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大陆【虫族单元文】》英时

2、吻

　　前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凯文刻意地想要遗忘、逃避，但埃里克始终以一种骄纵、蛮横的姿态牢牢占据着他的内心。

　　那天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就像埃里克进入军校后的每一天。

　　凯文的作息与平常虫几乎是颠倒的，这是为了应付酒吧的工作。尽管凯文已经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勤勤恳恳地准点去酒吧——这得益于老章的饥饿营销，每天只会售出一杯“凯文亲调酒”，让凯文即使每天只用去酒吧呆上一个小时，也能赚上比以前多得多的金币。然而凯文依旧保留了这个会让雄虫保护协会痛心疾首的作息。

　　这一天难得没有活要干。晚上七点，凯文刚吃完今天的第一餐营养液，兴味索然地打开电视机。里面播放的节目多是没什么营养的肥皂剧、动作剧，比如平凡雌虫摇身一变成为万虫迷尽受追捧，再比如新入职的警员雌虫从菜鸟开始破解一桩桩悬案……

　　没什么可看的。

　　凯文连点几下后，他的手指突然顿住。屏幕里是本地电视台的新闻，正播放到：茨格军事学院于将于本周末迎来二十周年庆……

　　本周末……埃里克怎么没和他提起。

　　凯文把遥控器放回桌子上，聚精会神地观看起来，就像每一个关注着家里学生就读学校的家长一样。

　　但关于茨格军事学院的报道并不长，只有短短几分钟，凯文别无可看的，索性接着往下看。

　　晚上九点，玄关传来响动。门扉被打开，而后被轻声合上。

　　进到屋里的是埃里克，这个小屋只有凯文和埃里克拥有进入的钥匙。

　　屋里昏暗一片，一盏灯都没开，唯一的光源是还在播放节目的电视机。不过这点黑暗对五感灵敏的雌虫而言不算什么，他很快就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凯文，他的哥哥。

　　埃里克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沙发。

　　雄虫的身体稍显别扭地蜷缩在沙发里，这张沙发不算大，如果是埃里克躺在上面，那他的脑袋和整截小腿都会支出来。

　　因此凯文的身形显得太小了些。

　　变化的斑斓色彩投射在凯文的身上，忽明忽暗，就像给凯文的身上盖上了一层透明、虚幻的轻纱。朦胧轻纱下的虫正睡得深沉。

　　埃里克的心脏有力地噗噗跳动着，他屏息看着这静谧的一幕。房屋四周延伸而来的黑暗助长了心中那难以言说的情愫，埃里克一寸寸下蹲，一寸寸靠近。

　　变幻的光影给雌虫一种错觉，仿佛沉睡着的雄虫还清醒着。这给了雌虫莫大的刺激和鼓舞，但他同时又瑟缩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动在脑海里厮杀，但这厮杀不会影响雌虫的动作。

　　唇瓣相贴。埃里克的呼吸比羽毛轻，连雄虫脸上一根细小的汗毛都没有惊动。

　　埃里克着迷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雄虫的脸，视线一遍遍描摹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再一次加深镌刻的痕迹。

　　渐渐的，温软的唇瓣无法填补埃里克增生的欲念，他开始渴求更多的给予，更深的接触，更湿滑的存在。

　　灵活的舌头就像一位进退有度的将领，沉着地撬开齿关，坚定地挺进腹地，快速地收缴战利品。

　　他几乎完全沉溺在获胜和丰收的喜悦中，忘记了这里仍是敌军的属地。他犯下了掉以轻心的将领易犯的错误。

　　凯文醒了。

　　凯文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口中异物的存在感是那么的鲜明，提示着睡梦里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你……”

　　视线相对的一刻，埃里克的心脏骤然缩紧，被发现的恐惧惊慌占据了内心。但那铺天盖地的慌乱情绪之下，却奔涌着更多埃里克无法自欺欺虫的念头——

　　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了。

　　他会怎么想？

　　哥哥也是爱我的。

　　对，他也爱我。

　　埃里克紧绷着脸，分辨凯文的眼神。里面是否有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凯文厉声说。

　　没有，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凯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是你的哥哥！”

