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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开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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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轶闻在军中流传甚广,将诸人笑得前仰后合。
此后每值将领碰见魏拂璋时,总要若无其事地打趣一句:“魏家哥儿,你今夜记得瞧瞧帐中可藏了细作。”
任众人嬉笑,魏拂璋一贯寒着一张脸不应声。
曹府府门后头那条黄狗也耷着脑袋探出头来,直勾勾盯着魏拂璋。
他夹了夹马腹,扬鞭要走:“你不去就算了,我喊上刘珩去。”
曹畚一摆手,“刘珩刚得了妻室,你可别去祸害他们。”
他将拴在黄狗脖上的狗绳递给门童,松了府前一匹黄骠马翻身而上,跟上魏拂璋,同他并肩,生出几分闲心来戏谑。
“你吃错什么药了?半夜火气这般大,非要往秦楼跑?”
魏拂璋凝着神色,缄默不语。
曹畚侧眼觑着,仔细一琢磨,倒也是。长安城暗处许多寡妇娘子之于魏拂璋的肖想册子遍地流传,他一个男儿瞧了一眼都觉着羞耻惹火。
别说这从未开过荤的魏家小郎君。
如今说不准是想开开荤,尝尝滋味,倒也有情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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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坊内灯烛繁复,衣裙香影、珠玉频烁。曹畚虽不是常客,但与魏拂璋俱是衣袍锦绣、两马精壮,又冠华幞,颇引注目。
揽客的鸨母见着二人,当即搁下手头的琐活儿,亲自穿堂而出,笑意相迎:“原是曹家哥儿来了,先前玉潭总念叨哥儿,如今可算盼着。”她亲领着二人往深处进。
鸨母一壁暗里窥觑魏拂璋,心觉面熟,却又深知并非熟客,显出几分犹疑。
“这位哥儿……”
魏拂璋横眼冷睨着,也不声语。
曹畚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面上几分促狭,朝鸨母道:“您再仔细端量。”
那鸨母细看几眼,恍然记起。
分明是长安春宫册上的妙人儿,长乐坊中亦有流传。册上男体之精妙,倒叫一众姑娘掩扇面红。
鸨母细瞧着魏拂璋这副身板儿,面上喜色,止不住地多加端量:“这会儿姑娘们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来寻我闹,非要揽这位哥儿来了。”
曹畚领着魏拂璋入座,白银置案,笑道。
“鸨母仔细找个伶俐的,我这弟兄……”
是个雏。
这三个字他没敢明说。
鸨母见多识广,心领神会,将白银纳袖,笑吟吟:“畚哥儿放心。”
不多时,鸨母推了个清倌儿来伺候,对着曹畚耳语。
“我念着你那哥儿是雏儿,不愿给他寻些不干净的,这倌儿也是个雏儿,可却是我亲手教的。”
说罢,她引着人坐到魏拂璋身边儿去:“芸莳,好生伺候着哥儿。”
名唤芸莳的清倌儿袭一抹鹅黄,一张悄生的脸分明还稚嫩,却涂得颇浓艳风情。她亲自倒酒,一双手也瘦得可怜,含着几分调教好的谄色。
“奴伺候郎君饮酒。”
声儿也咬得低柔。
可魏拂璋听了偏觉着烦。
他冷眼细将人又看了一遍,芸莳被他瞧得面红耳赤。
她也撑起几分胆量去看,愈看愈觉得鸨母待她不薄。往日坊内那些个姑娘们□□,多得是肥膘满身的商贾商民,如今鸨母为她安排得却是如此俊美无俦的郎君,阔身窄腰、气度攫人。
“不对。”魏拂璋漠声开口。
鸨母同曹畚俱是一怔。
什么不对?
魏拂璋心烦意乱,深吸一口气来:“这身衣裙,不对。”
“那……哥儿喜欢哪些款儿的?”鸨母试探着。
“颜色艳烈些。”他僵着声。
魏拂璋眼前倏然浮出那殿中艳裙下的一抹如玉的瘦脊,不由喉间滞涩。
鸨母会意,指使着芸莳替件儿衣裙来。
一刻不足,屏风后芸莳缓缓踱出。此际一袭艳红罗襦,帔上亦是朱红遍绣,愈衬得俏丽娇媚。
曹畚称妙:“这好,生得如娇面芍药般。”
芸莳听着这赞词不由两颊微红,紧忙去觑魏拂璋的神色。只见他睨了一记,却不为所动,反倒两眼一合,长眉微攒。
厢内诸人摸不准他的心思,芸莳愈拘谨起来,弱声道:“郎君……这件儿也不成么?”
