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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 ...


  •   荀千蘅说着就站起了身,申甲来更衣,给她穿了一身玄色劲装,孙玉傅直接把马牵到了屋门口,荀千蘅飞身上马,大喊一声驾!马儿抬足飞奔,下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它踏碎了放在院里还没挂起来的两盏大红灯笼,那是他们今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组装起来的,将是婚礼上最重头的吉物。

      可是没办法。

      天将晚,灯尚未明,两匹骏马穿过内城长街,马蹄急促,惊得行人和商贩慌忙躲闪,马上人,玄衣和着青丝飞舞,意气风发。

      到了宫门口,荀千蘅勒住马,朝着宫门大喊一声:“哪位去给传个信,说荀千蘅来请书令史郎夙夜当面一叙!”
      声音朗朗脆响。

      门口守卫喊回来:“传令官已经下值了,无人传信!”

      “呵,是吗!”荀千蘅话音落,驱马迅疾前行,一手高举马鞭,冲向宫门,两旁守卫自然来拦,却只听啪啪啪几声脆响,人影都没看清,已经有十人被鞭子抽得倒在了地上,呜嗷嚎叫。

      身后又有人冲上前,嘴里喊着:“荀将军宫门撒野,是要造反吗!来呀!拿下!”

      荀千蘅两眼一瞪,再次上前:“你敢给我扣这样大的帽子!要不要同我去陛下面前说说!”荀千蘅好像一道光影,在宫门守卫中间穿过,劈啪作响,守卫中鞭纷纷痛叫。

      眼看着就要混战在一起,一个老宫人从门里面颤颤巍巍跑出来,边跑边喊:“将军手下留情!”

      荀千蘅收鞭端坐马上,眼神睥睨:“你是何人?”

      “老奴能传信,能传信!”

      “好!我在这等一刻钟时间,要么让郎夙夜出来见我,要么我打进去见陛下,可明白?”

      “明白明白!将军稍等!”老宫人又颠簸着颤颤巍巍跑了回去。

      一刻钟后,宫门就将下钥,谁都进不去也出不来了。

      若是不给她通传,荀千蘅真敢孤身一人砸了这宫门,大不了就是赔钱惩戒而已。

      终于,就在宫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瘦高男子,瘸着一只脚,一蹦一蹦的,被两个小太监搀了出来。

      小太监把人丢在了宫门口,赶紧就往回跑,然后咣当一声,宫门关闭,只留下那人一个。

      夜将临了,那人掩藏在宫门的阴影下,荀千蘅看不太清,但那人却看得清她。

      荀千蘅将马鞭对折,双手一拉,啪一声响,那人显然吓了一个哆嗦,他刚刚可是看见了被抬回去那些受伤的守卫,然后控制不住地,滑跪在了地上。

      “可是……郎先生?”

      荀千蘅冷冷地问,那白衣人点了点头:“……是……不敢称先生。”

      “听说郎先生脚坏了不能走,孙统领,绑回去!”荀千蘅喝一声,调转马头,马儿嘶鸣一声,大跨步飞奔,转眼不见。

      孙玉傅则丢出一根铁锁链,嗖地一声就将人锁到了自己的马背上,郎夙夜两只细瘦的脚踝在马背一侧不停挣扎,虚弱地喊:“将军!将军饶命……饶命啊……”

      回到将军府,白日劳作的人已经都退下了,被锁着的郎夙夜抬头看着满院子喜庆的红绸,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烤了一只全羊,荀千蘅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孙玉傅、申甲及一众家仆,大开筵席。

      郎夙夜被关在了后院一个低矮的小棚子里,闻着前院传来的肉香酒香,听着那些饮晏之人欢声笑语,又摸了摸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啪嗒啪嗒掉眼泪。

      半夜,荀千蘅叫人来提人的时候,郎夙夜已经窝在杂物堆里睡着了,梦中被人强行拉起来,拎到了前院。

      孙玉傅站在荀千蘅门口喊:“少帅!您出来审?”

      里面传出清朗的女声:“不用,送进来!”

      “可是……少帅……这照道理他是您的未婚夫婿,还未成婚就深夜独处一室……怕……怕不合规矩啊……”孙玉傅有点为难。

      荀千蘅冷笑一声:“呵!统领糊涂了,将军府的规矩是谁定的?”

