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大陆【虫族单元文】》英时

7、成长

　　埃里克的猪仔生活正式开始了。每周他都需要上一次台，这是斗犬场的规矩，并没有因为他稚嫩的年纪而给他破格的待遇。相反，杜宾恨不得让埃里克天天登台，因为无数的虫期待看到一只小虫崽的斗犬，无论是赢了，还是被撕碎。而每一次坐庄，埃里克都能为他赚得巨量的金币。

　　这样频繁的比斗，一旦埃里克遭受不轻的伤，很可能会影响下个周的比斗，是极其危险的。

　　凯文经常会在夜梦中惊醒，被残梦里浑身伤痕的埃里克吓出满身冷汗。摸上一把身侧温热的埃里克，心情才逐渐平复。

　　令凯文宽心的是，埃里克几乎不会让自己受伤。他以一种令所有虫惊诧的速度成长着，飞快地与自己的翅翼磨合、像海绵一样吸收战斗技巧。这样的成长速度本该让凯文心安，因为这意味着埃里克总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好自己。但愈是这样，凯文就越是窒息得难以呼吸——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失控的。

　　每一次胜利，下一场的犬就会更强。在斗犬场里，凯文渐渐明白，越是强大的猪仔，越是活不长久。总有一天会遇到战胜不了的恶犬，那时就是死期。

　　像乘上一辆没有刹车键的车，失控的结果只可能是车毁虫亡。

　　必须得慢下来。

　　埃里克开始受伤，伤势并不严重，但这也让杜宾意识到小虫崽子的“珍贵”，他可不是只想赚几个月的钱，他要的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埃里克的对手犬的实力开始变弱了，这个好迹象让凯文的精神为之一振。凯文和埃里克开始小心谨慎地调控起来，让埃里克的“成长”变得可控。凯文恍惚觉得自己正身处在万米高空的悬索之上，稍有偏斜就会跌落下去，而索链没有尽头。

　　杜宾眯着眼睛，看见埃里克被犬牙划破胳膊后，又一次险胜。他淡淡地吐出一口烟圈，扬手招来身后的虫，说：“去，把黑森放出来。”

　　台上的埃里克喘息几口，正准备下台，却听见远处犬笼里传来锁链声的脆响。埃里克和台下的凯文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迅疾的黑影狂吠着冲出来。

　　埃里克的心脏骤然一缩，他回头望向高处的玻璃窗，视线与杜宾遥遥对上。

　　观看的虫们不明就里，但黑森的出场重新点燃了场内的氛围，一场突如其来的加赛开始了。

　　身后的翅翼缓缓舒展开，两米长的巨大翅翼华丽夺目，好似远古传说中的巨龙之翼。这对翅翼早非初生时的模样，它变得更加雄伟，杀气凛然。翅翼猛地一震，荡起数米高的飓风，埃里克乘风而起，迅疾如雷，迎着黑森疾冲而去。

　　鸦雀无声。

　　黑森倒下了，脏器从腹腔流出。几息过后，场内爆发出闷雷般的呐喊。

　　最可怕的情况发生了，埃里克的伪装被眼光毒辣的杜宾识破，从此再没有宁静可言。

　　杜宾的犬已经不足以当埃里克的对手了，有虫听闻埃里克的战绩后，不远千里带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烈犬找到杜宾，以求一战。源源不断的“请战帖”落下，埃里克仿佛成了一块试金石，凡是训犬的，都想来碰上一碰。

　　在这样的情况下，埃里克还反过来安慰凯文：“哥哥，你别担心，我会比所有犬都强大，我不会输。”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训练，以绝无仅有的毅力拼命成长，所有虫见了都该感到叹服。

　　凯文简直想要哭泣，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把痛心和恐惧的啜泣咽进肚里，像一只成熟宽厚的成年虫，指导并见证埃里克的成长。

　　他们就像伴生的藤，依附着对方，从彼此的身上汲取力量。他们被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渴望阳光的亲吻，纵使从未曾被光明眷顾，但绝不会放弃希望。

　　也许埃里克真的能永远胜利，直到他们找到逃出地狱的机会。埃里克一寸寸拔高，时间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少伤口，但不能夺去他的性命。

　　“只要给埃里克宽裕一点的时间，他会成长得坚不可摧。”凯文想。

　　然而打击突如其来，且是致命的。

　　有虫带来一头特殊的犬，一头变异犬！

　　这不符合斗犬场的规矩，变异种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它们由受污染极重的动植物突变而来，动物突变后不再具备思考能力，性情变得狂躁而无法控制，植物也会拥有极强的攻击性。变异种的威力会倍增到变异前的百倍不止。

　　变异种是凯萨大陆的公敌，是失去灵魂的堕落种。

　　但比斗已经敲定，埃里克对战变异犬的日子就安排在下周。

　　埃里克向哥哥保证道：“我会没事的。”

