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火场 ...
-
当日酉时正,在书库辛苦奋斗一天的郎夙夜下值了,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走出官署,李繁和龚遂站得笔直在门口等他。
一同下值的各位同僚也前前后后,互相打着哈哈,走出官署大门。
走在郎夙夜前边的是李大年,刚出门,就被街对面冲过来的人拦住了。
一个畜民扑在李大年身前哇哇喊叫。
“大人救命啊!”
李大年吓坏了,用力地挣脱着:“你干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许多人都驻足观看,但是都不知那畜民说的啥。
唯独郎夙夜听明白了,那是成哥,来给他送消息的。
成哥抱住李大年的腿,任他怎么捶打都不松手,大声喊着:“老爹丢啦!老爹和小樱!三丫头都丢了!找不到了!被钱大人给杀害了!大人帮帮忙啊!”
郎夙夜顿时腿肚子发软,心跳到嗓子眼里。
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神色,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了头。
心里却已经九转回肠,看来是出大事了,要不然成哥不会冒险到这地方来。
最终同僚们合力,终于把李大年从那畜民手里抢出来了。
郎夙夜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快速地在心里思索对策。
一抬头,看见正从院里走出的另一同僚,忽而有招了,大喊一声:“有良兄!”
那同僚笑呵呵应答:“夙夜,怎么了?”
郎夙夜凑上去搭话,李繁和龚遂也不着急,就在他身后等。
“有良兄,今日下值这么早,是提梵古国的《奇闻异志录》校对完了吧?”
有良一愣:“《奇闻异志录》?哪有那么快!恐怕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完成啊!”
郎夙夜这才把自己满肚子的担心和难过表现出来,用十分惊讶的语气说:“怎么会这样?令官不是说,陛下三天后就要看这个本子么!一个月……那可来不及!”
有良也吓坏了:“三天?没听令官大人说啊!这……这可怎么办?”
郎夙夜拉着有良的胳膊:“那还等什么!立即赶工啊!我同你一起去!”
“好好好!”
俩人往前走了两步,郎夙夜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扭头说:“李大哥,龚大哥,我今日怕是要在这耽误许久了,麻烦你们先回去,给将军报个信,晚些我自己回去!”
两侍卫拱手而去。
与此同时,荀千蘅正赶到金羽卫大门口,扯着脖子喊周晏辰。
出来的人却是楚丛飞。
“诶,千蘅怎么来了?找我?”
“额,找晏辰。”
“找他干什么?找我不行?有什么事他办得我办不得?”楚丛飞一向大而化之。
“呵呵,私事,私事。”荀千蘅敷衍道。
楚丛飞说:“打探我们训练的方式可不行啊!”
“不打探,没必要。”荀千蘅无所谓地笑笑。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呀?”
“有点事耽误了,我还没开始准备呢!”
楚丛飞脸上高兴了:“呦!那你可得抓紧了啊!”说着朝旁边卫兵喊:“你!去把周郎将叫出来!”
卫兵领命跑进去。
“那我就先走了啊!”楚丛飞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周晏辰出来,已经换好了常服,见到荀千蘅,眉飞色舞,脚步都有点跳跃了。
“千蘅!什么事?走着说,正好有家烤肉馆子,一直想带你去吃!”
荀千蘅一把拉住了周晏辰:“等等!晏辰,不急着走!”
周晏辰站住:“?”
“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荀千蘅避着来来往往的人,低声把钱大人和铃咚、畜民这两天发生的事给周晏辰讲了一遍,又说:“我怀疑那钱多善不会就这么罢休,他这几日可能还要搞什么坏事,我有点担心永益坊那边,想请你这几天当值的时候,带人在永益坊附近转转,如果发现什么异常,赶紧制止。”
周晏辰神色很不平静,将荀千蘅拉得离开他们卫营更远得地方,一副苦大仇深,语重心长:“千蘅啊!这些陛下厌弃、律法也不保护的人,怎么你就放不开呢?”
荀千蘅愣了一下,好似自言自语,轻轻说:“是呀!连律法都不保护他们,我要是再不管,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千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从前你没来献都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就算没有钱大人,也有张大人、李大人,总有人去欺负他们的,他们也活下来了呀,为何你非得要——”周晏辰争执得气愤不已。
荀千蘅神色也冷了下来:“我不知道的时候,就算了,我知道,就不能不管,晏辰,不必多说,你只说帮不帮我?”
周晏辰急得跺脚:“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
“我就是冥顽不灵,你帮不帮?”
“我、我——”周晏辰看着荀千蘅坚定的目光,知道自己若是不帮她,她指不定干出更疯狂的事情来,叹口气:“好好好!我明日就帮你去盯着!”
“今晚就去。”
“今晚?我……我这一旬没有夜值。”
荀千蘅没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周晏辰,周晏辰烦躁和反抗的目光渐渐败下阵来:“咳!好!我去找人换值!真是拿你没办法!”
