

      墙头和房屋边角上有装过什么东西又拆除了的痕迹,甚至有两盏废弃的红灯笼,写着喜字,堆在角落。

      荀千蘅看了,若有所思。

      随手指点了一下,说这样太难看,叫孙玉傅引献河活水过来,做一个莲池,再布置一些亭台楼榭,孙玉傅一一记下,引着荀千蘅到二层院一间狭小厢房,推开颇有些年头的架柜,一条透着微光的幽深小路蜿蜒向下。

      孙玉傅提着灯,又抬着一只手护住荀千蘅的头顶。

      新凿出来的洞壁有些潮湿,散发着新鲜泥土的味道,脚下的土阶也有些湿滑。

      “少帅小心!这几日正在运石板过来,等把这阶梯铺上石板,就好走了。”

      荀千蘅却稳稳当当往前走,丝毫不介意沾了满脚的泥巴。

      “不妨事,老孙,还记得咱们有一次跟瞿国对战赶上大雨,为了让瞿国兵以为我们撤了,三千人头脸贴地趴在泥水里爬了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瞿国军的主力营地,将他们一举全歼。”

      荀千蘅不时就会想起那两年的大战中的一些片段,那些英勇的威扬军战士,泥地里和着的血,狂风中冲锋的怒嚎,可是到了天下太平的献都,仿佛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事,也不相信这些事的存在,以为她请的功,只是战胜瞿国军那一刻的号角,忽略了所有的血泪,一切都轻飘飘的。

      孙玉傅心口一酸:“哪能忘得了。我知道少帅无所谓这一点点淤泥,打仗的时候护不住少帅,只能让你自己泥里滚爬,可对我老孙来说,但凡能护住少帅一点,就不愿让你沾一个泥点子。”

      荀千蘅听了微笑,投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

      说话就到了底,宽敞的孔洞已经开辟出来了,正在修建支撑的柱子。

      里面火把闪烁,照耀通明,工匠们忙活得热火朝天,荀千蘅一边四周看,一边跟着孙玉傅往里面走,直到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少帅!”

      荀千蘅能感觉到那热闹好像突然停了下来,所有工匠都收了手里的工具,又激动又兴奋地往她这边沙沙地靠过来。

      少帅的喊声一声接一声,最先喊人的那个精壮的青年,已经靠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跟着,伪装成工匠的威扬军跪了一地,有的甚至哭了起来,呜呜呜地抹眼泪。

      有人喊:“少帅!咱们好久没见到您嘞!您还好吗?这献都城里有没有人欺负您?”

      又有人说:“要是有人敢欺负您,说一声,咱们舍了这条命,也让他血债血偿!”

      “少帅!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北疆啊?”

      荀千蘅听着听着,眼角也开始泛起泪花,稳了稳情绪,两手平举,朗声说:“诸威扬军勇士!起身!”

      少帅的话,就是军令,声落一瞬,地洞里的人一齐站起了身,以军姿站好,发出整齐划一的咔咔声响,一个个脸上扬着骄傲和信念。

      荀千蘅在人群中缓缓穿行:“多谢诸位将士贫贱不弃,威武不移,生死守护,从前的北疆是战场,如今的献都,也是战场!从前要各位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今日之战,要各位缄口不言,隐入尘埃,各位勇士是否做得到?!”

      “做得到!!”

      喊声震天。

      “本帅一切都好,诸位将士好吗?”

      “好!”

      “诸位将士谨记,一言一行,不辱威扬军名!一举一动,不坠威扬军志!”

      “谨记!”

      荀千蘅的目光仿似盈盈带雾,扫视过每一个威武雄壮的威扬军军士,坚毅地点点头:“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是!”

      荀千蘅跟着孙玉傅穿过人群继续往里面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热闹的敲打声才又响了起来,而且仿佛比刚刚更有干劲了。

      又拐了几个弯,有一个临时挖出来的洞,一扇从院子里拆过来的矮门挡住洞口,孙玉傅上前敲门。

      “老爹?我是老孙啊,开开门!”

      等了一会,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露出一张老者略带惊慌的脸。

      荀千蘅温和笑笑:“老爹!可还好啊?这里还住得下去吗?”

      老爹迟疑了一下,好似终于想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身后招呼:“三丫头!小樱!快来给将军磕头!”

      两个小姑娘也跳了过来,眼神都怯怯的,赶紧叩头:“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荀千蘅等着他们叩完了头,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笑盈盈的:“老爹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不知道帮你们藏在这里,是否委屈了你们?”

      老爹稍稍弓着背,眉眼颤巍巍的:“将军啊!老朽何德何能啊!能得将军救护,还提什么委屈不委屈!我们这样的人,能委屈着过,都算好日子啦!

      后来老朽才想明白,将军那日是特意来救我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荀千蘅任他感谢,并不多阻拦,只说:“老爹可方便我进去坐坐?”

