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大陆【虫族单元文】》英时

3、老章

　　凯文走过的人生中有两段洗盘子杯子的经历。一段很长，一段很短。

　　那段很短的经历正是发生在天使酒吧。酒吧里很少有虫知道，凯文最开始干的不是调酒，而是洗杯子的活。

　　“你们一个是雄虫，一个是毛都没长齐的虫崽子，我老章真是蠢透了才同意留下你们两个。”

　　老章的模样从来都是可怖的，说出的话也让虫害怕。但凯文没有怕，他有种肯定的感觉：老章不会伤害他们。

　　也许是因为老章收留下高烧的凯文，却没有对已经可以断定是正在经历分化的准雄虫做些什么的原因吧。

　　这真的很难得，但凡老章有一丁点坏念头，他大可以把这个没有身份证明的雄虫以绝对高价卖给黑市，他不会摊上任何麻烦，甚至是甩掉了一个不小的麻烦——毕竟，容留一个不明来路的雄虫是件很危险的事——雄虫从何而来？你有没有任何强迫、甚至伤害雄虫的行为？这些对雄虫保护过度的法律条例足以把老章剜下一层皮来。

　　凯文说：“我们可以在后厨洗杯子，我洗得很快，一只虫能抵两只虫。”旁边稍矮一点的埃里克紧绷地盯着老章，毫不遮掩的戒备和幼兽凶悍的气势，让老章都有些心惊。

　　老章再次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比愚蠢的错误。他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用你们两个是违法的吗？尤其是你，我把你交给雄虫保护协会，都比雇佣你们被发现要好。”

　　凯文：“不要，不要把我送去保护协会。”埃里克也像被威胁到的小兽一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

　　“为什么？”老章不由问道，毕竟对于孤儿雄虫，协会会挑选拥有良好教养和雄厚资金的家庭领养，定期还会进行回访，绝对能让这个一身落魄的雄虫过得幸福。

　　“因为埃里克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们不能分开。”

　　难怪，雄虫保护协会保护的可只有雄虫，埃里克不在他们的救助范围内。

　　老章：“这有什么，难保不会有虫愿意同时领养你们两个。”

　　凯文恳求道：“我已经成年了，我具有独立生活的权力，只要、只要帮我弄一张身份证明，就不会有任何风险。”过去挣扎的经历使凯文坚定、独立，他更愿意把主动权和选择权握在自己手中。

　　老章听完大吃一惊：“你已经成年了？”

　　凯文的身量在雄虫里也只能算作平均水准，关键是他前几天才完成分化。要知道，凯撒大陆上的虫普遍在十六岁之前就完成了分化，最迟也能在十八岁成年前完成。他误以为凯文只有十六岁，也许更小。

　　老章难得纠结起来。但他本质上是个商虫，还是个有着一定敏锐嗅觉的商虫。雄虫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带来风险的同时，却也暗藏着丰厚的利润。在凯文的哀求下，老章最终答应收留他们。

　　在没给两只虫弄好身份证明前，凯文和埃里克只能藏在后厨洗杯子。大部分酒吧店员连后厨里两只虫的脸都没见过，只听说是老章的远方亲戚。

　　凯文和埃里克度过了一段异常温馨的日子——

　　没有严寒、没有打骂、没有鲜血。甚至这个让四只成年虫来做都叫苦不迭的工作量，在凯文和埃里克眼里却是再轻松不过的存在。

　　在这样从未经历过的美好日子下，凯文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老章对两只任劳任怨的虫十分满意，尽管他嘴上不说，但他给两只虫在酒吧的楼上腾出了更大的杂物间，供他们休息。

　　“这样你们才更有力气为我干活。可别妄想从我这里要工资，工资早就被租金和饭钱抵掉了。”

　　老章的计划不止于此，给凯文的身份证明很快就能搞定，到时候安排凯文做酒吧的服务员。雄虫服务员，啧啧啧，不用想便能知道，满城的雌虫会像是闻见蜜的蜂虫，纷涌而至。光是想象，就能叫老章夜不能寐。

　　“不过，也得给他们一点好处才是。”没有虫会蠢到一直卖力干活，得用什么东西拴住他们才好。

　　就在老章冥思苦想时，意外发生了。

　　酒吧里的一个服务员偶然进到了后厨，并且发现了凯文的雄虫身份！

　　老章的脑袋胀痛起来，那个不长脑子的家伙开始疯狂地追求凯文，不顾老章和埃里克的阻挠。幸运的是，那个家伙出于减少竞争对手的考虑，没有将后厨里的虫是雄虫的事说出来，这恰好给老章省下不少麻烦。

