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儿麻+盲》lchanglemon

7、第 7 章

　　一想到温如许应该已经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看透了我那丑陋的内心，我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发现的尴尬，还是有些对他的愧疚。
　　可是为什么，我不是在担心他的心情呢？

　　我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挥散脑海里关于温如许的任何想法。
　　我见到程欢学长了，尽管他是宋承欢。
　　可是，他的脸让我觉得亲切。
　　我应该更想去与这个人相交。
　　曾经没有勇气去向程欢学长告白，那么这个宋承欢呢？
　　上天再一次把学长送到我面前，我应该放过吗？
　　我不是连人都敢杀了吗，还差表白的勇气？
　　想到杀人，又想到了与温如许的种种，我一阵头痛。

　　“你在烦恼什么？”我看到了一个人在空地里若有所思的宋承欢，于是凑了过去。
　　“何姑娘？”宋承欢转过身来看到是我，微微点头示意。
　　随即，他沉吟了一下之后，又笑着问我，“姑娘如何得知在下正在烦恼？”
　　“你想事情的样子和我学长很像，他每次这样的时候，都是在头疼一些事儿。”想起程欢，我又心里暖暖的。
　　“世间之大，竟真有和我如此相似之人？”他感叹道。
　　是了，宋承欢好像不知道我来自另一个时代。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歪着头笑道。
　　他也抚额大笑，“在下开始还误会姑娘，如今想来却是在下狭隘了。”
　　“那作为补偿，你把烦心事告诉我吧？”我巧笑嫣然。
　　“姑娘是想做朵驱散忧烦的解语花么？”他打趣我。
　　“尽力而为，我可不喜欢看你皱眉忧思的样子。”因为，你的脸和学长太像了。

　　“姑娘对我等所谋之事应该也略有了解，只是，如今姑娘可有从千军万马之中取一人头的方法？”他们想弑君？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认真地说，“有。”
　　宋承欢也瞪大了眼睛，他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我还真有主意。

　　待我详细叙述完想法之后，我发现宋承欢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构想，不确定能不能成……”
　　“不，姑娘此法妙绝。”宋承欢忍不住赞叹。

　　接着，我又和宋承欢聊了一些此地风土人情，总算对这个时代有了一些多得了解。
　　直到，我听到后面传来的特别的声音。
　　那是拐杖触地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温如许正在向我们走来。
　　我突然有种被捉奸在床，不敢面对他的感觉。
　　正想偏开眼睛，不再与他对视之时，又忽然想起，这人根本就看不见。
　　不过，就算看不到，他的耳朵也是极好的，我和宋承欢的言笑晏晏应该被他听得分毫不差。

　　宋承欢并不太清楚我们的种种，看到温如许来了，倒是十分热情，“如许，晓月刚刚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我想，我们有办法解决掉张丞相了。”
　　张丞相？不是皇帝么？
　　温如许淡淡地笑了，“何姑娘一向智计百出，巾帼不让须眉。”
　　他的后半句话是第二次对我说了，与上次不同，这会儿他的语气里仿佛带了浓浓的讽刺，让我几乎不能承受。
　　而他那声“何姑娘”，也不断地在我脑海里重复。
　　“如许你和晓月认识这么久，还叫她‘何姑娘’？”宋承欢也注意到温如许疏离的称呼了。
　　“是，我不像承欢你和何姑娘这么有缘，第二天便可直呼姓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吃醋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特别的寂寥落寞，以及淡淡的厌恶。

　　他在生气，我想反驳他，想说点什么为自己声辩，可又感觉心像被什么攥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宋承欢也感觉到了有些异样的气氛，于是，他便提出要去与人商讨我的想法，告了个罪，先行离去了。
　　最后，就只剩我和温如许留在那里。

　　“你还没走？”过了一会儿，他先开口了。
　　“你的耳朵很好嘛。”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我一个瞎子，也只有这些可以依靠了。”他这句话语气还是带了几分自嘲，却不像我以前听到的那么轻松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你在可怜我。”他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而且没有用问句。
　　“……我不是故意的。”时隔许久，我几乎又用同样的语调说出了相似的句子，他听到之后，身体微微震了下。
　　接着，就在我以为他会发作的时候，他却又像紧张的刺猬突然放下了戒备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说过，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一下子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了，一种强烈的自责感蔓延全身。
　　我突然觉得腿一软，噗通坐在了地上。
　　听到声音的温如许皱了皱眉，“何姑娘？”
　　半天见我不回答他，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带着有些焦急的语气试探地问道，“月儿？”
　　听到熟悉的叫法，我鼻子一酸，抱着膝盖开始哇哇大哭。