　　“那又怎么样？”埃里克听见了自己僵硬的声音。

　　“怎么样？呵，哥哥是亲虫，是家虫，是朋友，可以是任何身份，但唯独不能是……”

　　“不能是恋虫对吗？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可以成为恋虫，我们是凯撒大陆上最亲密的虫！”

　　凯文一下子被震住了，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下一秒，胆大包天的雌虫猛地撞了上来，唇齿相撞，激起腥甜血腥味，雌虫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埃里克仿佛战败的将领，疯狂而绝望地扫荡，那模样看得凯文心惊。

　　凯文积攒全部力气，一把将埃里克推开，从沙发上站起来。凯文摸了摸被压皱的衣服，但没有心思去整理。他看着慢慢站直的埃里克，说：“你懂恋虫是什么吗？”

　　埃里克逼近凯文，“我当然懂！那是最亲密的感情，是、是比兄弟更亲密的存在。我不仅要当你的恋虫，我还要做你的雌君，我们将共享一切。”

　　埃里克的个头极高，给了凯文很大的压迫感，强烈到无法忽视。明明在这之前，埃里克只是一只骄傲粘人的猫才对。

　　凯文后退两步，他毫不迟疑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

　　凯文迅速冷静下来，他说：“是，我们一起经历过无比艰难的时刻，相互扶持，我们是凯撒大陆上最亲密的兄弟，没错，但也仅此而已。也许是你错把孺慕当成爱慕，这两种情感是很难区分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误以为我们的感情是爱恋……等你再大些就会明白……”

　　凯文的声音渐渐变小，因为他看见埃里克脸上的湿痕。埃里克的眉眼立体深邃，眼睛被笼罩在眉骨的阴影下，直到泪水划过脸颊，折射出细微的亮光，才被凯文注意到。

　　凯文说不下去了。他从未见过埃里克的眼泪，就像他从没在埃里克面前表露过恐惧的情绪，即使是最艰难危险的时期，他也一直扮演着一个令虫安心的哥哥形象。埃里克在他眼中是一只恣意、大胆的虫，他的情绪总是很暴烈，所以，像眼泪这种软弱、安静的事物怎么会在埃里克身上出现？

　　埃里克的眼泪简直要叫凯文心碎。

　　“埃里克……”

　　埃里克后退一大步，整个身子都被黑暗所笼罩，至少凭借凯文的眼力，看不清埃里克的情况。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以略带哽咽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埃里克不顾凯文的阻拦，转身大步离开。

　　这是没有收到埃里克任何消息的第三天了。从一开始的躲避、不想面对，到现在的隐隐忧虑，毫无疑问，凯文的心神完全被埃里克占据了。

　　他该想到的，那天埃里克放下那样一段话，在埃里克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之前，埃里克应该是不会和他联系了。

　　“嘿，凯文，需要我来帮你清洗吗？”尤金靠近凯文的身边。

　　凯文回神，他的手正机械地清洗着杯具。

　　“不用了，谢谢。”

　　尤金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旁早就看不下去的邓肯忍不住插嘴道：“得了吧，尤金。别在这里晃悠了，凯文可比你麻利得多。”

　　尤金瞪了邓肯一眼，邓肯接着说：“你瞧，老章可在那边盯着你很久了，小心这个月奖金又泡汤了。”

　　尤金颤巍巍回头偷瞄一眼，果真看见老章犀利的眼神，他立马板正身体，装模作样地溜走了。

　　“噗哈哈。”邓肯大笑起来，凯文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凯文，你最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邓肯忍不住开口询问，凯文最近几天确实很反常，不仅天天来酒吧报道，甚至帮忙做起洗刷杯具的工作，主动揽活干。

　　“唔，没有。”

　　两虫一句一句闲聊着，没多久，这个角落又经过几只雌虫，他们故作矜持的扭捏模样惹得邓肯发笑，他说：“你有没有发现，现在酒吧里的矮个儿雌虫多了很多。”

　　凯文抬头看了一眼，好像确实是这样，仿佛全小城的矮个子雌虫都集聚在天使酒吧。

　　凯文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回洗杯具上。

　　邓肯还想说些什么，见凯文不甚在意的模样，还是住了嘴，噙着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