周晏辰轻声叹气往卫营里走,好不容易才脱下来的铁甲又穿上了,跟当日夜值的校尉换了班,那校尉十分错愕:“周大人!您都升郎将了,还亲自巡街呢!”
“你当我愿意!”
“何人逼迫大人?”校尉拔刀。
“收刀收刀!滚回去!”周晏辰没好气地说。
荀千蘅在门口等了一会,周晏辰带着十八卫兵小队出来了,众人看着荀大将军站在门前给周郎将行了个礼。
卫兵问:“周大人,咱们从哪开始?”
“闲逛!”
周晏辰随口应,却带着人一路往永益坊赶过去。
……
郎夙夜忽悠着有良开始坐下来夜值,自己却偷跑了,还给自己易了装,换了件不知道是谁留在官署里的衣裳,戴了顶帽子,又未经人同意借去了令官大人的一柄配刀,装扮起来,确实不能一眼就看出是郎夙夜了。
出了官署,郎夙夜一路狂奔,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却不肯停脚,原本打算在街上找个畜民问问情况,哪知平常畜民们聚集的地方一个身影都没有,郎夙夜又跑到了永益坊边上的文清观,也没人在,一咬牙,干脆直接去永益坊。
永益坊在献河码头旁边,地势低洼,一排排低矮的石头泥土垒起来的小房子,挤挤擦擦,有些只有一半是石头,另一半只有一层遮雨布,而且也看得出是捡来的,雨布上有些大户人家的印记。
永益坊的路面常年泥泞,除了献河水时常倒灌之外,因为地势低洼,还有周边坊市的污水也会流到这里来,走在路上,鼻孔里到处都是酸臭味。
郎夙夜根本顾不得,一路跑了进来,可喜的是,他所惦记的人都在这里,先是杰叔和宏晖赶了过来,第一反应却是担心郎夙夜会暴露身份,郎夙夜反复承诺自己早有安排,大家才找了稍微干爽点的一家,坐下来说事情。
那家人家就是老爹家,家里的老太婆叫全大婶,没遭难时,全大婶应该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已经被悲苦岁月折磨得不像样子了,和老爹一样,平常全大婶是畜民中主心骨一样的人,可是此刻老爹不见了,全大婶仿佛也失去了主意,看见郎夙夜扑上去抱着他就哭,郎夙夜也被感染,眼睛通红,低声安慰大婶许久,她才平静下来。
杰叔对郎夙夜讲了这两日兴武大街上的事情,本来户令官来过之后,钱多善的人已经散了,谁都没想到他们立刻杀了个回马枪,但这一次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抓老爹,等混乱过后,清点人数,发现少了的三个人,是老爹、小樱和三丫头。
杰叔也安排手下人到处寻找,一点痕迹都没有,料定是被钱大人得手了,没办法,才叫成子去郎夙夜官署门前哭诉。
郎夙夜听了诉说,神色凝重,想再从钱多善府里救人出来,恐怕难了,而且照钱大人的行事作风,人进去了,恐怕立马就丢到兽笼子里。
想到这,郎夙夜觉得心口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门口突然跳进来一个孩童。
杰叔呵斥:“朱星旦!你来干什么!”
朱星旦盯着郎夙夜:“老大!我觉得永益坊出事了!”
郎夙夜站起身:“什么事?”
“我是被一伙黑衣人抓回来的!”
郎夙夜立刻明白了状况,他刚刚在路上看见畜民都不见了的时候,心里已经拉响警报了,听见朱星旦这句话,他立刻明白了:“是姓钱的!他们把所有人都赶回了永益坊是吧?”
众人应和,他们之中好多人,都是被人赶回来的。
“他们要对我们动手!杰叔,走!快出去看看!”
才刚出门,又跑过来一个人,是大奎:“小夜!着火了!我们家那一片全烧起来了!”
郎夙夜立马吩咐人拿粗水管,就近取献河水,组织青壮往大奎家的方向去救火。
可是大家毕竟腿脚都不便,地方又狭窄,互相磕磕碰碰,因此营救的速度很慢。
老远就看见大奎家所在的永益坊西北角火光一片,惨叫连连。
这边才刚刚组织上,西南角方向又传来呼喊,也是火光一片,郎夙夜站在火场里,声嘶力竭的呼喊,又安排了腿脚快的朱星旦去找户令官报信,但是已经是晚上了,不知道户令官衙门里还有没有人。
郎夙夜此刻知道,不光是西北角和东南角,接下来,永益坊的每一个方位都会发生火灾,有人故意把所有畜民全都赶回来,再到处放火,这是想把他们一举歼灭!
那时候郎夙夜已经顾不上掩藏自己的身份了,帽子被撞掉了,跑火场里救人,来回几次,身上的衣裳被火星子烧了几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