魏拂璋合着眼,眼前全然是赵雪瓒那袭艳裙绝色,容华冠世、质如花妖。
芸莳这身儿不仅未曾拟出三分像来,反倒硬生生让他想出个词儿——东施效颦。
他被搅得毫无兴致,却又不好拂曹畚心意,缓声:“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也没听出来是行还是不行。
芸莳觑了鸨母一眼,顺着眼色颇拘束地又挪坐到他身边儿去,娇面低垂,为魏拂璋斟酒剥果儿。
厢中琴姬徐徐抚琴,曹畚与玉潭同坐,谈笑有声、颇是亲密。
半晌,魏拂璋饮了三盅酒,愣是一个字儿未曾吐出来过。芸莳陪坐在侧,自觉颇像个无用的摆件儿。
她心中寞然,不由挨近三分,眼见着那衣裙将与魏拂璋相叠时,后者默不作声地撤开了。
芸莳两眼微滢,直勾勾望向他,柔声婉转。
“郎君若是不喜芸莳,大可叫鸨母唤我回去……”
魏拂璋将酒杯一搁,心如火烧连营般,诸多念头俱乱。此时被芸莳这么一掺合,他自个儿都无从开口。
半晌,芸莳听见他幽幽一问:“我问你。”
她一怔,忙接道:“郎君请说。”
魏拂璋觑她,两眼幽沉:“不过,这话你若是敢泄出去,我就亲来长乐坊砍了你。”
芸莳猛地一哆嗦,话不成句儿。
“自、自然……”
他捋清思绪,一开口浑觉自己是个怨妇。
“若是一个女人邀一个男人共浴,且还屡次蓄意挑拨……这是何意。”
芸莳被魏拂璋赤裸裸的用词问得脸色羞红,娇声道:“那自然是喜欢他,想与他云雨。”
魏拂璋面上也微微一红,可转念一想,心里又冷了七八分。
他默了数息才又开口。
“可这女人说,她待许多男人都这般过。”
芸莳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这是娼妓无情,郎君有意啊。
莫不是这长乐坊内有他的意中人?芸莳心中微微一酸。
反应过来后,她为魏拂璋缓缓斟下一杯酒,亲呈给他,柔声劝慰:“郎君万莫难过,您是世家男儿,如今又在长安军营,何其尊贵,何苦为一个娼妓心生难……”
芸莳话音未落,只见魏拂璋遽然面色一冷,抽身而起。
他身姿魁伟,这么一挡,将芸莳全然掩在暗处,她吓得微微一颤,杯中酒也洒出数滴。
“你攀诬什么?”魏拂璋寒声。
曹畚见着这形势陡然一变,忙将酒盅放下,起身来劝:“这是怎么了?”
芸莳哪知道怎么了?
上一刻分明还好声好气的询她男女之事,下一瞬便换了个人似的。
她委屈得杏眼通红,直摇头。
魏拂璋立身在旁,神情寒锐,凛声:“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芸莳一怔。
曹畚忙问她:“你方才说些什么了,竟得罪了魏家哥儿?”
芸莳支支吾吾。
“我说,魏郎身份尊贵,何苦与一个娼妓……”
魏拂璋断然厉喝:“住嘴!”
娼妓二字,直刺得他心如剜割。
曹畚与他十余载的交情,两人自三岁稚童时便是密友,何曾见他动过如此大的火气,难免被唬得浑身一震,也被勾出了火:“你嚷嚷什么!先前又瞧不上她衣裙,如今又在此处大声疾呼,你当这是马场里不成?”
魏拂璋直直睨下。
芸莳已被这一声喝得泪意连连,还不知到底是哪处得罪了魏家哥儿,一旁的玉潭忙来安抚哄劝。
琴姬的琴声也断了,唯有抱着琴,满面惊慌地瞧着这场变故。
魏拂璋冷冷挪眼,径直甩开曹畚,孤身向外疾去。
曹畚见势忙跟上,跟在后头气得跳脚:“这秦楼是你要来的,今日也是你甩袖要走,你今日中了邪是不是!”
出了长乐坊,魏拂璋当即翻身上马,半分也不欲停留,冷冰冰一句。
“全是庸脂俗粉。”
说罢,他低看马下,对曹畚颇为诚心地劝道:“曹畚,你来日吃点儿好的吧。”
这话把曹畚激地面上青紫交加,怒不可遏。一眨眼,人已经骑马而去,气得他只能指着那马屁股破口大骂。
“你当你素日里陪在左右的都是天香国色的神女不成!”
这话倒是让魏拂璋终于舒心了不少,浑觉出了口气。
他置身在马背上,过眼长安城灯火繁美、人群嬉笑,心中微触。
不错,那些个芸莳、玉潭,还有长安城诸多肖想他的寡妇娘子,赵雪瓒与她们相拟,不就是天香国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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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九华殿外,王皇后携丰亭公主请见。
赵雪瓒在帘帐后不疾不徐地梳妆簪钗,轻吻唇纸,幽幽问道:“魏家郎还没来?”
罗六卞躬着身,不敢言语。
这已过了巳时,他在银台门外连个人影儿也没瞧见。
罗六卞心里称奇,赵后的脾性也变得太好了些,竟任着这魏家郎君如此恣睢任性,想来便来,要退便退。
赵雪瓒冷眼睨着镜中,不紧不慢地抛下一句。
“你去将此事报给魏府听,其余的无需管了。”
她倒是乐得见着魏拂璋不听不从,而自个儿只需对着魏忌摆出国母慈悲的款儿,便也能见着一场颇好的父子相斗的戏码。
罗六卞领了命退下。
赵雪瓒扶着崔掌宫,缓缓踱出厢,殿前王徽吟正将丰亭公主抱在膝上,拿腕上的和田玉串与她逗弄。
她见着赵雪瓒,忙使宫奴将公主抱到一旁。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