　　老章只能加快速度，只要身份证明到手，事情就不怕败露。最终，这次的风波有惊无险地度过，凯文正式留在酒吧，作为一只带着“亲弟弟”，投奔远房亲戚老章的单身雄虫。

　　在经过上次的风波后，老章不禁心中担忧起来，思考让凯文当服务员的方案是否可行。雌虫对雄虫的追逐是与生俱来的，是刻在基因里的，是热烈到趋于疯狂的。老章就像是怀抱着珍贵宝石的虫，既想要把宝石卖个好价钱，又害怕宝石的珍贵吸引来不尽的麻烦。

　　这时，凯文找到了老章。

　　“你说想学调酒？”老章认真思索起来，“调酒卖的是手艺，与服务员不同。一只雄虫调酒师……嘶，天才般的计划！”

　　老章马不停蹄着手安排起来，就算凯文学艺不精也无所谓，光是雄虫的身份就已经足矣。没想到的是，凯文的聪慧仿佛与生俱来，他不仅在一个月内掌握了师傅所有的技艺，还自创了不少鸡尾酒。这可把老章高兴坏了，凭借凯文，他有十足的把握将天使酒吧打造成当地首屈一指的存在。

　　最让老章对味的是，凯文有本事用劣质的糖浆和酒精调制出不差的饮品，甚至自己想出了往鸡尾酒里兑水的主意，还有本事不被顾客发现。这可太妙了，一杯售价上千金币的酒，其成本竟然只有五金币不到，凯文给老章产生了巨大的利益，老章也不吝惜分点零头给凯文。

　　但老章的心底一直有种隐忧，并且随着凯文的名气越来越大，那忧虑也渐渐浮出水面——凯文要这么多钱干嘛？他不会是想跑吧？

　　正当老章暗暗提高戒心的时候，凯文又主动找上门来，他说想让埃里克上学。

　　“上学？上学！上学好啊，那小狼崽子才十四五岁吧，现在开始读书确实是晚了，有些难办啊……”老章故作为难，心里却乐开了花，上学就意味着埃里克被拴死在了这里，那凯文还跑得了吗？

　　一番谈判后，埃里克被一骨碌踹进校园，凯文则专心投入他的调酒事业，老章赚得盆满钵满，凯文和天使酒吧的羁绊也越来越深。

　　后来，凯文提出想要搬出酒吧，到外面住。理由是酒吧夜里太吵，打扰他家虫崽子休息。行吧，两只虫住在杂物间里确实是委屈他们了，老章开始帮他们寻找合适的住房。

　　老章：“得是两室一厅，周围治安得好，价格也得合适，你们觉得这间怎么样？”

　　凯文满意地点头，埃里克脸色却很难看，凯文疑惑道：“怎么了，你是不喜欢这间房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再找别的。”

　　彼时的埃里克个头已经比凯文要高上半个头了，凯文是仰着脸问他的。

　　老章说：“我倒是忘记了，该给你们找两个房子，一人住一屋，两只异性虫早就到该避嫌的年纪了。”

　　埃里克恶狠狠地磨牙，然后臭着脸拍板说：“不，就这个了。”

　　埃里克是个难懂的虫，老章活了百来年，都没见过这样复杂的虫。有些时候，老章牙痒痒地恨不得亲自上手收拾埃里克一顿，但在凯文口中，埃里克只是犯了点小错误，只是有点小傲娇，他们这些成年虫应当给予小小的宽容。

　　“他只是童言无忌罢了。”

　　老章气的吹鼻子瞪眼，“童言无忌？你看看他——”老章的手斜指朝上，“你看看他的身高，你好意思说他是‘童’？”

　　埃里克用鼻孔对着老章，发出不屑的哼声。

　　凯文严厉道：“埃里克！”

　　埃里克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尾一耷拉，嘴角往下一撇，说：“哥哥，我只是不想你穿那件丑衣服。”

　　这个变脸看得老章目瞪口呆，这边凯文马上安慰起来：“哎，哥哥不穿就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章又瞪向凯文：“那可是我花大价钱给你定做的！除了你酒吧里没人能穿。”

　　埃里克：“那样不妨碍它是件丑衣服。”

　　老章：“喂喂，哪里丑了，小虫崽子一点审美都没有。凯文，你说那衣服丑吗？嘿，凯文！”

　　凯文早就拉着埃里克走远了。

　　老章啐了一口：“去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