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二三两》唯有君与酒

30、绮绮

　　郎夙夜洗了澡，迷迷糊糊地睡了小半天，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些火光蔓延的场景，还有畜民们痛苦的嚎叫。

　　终在一声凄厉的喊声中惊醒，呼地坐了起来，来利赶紧跑上来，见郎夙夜脸色不对，伸手摸了摸郎夙夜的额头：“公子！你发烧了！”

　　郎夙夜觉得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浆糊和石块，沉沉地抬不动。

　　昨晚上火里来，水里去的，冷水浇头好几遭，不发烧才怪！

　　“没事，我歇歇就好。”郎夙夜有气无力。

　　“公子一定是没睡好，我听公子睡梦中喊了好几次‘钱大人’，又一直翻身，如今天气冷一天热一天，极容易得风寒，我去给公子请郎中！”

　　来利说着就跑了出去，郎夙夜没力气争辩，头疼欲裂，只得又躺回去。

　　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有户令官接手，善后倒是问题不大，只是担心有人继续作乱，自己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出面帮忙，就算能出面，在那些权贵面前，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还有秘书署那边，虽然暂时不会露馅，但是若自己不尽快回去处理，也会被人发现异常，偏偏自己这时候又病倒了。

　　来利很快送了消息给荀千蘅，荀千蘅立马叫郎中去看郎夙夜，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之后，荀千蘅请了个郎中住在将军府里，哪怕没人生病，也月月给钱养着。

　　这不是就用上了么。

　　郎中看过，倒不是大病，但是需要服药静养。

　　忙活了一中午，吃了药，吃了饭，郎夙夜又迷糊起来，旁的人就都撤出去，只留下来利一人在屋里盯着。

　　刚刚过午，将军府有客上门，小厮疯跑进来禀报：“少帅！门口来了个很漂亮的姑娘！说是姑爷的旧友，听说姑爷病了，要来探望。”

　　荀千蘅虽然心里震荡，但是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

　　不过想想，郎夙夜那个样子，有几个姑娘做朋友，好像也不奇怪。

　　申甲问那小厮：“姑爷生病的消息都没出府门，她怎么知道的？”

　　“这……小的也不知道……”

　　荀千蘅说：“既然来客，恭敬请进来，带到客院去看他。”

　　小厮领命去了，荀千蘅又转头对申甲说：“看来来客不一般，盯着点。”

　　申甲转身去了。

　　大门打开，小厮引领着来客，往郎夙夜的寝室去。

　　那姑娘倒是很有规矩，专心走路，眼神一点都不往别处看。

　　到了客院，给来利吓了一跳，讲明来意，要去把还在昏睡的郎夙夜叫醒，那姑娘却不让叫，自己坐在郎夙夜榻边，帮人盖被，又抽出手帕来，嘤嘤嘤地坐在床边哭。

　　直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把郎夙夜哭醒，郎夙夜睁开眼，一看坐在榻边的人，明显吓了一跳。

　　“绮绮！你怎么来了？！”

　　姑娘低声说：“不是你昨晚上给我留的消息叫我来见面吗！”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进将军府里来了？”

　　“我追踪过来的呀！等了好久你也不出来，我只能进来了！”

　　郎夙夜声音也极低：“你来这里，说话多不方便！”

　　那绮绮姑娘咬着牙：“怕什么，低声说，你那个小厮和门口外边藏着的一个姑娘是听不见的。”

　　郎夙夜神情沮丧：“虽然这样说吧，哎！搞不好我病好了又要去跪墙根了。”

　　“你呀！”绮绮伸手点了一下郎夙夜还烫着的太阳穴：“看看你如今混成什么样子！虽说已经做了将军夫婿吧，可是连主屋都住不进去！是不是常常受人虐待？！”

　　“哪有！我住过主屋的！只不过……”

　　“算了！别解释了！说正事吧，找我干什么？”

　　绮绮面容姣好，声音娇俏，说话总像在撒娇。

　　“让你帮我去跑一趟太子翊卫中郎将钱多善府，找几个人，一个拄双拐的老头，叫老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还有个大姑娘跟你年纪相仿，叫小樱。”

　　“畜民？”

　　郎夙夜停滞了一瞬：“对。”

　　“好！我这就去，一百两，有问题么？”

　　“若是人找到救出来，给你一百两，要是无功而返，只给十两。”

　　“这——”绮绮有些不高兴，想了想，摇摇头：“算了算了！看在你病了的份上，这次就算给你打折优惠！”

　　“多谢绮绮姑娘！”

　　“若是找着了，我再进来跟你说！”

　　“姑奶奶！”郎夙夜苦着脸：“您可别这么进来了，要不你晚上趁人不注意翻墙进来吧！”

　　“哼！我若是翻墙进来，你更说不清！”

　　“也是哦。”

　　绮绮眼睛转了转，声音大了些：“我问你，你真的要在这大院里做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将军夫婿？要不跟我跑吧？我也能养你！”

　　郎夙夜脸都吓绿了：“你小点声！胡说什么！快去办事！”

　　绮绮白了他一眼，起身，含含糊糊行了个礼，来利便将人送了出去。

　　来利省事，送了人之后直接去找荀千蘅。

　　弓着身子在下边行礼。

　　荀千蘅貌似不甚在意地问：“听见他们都说什么了？”