      老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位置。

      房间虽然小,但是老孙用了心,什么东西都全,头顶上还凿了几个洞出来,投下夕阳余光。

      请荀千蘅坐在一个矮马扎上,孙玉傅站在她身后,老爹三个就在她对面席地而坐。

      “外面现在风声还紧,钱大人恐怕没有那么快收手,除非等京兆府找到铃咚的下落,因此老爹莫急,现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事情都结了,我再送你们出去。”

      “都听将军的安排,只是不知道……永益坊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可有去找麻烦?”

      “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有人盯着,老爹不要太担心。”

      “将军可不要折煞小人啦!什么老爹,都是我们那些人胡乱叫的,将军愿意的话,叫我老易吧!”

      “无妨。”荀千蘅笑笑,将永益坊着火的事情避重就轻对老爹讲了一遍,虽然惊险,好在没有大的伤亡。

      讲完后,荀千蘅问:“老爹可方便说说,当年先废太子之事,可有什么门道在里面?”

      哪想到老爹听了这句,呼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是老朽不信将军,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有许多说法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不敢对将军说,况且此事涉及太多人命,老朽实在不敢轻言。

      老朽不知道将军是什么将军,只知道将军是个好人,老朽知道这有许多人都是将军的人,但是老朽三人日日在这里轻易不出门,不闻不问不知,这样对老朽和将军来说,想都是最好的。”

      荀千蘅顿了顿,抬抬手叫老爹起身。

      没想到,这老爹竟是这样拎得清的人。

      “老爹说得对,这是对我们双方最好的保护。”荀千蘅想了想:“这样吧,老爹,为免永益坊的人担心,我去给您送个信,告诉他们您在我这里平安。”

      “这是应当的。”老爹转身,从他们来那日穿的衣衫里,翻出一个已经盘得包了浆的小葫芦:“这是老朽随身信物,将军叫人把这东西交给永益坊任意一人,告诉他我们平安,他们自然会传信回去,多谢将军了!”

      孙玉傅接过东西,俩人又坐了一小会,便打道回府,安排了个妥帖的人,拿着老爹的信物去永益坊送了信。

      回到将军府已经入夜了,荀千蘅觉得疲累,打算早些休息,病着的郎夙夜却挣扎着赶来了。

      荀千蘅懒懒的样子,靠在躺椅上打哈欠。

      “怎地?要跟人跑了吗?难为你还来跟我打个招呼。将军府也不是容不下你这几日,等病全好了再走吧。”

      郎夙夜愁眉苦脸坐在荀千蘅门槛子上,气呼呼的,烧还没退净,脑瓜子嗡嗡响。

      “谁说我要跑了,既然与你许下那死生契阔的诺言,便不会违背。”

      “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夫呢!都被人家姑娘追到床头了,本帅就那么掉价?还非得跟这些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抢你这么个墙头草?”

      荀千蘅像是动了气,说出的话越来越不妥当。

      郎夙夜也气得咕噜咕噜的:“荀千蘅!你别说话太难听啊!我特地来向你解释,你却一句不问,当头一顿骂,叫人难堪!”

      “好!那你倒是说,你跟那绮绮姑娘是什么关系?”

      “她是个赏金猎人,也就是俗称的杀手。同我不过是买卖关系,我出钱,她帮我做事,旁的什么都没有了,你神通广大,若是不信,就去查!我说的都是实话!问心无愧的!”郎夙夜越说越激动,乃至竟咳了起来。

      “真的只是买卖了些人命?没有旁的?”

      郎夙夜一拍门槛子:“你去查!”

      “你有什么事要找杀手去做的?”

      “我叫她帮我找个证据而已,昔日我的授业恩师郑伯渊被人毒杀而死,我前些日偶然在别处发现了从前我恩师家中养的大黄狗,就叫她去查查。”

      “哪里发现的?”

      “就是上一次我们去钱多善大人府里,大黄狗就养在他家后院。”

      荀千蘅这样一回想,确实当日在钱大人家后院入口处有一老黄狗趴在地上,仿佛已经上了年纪。

      “你恩师被害是多久的事情?”

      “十年前了。”

      “什么大黄狗能活这么多年?再者说,这世上的大黄狗都长得差不多,你若十年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就是他呢?”

      “有标记,我记得的,多久也忘不了。”

      “那你查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查到……”郎夙夜气焰消了下去,垂着头,侧脸上闪着落寞。

      荀千蘅叫申甲:“申甲,找两个得力的人,去查查郑伯渊当年被害的事情,看看能找到什么不。”

      郎夙夜里面转头:“我不是要叫你帮我查!”

      “不让我查!还不是拿我的钱叫些什么三教九流去查!就这么一趟却值一百两?”荀千蘅怒了,语义里透着寒凉,“就这样吧!快回去休息!”

      郎夙夜愤怒地站起身,瞪了荀千蘅一会,转身离去了,却在一转角时,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