      孙玉傅心头一颤,赶紧把人拎了进去,彼时荀千蘅已经沐浴洗漱过,只随意穿了一件中衣,头发才半干,便披散着,见孙玉傅把人押进来,缓缓走过去,坐在了矮茶桌一侧的软椅上,慵懒地往后一靠,申甲上前,给她腿上盖了一条薄毯子。

      郎夙夜被押着跪在了桌旁,烛火映照下,荀千蘅第一次看清了他。

      郎夙夜一袭白色单衣,染上了锁链的铁锈和杂物房的灰黑,脸上也蹭了两块尘土,他的头发虽然束着,但不知是这一日折腾的,还是故意束成这个样子,一侧鬓边垂了下来两绺,欲拒还迎地遮挡着侧脸。

      荀千蘅再看。

      纵使她阅人二十万,也还是在那一刻稍稍地有点惊了。

      郎夙夜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身量看着有些单薄,脸庞瘦削,眉浓如黛,鼻耸似峰,一双眼含情脉脉,水光盈盈,略有些发白的嘴唇更为他增添了一抹柔弱感。

      孙玉傅也仔细看,那日替死的,面相上竟然真的跟他有几分相似。

      荀千蘅轻笑了一声:“陛下倒是会使美人计,不过他料错了,本帅喜欢的是守疆战将,雄壮威武,能护卫国土的才行。”

      听了这话,郎夙夜的头垂得更低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求……求大将军垂怜!”

      “你这本事可通天的,求我垂怜什么?不如先告诉我,昨夜是怎么逃过死劫的?”荀千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平铺直叙。

      郎夙夜再度低头,荀千蘅看得出他的身体在微微打颤。

      “现在知道怕本帅了,会不会有点晚了。”

      郎夙夜仿佛鼓起勇气,低低地说了一句:“求大将军先饶我不死,我才敢说!”

      他的声音,清秀中带着一点点烟感,若是唱曲,应该也好听。

      “饶你不死,说吧!”荀千蘅在渐渐地失去耐心。

      郎夙夜抬起了头,跟荀千蘅对视了一眼,又赶紧低下。

      好一双魅惑眼。

      郎夙夜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我与赌鬼张渝打了个赌,张渝最近在赌坊里输了很多钱,我就去他面前讲,我的宅子里近些日子闹鬼,半夜总有厉鬼来叫我,要是他敢假装是我替我去住几天,我就给他……一百两……张渝不信鬼神之说,又缺钱缺得厉害,就……就应了我……”

      郎夙夜小声说。

      “你这书记小吏,出手倒是阔绰,可是陛下赏的钱?”

      郎夙夜又抬了一下头,那双眼仿佛会说话,此刻则装满了委屈,叩首在地:“将军饶命!陛下没赏,我没钱,我知他……知他……没有命收那一百两了……”

      “呵呵。”

      在场三人,郎夙夜、孙玉傅、申甲,无一人知道少帅这一声冷哼代表了什么意思。

      “直白说吧,陛下许给你什么条件了,说出来谈谈。”

      郎夙夜又叩头,有点惊慌:“陛下……什么也没许啊!我也是突然接到陛下旨意的,如我这样无名之辈,宵小之徒,当真慌乱,几次求陛下撤销旨意……但……陛下说君无戏言……”

      “什么也没许?那陛下让你到我府上,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荀千蘅突然俯身过来。

      郎夙夜撅着屁股不敢起身:“小人……小人不敢说。”

      一旁孙玉傅喝了一声:“果真有任务!”

      荀千蘅朝着孙玉傅招了招手,孙玉傅抖抖手,一条插着十八柄剔骨刀的缎带便刷地展现在郎夙夜头顶,郎夙夜抬眼看了一下,又是一哆嗦。

      “你自己说,或者……”

      “我说!我说!”郎夙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陛下……陛下说……让我跟将军……跟将军三年……三年……三年生两个娃……”

      话音未落尽,孙玉傅手中一把横刀已经架在他脖颈上了,脸上闪着老父亲般的痛惜。

      那细白的颈上汗津津的。

      郎夙夜喊了起来:“确是陛下交代的!小人不敢胡编乱造!”

