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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撒手没 ...

  •   她的母亲怀宁县主最终将那扇绣屏死死捍在了两人之间。

      而后,谢退平被怀宁县主逐出长安,在途中袭遇肺病,病死异乡,尸首难寻。

      什么是爱,什么是恶,什么又是欲。
      赵雪瓒蔑然一笑。她所爱的,早已无归;她所恶的,业已入棺。

      这具世人竞相称好的肉身,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欲。物欲、情/欲,一切私欲。世人怪她奢靡放纵、蔑视众生、抛纲舍常,可只有这样,赵雪瓒才能寻得几分活着的快意。

      她不会寻死,自寻死路是弱者做的事。
      重活一世,她要在这太后之位上坐得更久更长,她绝不要同怀宁县主一般,活进那副冰冷又孤独的棺材里。

      **

      直至亥时半,魏拂璋才回府。

      魏周氏早已等得心焦万分。一来是魏拂璋领的并非寻常差事,而是与皇室宗亲相连紧切;二来她亲生的儿子她最是清楚什么德性,若是真得罪了贵主,在宫里头有去无回可如何是好?
      她捂着胸口,屡次快背过气去。

      魏忌瞧着她那副不争气的模样,心中虽也着急,也面上还是训她几句。
      “你瞧你这妇人短见,不过是晚回来些。若真是出事,宫中总要透出风声的。”

      这话将魏周氏激得扯起嗓子干嚎,瞪大了眼,一张富态的脸几近逼到魏忌面前去:“你听听你这当爹的,没良心的话!”她猛拍了一把案几,“那若是等宫里透出风声,二郎可还有回旋的余地呐?你个当亲爹的,也不主动探听一番去,活在这里摆佛祖的款。”

      魏忌一贯被魏周氏压一头,即便在官场唇枪舌战,到了魏周氏这儿还是幽幽叹了声气。
      “你当那九华殿是什么长安街坊不成。”

      话音一落,魏周氏身旁伺候的婆子在院内叫唤了一声:“主君、大娘子,璋哥儿回来了!”

      魏周氏旋即冲出去,一路急跑到府前,见着魏拂璋正不掩疲色,颀身一翻,下了马。

      她对这个幼子一贯是骄纵得很,如今觑着他面色便生出几分心疼,忙扶过魏拂璋,于心不忍地蹙眉:“二郎瞧着真是累,比往日在军营中拉练回来还要消磨心神。”

      魏忌跟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过来了,听着这话不屑,“你当伴读是什么苦差事不成?伺候笔墨的风雅事儿,怎么在你这妇人嘴里变了味儿。”

      魏拂璋对这二人你来我往兴致不大,懒着声。
      “母亲,晚膳备了么?”

      魏周氏本要对着魏忌发作一通,听闻魏拂璋开口,便忙转了话锋,极心生怜爱地:“璋哥儿是饿了,快,布膳去,热上一热。”

      膳桌上摆着一碟子螃蟹清羹、炙鹅,一盅鸽子汤。
      魏周氏身旁伺候的婆子使家奴道,“去将那盘儿酒法青虾给哥儿拿来,为哥儿剥好放着。”

      魏忌对这一通大表不满,心烦意乱,不由出声呵斥。
      “他是下了多大的功不成?将他捧到天上去!”

      魏拂璋只顾着扒碗中的饭菜,之于魏忌一句指摘的话也没听进去。

      “你别说了,”魏周氏侧过脸来顶了一句,“你瞧瞧孩子都饿成什么样?想必是累了整日,饭菜都没用上一口。”

      魏忌本欲发作,可见他那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样儿倒是少见,往日便是军营中回来,吃相倒也算是端持。
      他缓了缓声,坐到魏拂璋对面儿去:“你今日在九华殿可做了些什么差事?”

      魏拂璋闷着头一句不说,兀自挑着鹅肉。魏周氏见他要收尾,紧忙为他打上一碗鸽汤。
      “璋哥儿素日最爱鸽肉鸽汤,母亲特地让后厨熬了一盅。”

      魏忌见他一声不吭,急性子愈发禁不住,“你这孩子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往日里顶嘴一句赛一句,如今领了这等好差,一个字不说!”

      好差?
      魏拂璋差点噎住。

      什么好差?
      任那只千年狐狸威逼着抄录《三字经》么?
      他总不能当着一屋子家奴仆使的面儿,说自个儿在九华殿因背不出《三字经》,被赵太后留下来抄了三遍《三字经》罢?

      魏拂璋有苦难言,面色愈发难看。

      魏忌可算被他这番爱答不理的样儿给惹恼了,桌子一拍,厉了声:“你爹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
      魏周氏连忙劝。

      魏拂璋也被拱起了火,他搁了筷,漱罢口、拭过帕,不紧不慢出声道。
      “我倒是想知道,这公主伴读的差事怎么就落到我头上来了?莫不是父亲和赵太后有什么往来不成?”