　　凯文不盲目信任胆大的埃里克，事实上，他借口帮忙给斗犬场的犬送肉，已经瞧见了提前被送过来，安置在犬笼里的变异犬了。

　　那真是一头庞然大物，已经远远超出犬类所能长成的极限，光是趴着，就有足足三米高。当它通红而混沌的眼睛转过来看向他时，他悚然地差点跌倒在地上。

　　绝不能让埃里克对上这个家伙。

　　沉思许久后，凯文说：“埃里克，今晚的比斗，你……”

　　埃里克第一次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严重到即使他赢了，在场的虫们也没有为他欢呼的，因为他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的右翼断了。从翼角处，主翼骨整个断掉，雪白的骨茬暴露在空中，以往强健有力的翅翼如今软趴趴地伏在地上，失去了记忆中华丽的威严感。

　　“埃里克死定了。”这是所有观斗的虫的想法，“他不可能战胜下周的变异犬了。”

　　凯文流着泪扑上埃里克，悲痛地呼唤弟弟的名字，埃里克虚弱地睁开眼睛，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错。

　　埃里克被带到治疗室，斗兽场的医生由于缺乏足够的仪器，对结构精密的翅翼主骨束手无策，摇头称必须去到外面的医院。但杜宾会好心送一颗弃子去疗伤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凯文来找杜宾。

　　“求求你，杜老板，”凯文带着哭腔祈求道：“埃里克伤得很重，如果不治疗的话，他以后可能都没办法飞行了。”

　　杜宾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抽着雪茄。凯文接着道：“他还要迎战变异犬，这样下去他肯定输定了，求求你了杜老板，给埃里克一条生路吧，他还十二岁不到，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杜宾长呼一口烟，不言，摆手让手下把苦苦哀求着的凯文拖了出去。

　　凯文回到治疗室，坐到埃里克的床边。埃里克望过来，凯文细微地摇了摇头，埃里克伸手握住凯文的手，用力握了握。

　　凯文的手心满是汗水。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输，等待埃里克的无疑是死亡。凯文只能等待他所期盼的消息传来。

　　埃里克与变异犬的比斗取消了，是杜宾亲口下的令，他还安排了人手带埃里克去地上的医院治疗翅翼。

　　消息传来时，凯文紧绷的脊背一松，脱力靠在了墙面上。埃里克冲凯文眨了眨眼，是调皮的小动作。

　　比赛前的话语再度浮现——

　　“杜宾要的只是钱，如果说变异犬的主人能凭借金币打动杜宾，让你去与变异犬比斗，那么我们也能，用的是你的潜力，赌你若成长起来，能给杜宾带来更多的钱。”

　　“那头变异犬是坏了杜宾的规矩，在斗犬场，规矩至关重要，杜宾不可能不对此感到厌烦。”

　　“他也许只是缺少一个让他下定决心的东西，缺少一个不应战的借口。”

　　凯文赌赢了，杜宾心里不愿埃里克就这么死去，埃里克本可以为他赚来源源不断的巨量的财富，至少十几年，不应该就这么戛然而止才对。埃里克的重伤是送上门来的台阶，无论埃里克是不小心失手了，还是故意为之，他都乐意顺着台阶下。

　　时隔三年，埃里克终于有机会短暂地离开斗犬场，来到地面上。久违的清新空气扑鼻而来，沉睡的向往自由之心剧烈地鼓噪起来。他暗中观察街区的布局，将之牢牢刻在心里。

　　三天后，埃里克又回到了地面下。品尝过地上空气的美好后，埃里克的鼻子再也接受不了斗兽场的污浊，他们一定要逃出去！

　　房间里，凯文正在细心地照料埃里克，虽然埃里克骨折的地方是翅翼，并不影响基本的活动，但凯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要是这伤愈合得不够好，未来可能飞行都会受影响。”

　　“行了哥哥，我的身体我最了解，没事的哥哥。”

　　凯文被半强硬地拉上床，埃里克趴在枕头上，露出一只眼睛含笑看着他。翅翼不能收回去，只能搭在后背。

　　凯文轻轻抚摸了一下，触感冷硬，像是兵器。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就像在是安摸小动物。

　　埃里克早就把脸偏到另一边去了，他呼吸凌乱，却强忍着不让凯文注意到。

　　凯文当然没有发现埃里克的不对劲，他满脸心疼地看着右翼上明显的伤口，在埃里克的翅翼受伤时，他几乎感受到同样的痛楚。

　　凯文凑近，将唇轻柔地贴上创口。

　　“嗯……”埃里克发出一声呻吟，他的脊背微微弓起，身后的翅翼更是舒展开，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边缘探出细长的尖刺，这些在战斗中能轻易切割钢板的小刺变成柔软的模样，杂乱地抖动着。

　　这神奇的一幕让凯文很是惊讶，呆呆地看着。

　　凯文不敢再乱碰埃里克的翅翼了。埃里克有点恍然若失，翅翼的敏感超乎他的想象，哥哥的触碰带来的强烈而古怪的感觉让他想要躲避，但心里又爱极了哥哥珍惜自己、触碰自己。

　　真是矛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