　　这哭声总算让他找到了些方向，他小心的蹲下，把拐杖放到一旁。
　　“月儿你怎么了？”双腿不着力使得他只能以手撑地，坐在我的旁边。
　　“呜呜……”我只觉得很心酸，选择很艰难，感觉自己特别委屈，同时也为他心疼。
　　“别哭。”他空出一只手来，又像过去那样轻抚我的脊背。
　　“呜呜……我也不想的……”我又开始往他怀里扑。
　　空地里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他只能努力调整了体位，同时左手用力，死死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右手微微揽住我。
　　“你没错……一切都是我，我不争气，我拖着这么一个残废的身子……”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在我心里戳了几个大洞，我一下子觉得更难受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我也终于哭累了。
　　我把头抬起，偷偷地看他。
　　他深情有点疲惫，双目茫然地看向前方。
　　这个时候，他特别的像一个瞎子。

　　“怎么了？”他感觉到了我的异动，低下头来“看”着我。
　　“……”我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他的眼睛看。
　　浅浅的琥珀色那么专注的在看着你，其实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曾经在一个黑暗的树洞里都觉得坐立难安，那他呢？从小就是一个茫然而模糊的世界，只有混乱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而且，一旦光线不足，他就会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他和我，从来都不是在一个世界。

　　“月儿，你还好吗？”他摸索着找到我的手腕，打算帮我把脉查看情况。
　　“我没事。”我抽出手来，他微微有些僵硬，然后也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正要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即又看到他还坐在地上，于是止住了手，“你还要留在这儿？”
　　“恩。”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点点头，表情则是被发丝遮挡。
　　我走出两步，又偷偷回头，却看到他正悄悄地换了右手撑住身体，解放了有些酸软的左手。
　　他看起来有些不舒服，右手却不能动弹，只能等待左手静静恢复。
　　他的样子终于彻底击碎了我心底最后一层防线。

　　我跑过去抓住他的左手，“我给你揉揉。”
　　他怔住，“你……”
　　“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或者你稍微靠着我点也行。”这可能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体贴。

　　后来，我扶着他找到了一处地方。
　　“……我想试着去努力看看。”背靠一块大石，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不起。”他却在最后关头拒绝了。
　　“为什么？我对自己有信心。”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就打算得到计划的结果。
　　“并不像你表面上所看到的，我除了身有残疾，而且……”他顿了顿，“我是父母□□产物，天理不容。”
　　………………
　　我一下子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他不是温絮絮的哥哥么？
　　“我天生残疾，眼盲而且不良于行，这就是老天爷给予我和父母的惩罚。”他的语气带着飘忽。
　　“那温絮絮呢？”我不相信。
　　“她是我爹又娶的夫人的女儿。我娘生下我后就疯了。”他依然是淡淡地陈述事实，可是，提到娘这个字眼的时候，我隐隐感觉到了他的声音里夹着微微的恐惧和痛恨。
　　我简直不敢想象他的过去和他的生活，他背负的到底有多重？

　　“月儿，我记得自己曾经的希望是你能永远轻松快意的活着，我不想成为阻碍你那么生活的人。”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脑海里是怎么样的嗡嗡作响。
　　但是最后，我突然前所未有的冷静，脑海里一片清明。
　　我靠到他的肩膀上，“说实话，你的父母与我没有太大关系，我和你都没有能力去改变那些过去太久的事。我一直考虑的只是，自己能不能接受未来的另一半身有残疾。当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为什么还要动摇我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没有推开我，“你将来后悔怎么办？”
　　“那就你休了我，随时都可以。”我笑道。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承欢。”他突然闷闷地说。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吃味？”听到他这么说，我终于觉得有一丝从乌云里瞟到阳光的感觉。
　　“我有资格么？”他反问。
　　我突然跪坐到他身前，抱着他的头吻住了他。
　　我想，用这个吻来回答问题是最好的了。

　　这个吻很生涩。
　　我没有过接吻的经验。
　　只觉得他的吻有一种矛盾的卑微感。
　　一方面似乎想维持着自尊与主动权，另一方面，却又小心翼翼地害怕我的拒绝。
　　而我，也是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我也害怕他会突然推开我。
　　我们都在谨慎地试探着彼此。

　　也许，我们的未来也是这么前途未卜，需要我们一点点在这暗夜里探明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