　　来利再躬身：“回将军，没……没听得全，只听到公子叫那姑娘绮绮，她刚来的时候公子还睡着，绮绮姑娘坐在公子榻边哭了半个时辰，公子醒来后，问她怎么来了，姑娘说是公子昨夜给她留了消息让她来，接着就听不到了，直等到结束，姑娘说公子在咱们府当姑爷窝囊，想带公子走，说能养他，公子叫姑娘小点声，然后就没了。”

　　荀千蘅听了，脸色有些沉。

　　来利又补充说：“哦！中间还隐约听见一句，公子说给姑娘一百两银子。”

　　荀千蘅不动声色。

　　身后的申甲气得哆嗦：“真想不到！他要钱竟然是为了在外边养小的！有本事就跟人家走啊！还把人招到家里来了！真不像话！”

　　“来利，你去吧，好好照顾他。”

　　来利领命去了。

　　申甲又说：“我离得远，那个女的精得很，两人一直小声说话，我什么都没听真切，但是来利说的那几句，应该没有撒谎。”

　　“无事，他若真的觉得在将军府委屈他了，就放他走，让他愿意跟谁比翼双飞就跟谁去！只不过，没人可以欺负到我头上来，申甲，你去好好查查那个绮绮的背景，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又觉得有些憋闷，转瞬又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能真的在意起郎夙夜来了，不是说好了都是逢场作戏么。

　　自己在心里又品味了一会，可能原本郎夙夜就有自己的青梅竹马，自己只不过是圣上那里推不掉的旨意罢了。

　　荀千蘅叮嘱自己，千万可不能真的陷进去了。

　　这时候孙玉傅也回来了。

　　“少帅，没找到您说那个朱星旦，畜民那边发生了事情，他们都在永益坊里忙着，没怎么出来。”

　　荀千蘅扬了扬手：“算了，先不忙着找他了，出了这样的事，估计他也没心思跟我训练，等等吧，老爹那边怎么样？”

　　“他们还好，我藏得紧，没人知道，好吃好喝供着呢！”

　　“先藏几天吧，等这一阵子风声过去，再放出去。”荀千蘅想了想：“另外你送些银子去永益坊，也不用说给谁的，偷偷放下就走就行了，不要被人发现了。”

　　“好，少帅！”

　　当天下午稍晚的时候，绮绮又来了，申甲说不让她进来了，荀千蘅却摇头：“她有本事，你拦不住，不必管她，有本事就让她把郎夙夜偷出去！我便可以去陛下面前请求准许和离，咱们回北疆！”

　　孙玉傅和申甲不知道荀千蘅说这话是不是气话，但是听到回北疆，难免还是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荀千蘅说着起身，让申甲给她拿外衣：“我给她让位，咱们不在这里听他们悄悄话，叫来利也不必来报了，咱们去南城，我去看看老爹。”

　　申甲和孙玉傅跟着，一起往外走。

　　不巧，正面碰上了绮绮正被下人带着进来。

　　那女子裙裾拖地，细腰如柳，抬眸处风情万种，回首时气韵斐然。

　　绮绮恭敬地行礼，微微矮身，细声细语地叫：“荀将军好！”

　　荀千蘅和善地对人笑笑：“姑娘如花中牡丹，国色天香。”

　　“荀将军谬赞了！”绮绮勾嘴角浅笑。

　　两人打了个照面就错开了。

　　绮绮继续往里走，到了客院，郎夙夜似乎比午时好些了，能起身坐在床头，正在忍着苦喝药。

　　一见绮绮，又吓一跳，顿时呛咳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说了有消息就来告诉你么！对了，来的路上，我碰见荀将军了！”

　　绮绮有些得意似的。

　　郎夙夜却咳喘不止：“你……你碰见她了！她打你了没？”

　　“怎可能！你真以为你在她心里能有那么要紧？”绮绮没好气地说。

　　郎夙夜心头一空，仿佛有些失落。

　　“那你……你跟她……说话了吗？”

　　“自然！我一介平民，见到将军自然要问好，将军很和善地对我笑了笑，夸我漂亮！然后就带着人出去了。”

　　“夸、她还夸你漂亮……”郎夙夜心里开始转小九九，好啊，果然是无情无义，午时还叫人来听听，现在好，干脆不管了，是不是盼着我跟旁的姑娘出什么事呢！

　　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应付绮绮到：“是，她慷慨大气，和善讲理。”

　　“你说的人，没找到！”

　　绮绮说：“整个钱府我都翻遍了，丝毫没有这些人的影子。”

　　“没有？”郎夙夜不敢相信，想了一会，就明白了，钱多善抓了人，多半不敢藏在自己府里，可是若要让绮绮再扩大范围去找，别说毫无头绪，自己也付不起那些钱。

　　想来想去，只得兵行险着。

　　“你去把钱多善给我抓起来，关在城外三里庙后院，等我好了，自己去审他！”郎夙夜没什么表情地说。

　　“找人一百，抓人二百，杀人三百，我的价格你知道的！”

　　“二百就二百，先给你一百，下个月再给另外一百。”

　　“成！你什么时候要人？”

　　“今夜就要！快去吧！给他家人留句话。”

　　“什么话？”

　　“告诉他们敢动我的人，我就动他们的人。”

　　“嗯，留名吗？”

　　“不必，他知道。”

　　绮绮伸出手，郎夙夜叫来利把前几日孙统领刚刚送来的一百两交给了绮绮，绮绮扛着钱，扭着腰肢，款款地走了。
　　郎夙夜闭上眼，得赶紧想一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