      荀千蘅淡定地抬起杯子,喝了一口适才申甲端进来的红枣汤,还烫着,吁了几口,见孙玉傅还在等他指令。

      “统领放下刀,这事又没有明文圣旨,可以不办。”

      孙玉傅这才收了刀站回去,一脸警惕地瞪着郎夙夜。

      “申甲,汤太浓了,添些热水来。”

      申甲拎着长嘴壶,虽然隔得有些距离,水却稳稳地落在了荀千蘅的杯子里,哗哗作响。

      “郎先生来的时候,想必已经跟陛下报备过,今日在我府中,怕是动不了你了。”

      郎夙夜喘着气不说话。

      荀千蘅说:“今夜就招待郎先生在府中休息吧,明日一早,孙统领,麻烦你把书令史送到京兆府衙门去,告诉他们,人我们送回来了,到后天早上吉时之前,你还有十二个时辰可以杀他,等拜了堂,可就没机会了哦!”

      孙玉傅抱了拳。

      “统领可看好了他的样子,这次想必不会再认错人了吧?”

      “少帅放心!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郎夙夜抬头,看看荀千蘅,看看孙玉傅,脸色煞白,惊愕得说不出话,这俩人就在他面前讨论杀他吗?

      “书令史请吧,少帅要休息了!”

      郎夙夜却突然疯了一样起身,扑在荀千蘅脚下,两手死死抓住将军的裙衫:“我不走!我不走!我这两天就陪着将军!寸步不离!”

      荀千蘅露出了点厌恶神色,孙玉傅十分暴力地把郎夙夜拉下去了。

      一声惨叫划破了将军府寂静的夜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人被阉了。

      腊月二十四日,又是一个艳阳天,荀千蘅用过早膳,披着薄斗篷,站在屋檐下,看着院里劳碌的人们,一大早,礼部的人就来了,这是他们年关前最后一项任务,明日就是婚礼,是御赐之婚,他们不敢不尽心,办得好,这个年就能过得安稳。

      荀千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所有人。

      大红灯笼昨日被她的马踩碎了,今日要再重新扎,荀千蘅看见下人们把大灯笼抬到离她很远的地方去,心里不禁暗笑。

      一会儿,孙玉傅回来了,垂头丧气跪在地上:“少帅!是属下害了您!请您允准,让我以死谢罪吧!我下去给老帅当面请罪。”

      荀千蘅似笑非笑:“又怎么了?”

      “今日怕是又杀不了他了!”

      “说说。”

      “早上押到京兆府,报了一位姓余的通判,告诉他那小子的身份,交了人,我就走了,在外面布好了埋伏,只要他一出来,我们的人立马下手,哪想到那小子根本就不出来!打探了好一会,才知道,他居然在京兆府里袭官!把余通判大人撞倒在地,不巧大人头磕在石墩子上,说是流了好多血!那郎夙夜……便被京兆府给收监了……”

      荀千蘅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这样啊,统领无须自责,我早预料到他有办法逃脱。”

      孙玉傅声音里竟然带了点哭腔:“我没完成任务,少帅要打要杀我都不怕!我就怕因为我没办好事,让少帅不得不嫁给这样一个滑不留手的市井无赖,我怕少帅受苦,也怕老帅骂我!”

      身后申甲说:“孙统领别急,他被收监了,咱们是不是就多了点杀他的时间?”

      荀千蘅压了压嘴角:“哼,他是陛下指给我的夫君,别说是袭击了通判,就算是杀了通判,挑了府尹,也不会影响明日的婚期,京兆府明日一定会准时放了他;不过既然他这么想当我的对手,那不妨试试!”

      “少帅!”孙玉傅抬头:“少帅可别被他那张脸迷了心智啊!嫁不得!”

      “嫁不得?”荀千蘅轻轻地反问了一句,一贯坚毅的眼神中,透露出少有的迷茫,她望着院子里的人,一瞬间,好像那些繁忙的景象都远去了,而她眼前漂浮的,是北疆的纷飞的大雪。

      荀千蘅出了一会神,突然问了一句:“孙统领,你见过我娘么?”

      孙玉傅一愣:“少帅……少帅怎么突然想起夫人了?”

      五岁之前的记忆有些久远了,荀千蘅有些不记得她娘的样子了。

      “若是爹和娘还在,他们会希望我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荀千蘅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

      “总该……总该像西南王那样能守一方国土的封疆大吏……或者……或者再不济也得像周副将那样的……总不至于……像那——”

      荀千蘅身后的申甲翻着眼睛,狠狠地剜了孙玉傅一眼:“统领快闭嘴吧!”

      荀千蘅突然笑了:“瞧你们!任他是什么样的人,还能困住我不成,本帅若高兴,就给他一口饭吃,若不高兴,定让他日日生不如死,就这样吧,你们俩高兴点!本帅明日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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