      这胡乱攀扯的话让魏周氏与魏忌皆是一震,后者忙拍案嚷嚷,吹胡子瞪眼,气得跳脚:“这话你敢说,老子都不敢听!当朝太后也是你敢随口戏弄的!你不要命,你老子、你母亲连着你兄长,我们还要命!”

      魏拂璋本就在九华殿受了一整日的憋屈,窝里横的样儿全然被逼出来了。
      “那缘何非要我去做公主的伴读?”

      一句话,直戳向魏忌心中最疑惑的点。的确,论才学品性,魏拂璋在长安可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莽撞粗野。

      但魏忌为自个儿找了个极体面的理由:“还不是因为你老子我为官清廉,这是太后娘娘之于魏家的赏识。”

      “拉倒吧。”魏拂璋出言讥讽,“你那些个同窗,大多比你要政绩斐然、左右逢源,若真是赏识你,陛下初掌大统,就该向陛下举荐,而不是将我扯到宫中去……”

      抄《三字经》说不出口,他变了个说法:“做伴读。”

      魏周氏见状忙攀扶住魏忌,几番低声劝慰才把人拉住。

      魏忌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让你做伴读,多读点书委屈上你了?我瞧娘娘安排得甚好!明日我便请命,让你天微亮便去九华殿候着,入了夜再回府!”
      魏拂璋冷笑一声,拂袖回了房。

      待他入了厢房,借着幽微烛火,才敢将袖中那团被搓得圆皱不堪的官纸徐徐展开——爱恶欲,七情俱。

      是赵雪瓒亲笔写下的六个字,墨痕已干,徒留淡香。

      他伸指轻描,眼前不由浮出女人极用心落字的模样。皓腕轻挪、两目凝注,耳下翠玉映着春日大好的晴光,在魏拂璋眼底游弋跳动。

      私藏太后的笔迹,实则是重罪。魏拂璋深知这个道理,可还是将它团进了袖中,带回了房,借着烛火回味。

      他的身影刻窗,孤独一抹。

      **

      一墙之隔的主院,魏周氏正坐在镜前绣着春日用的莺图帕子,面上浮出几分忧虑。
      她轻叹一口气,“我倒觉得璋哥儿说得有道理。”

      魏忌还在气头上,他正背着魏周氏脱下履袜,抬脚入了铜盆,极不屑地。
      “他哪句话你不觉着有道理?他就是犯了滔天的罪,你都觉着是这大兖律法有误。”

      魏周氏撇了撇嘴,将手中帕子搁置,回身看过去:“那你说璋哥儿的话错没错?咱们魏家与娘娘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九族之内就没交集过,赵太后缘何突然赏识你起来了?”

      她振振有词,“如今新帝登基,陛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娘娘若真是赏识你,确实该领着你举荐给陛下呀?将璋哥儿拘在九华殿做什么?平白让咱们全家心里害怕。”

      “你害怕什么?”魏忌绷着脸。

      “你不害怕?你今日分明也怕!你仔细想想,那是宫里,不是寻常街巷,动辄有了闪失便是掉脑袋的大罪,而你那儿子你最是知晓脾性,你就不怕他在宫里头得罪了贵人,将咱们魏家……”魏周氏不敢说下去。

      她面露难色:“昌哥儿还在预备文举,若是明年能高中,咱们魏家也算光宗耀祖,你也不怕在官场总是矮那些个同窗一头。”

      这番话,倒是说到了魏忌的心坎里。

      那日紫宸殿,算是魏忌第二次见着赵太后。第一回见,还是在先帝册封继后的大礼上,两人确无半分交集。

      先前也常听闻赵后苛责后妃的传闻,可到底是内闱之事,当时的陛下都不曾在意,他们那些个臣子明面上便也权当不知晓。只要别丢了国母体面,丢了兖宫名声,上位者的事儿也就得过且过。

      可缘何就突然挑中魏拂璋做伴读了呢?魏忌翻来覆去地也有些不解。

      他心里生出几分不安。若是日后魏拂璋这莽夫真在九华殿闯了塌天大祸,恐怕真是族命难保。

      魏忌心中决定了,明日下了朝便寻个由头禀见陛下,将此事阐明,免得后患无穷。

      **

      翌日午时,赵雪瓒正搅着碗盅中的桂米羹,朝罗六卞道:“魏家那郎君还没到?”

      罗六卞方才已去银台门前瞧过了,确也没个人影,不由弱声。
      “是,奴才没过午时便去接应,却没瞧见人。”

      赵雪瓒心中冷哼一声。
      果真,驯狗未成就不能给人松链子,一撒手就没影了。

      罗六卞话音刚落,崔掌宫便跪身在外,禀声,“娘娘,陛下与魏大人在紫宸殿有请,说是商议公主伴读之事。”

      赵雪瓒握勺的手微微一顿。
      “知晓了,你去通禀陛下,哀家稍作休整便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撒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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