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山海》梅清檀

3、临滨（三）

　　周末，一个常让人为之疯狂，为之肝脑涂地的日子。人生在世，避免不了地对这日子好感高于世间诸多事物。作为一位人生相对并不积极的，人品相对不高尚的青山穹来说，对周末的疯狂程度让人“嗤之以鼻”。

　　当然，说出这形容词形容来形容青山穹的青兰杏算是最明白她有此心态原因之人了。

　　因而，尽管明日约好大早上前去赶集，也影响不了青山穹前一晚熬夜打游戏这档事儿。

　　“嘛，反正赶大集又不是啥严肃的事儿，必须卡几点几点，那玩意儿一直有。”最近心态平和，青山穹便玩儿了些简单的角色扮演卡牌游戏，抽卡卡牌数值比大小这种，起码不用动脑子。

　　家中五十多点平方的房子，两个房间并排的格局，即便是隔音相当良好，出点动静也会一清二楚。

　　但角色扮演类游戏碰上青山穹这种一到四下无人就化身戏精此类人来说，管不了会不会让隔壁爸妈听到了。

　　今天玩儿的，是个相对普通的剧情向，刚开公测不久，来自网络上各方评价都还算优秀。当然，恶意鉴抄，故意挑事，挑刺对比……评价，不算在内。

　　主线故事内容框架十分简单，画风和文风都偏写实，到时筛掉了一部分受众。

　　而青山穹，则是被此吸引。

　　故事中，“我”是一名“空间使者”，生存在名叫“名之陆”这样一个土地广袤历史悠久的国家。

　　虽然设定有些像玄幻文的设定，但主角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能力，完全就是一个热衷于探秘于自己国家各处的历史，地理，人文，的一位爱好者行动的故事。

　　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选择地图上每一个地方，相对应的，也有在那里会发生的剧情。玩家要做的，就是解锁全部地图，阅读所有故事，了解更多本国东西。那张地图，正与现实中青山穹的祖国，一模一样。

　　今日夜里，靠在床头兴致勃勃读着故事的青山穹所选择的位置，正是她此刻置身之处，自小便听闻是“关外第一闲适宝地”之地。

　　临滨。

　　此时此刻，夜幕下的临滨静谧无人，除却未化完全的积雪沉睡于老旧小区路灯之下，霜花超越大多的艺术品却常只展现给一户人家。它和所有小城一样，夜里没什么灯红酒绿，也缺少熬夜者的勃勃兴致。好比家中生活习惯规律那些平常老人。

　　当然，时代在不断向前，青山穹也见识过同学家上百平大宅，也见识过夜生活的丰富多彩，也在占地极大宛如迷宫般的甬道曲折蜿蜒，拥有喷泉的小区多次步行……拥有这般场景的，也是临滨。

　　青兰杏说，“定性，是世上最需谨慎之时之一。包括自己，他人和事物。”

　　很巧，时年十七岁时的青山穹也悟出了这一点。

　　妈妈像个将生活四处都充满了道理的书籍，可她的书里却很少如此。

　　她书中形象饱满温和，但大多是故事中人，不是旁观者。青山穹阅读过，只说了些，“不像妈妈所写，像青兰杏这个人所写”。这下轮到一边一同欣赏作品的海河七困惑了，“青兰杏是作者，同时也是妈妈哎，为什么会不像呢？”

　　……

　　“草莓怎么卖？”

　　昨夜，阅读临滨那几张故事时，青山穹在夜幕下黑灯瞎火的房间中的游戏那视觉小说形式的剧情中为主角配了这样一句话的音。

　　“这边这盒小一点的十块钱一斤，大的十五块钱一斤。”

　　今日，成百上千的人山人海挤得人们几乎无从下脚，但每个人都洋溢质朴的笑容的临滨大集上，这一幕，再次在青山穹和将夺目艳红的草莓用盒子装妥当的摊主间响起。

　　“随便尝，东江草莓，都现装的盒，底下都没有烂的，全新鲜的，随便尝。”

　　摊主应当是一对夫妻，身上全都裹者厚重黑色棉服。近几日天气说不上多冷，但关外冬日，整天整日里在摊位前，即便是温暖的春秋之日也不算是什么轻易的事情。

　　东江的草莓，几十年前由国外引进，起初引进种了全国各处，最终东江所种收成最好，其果实色泽口感皆是连受好评，近几年逐渐享誉全国，美名无数。

　　东江也因此再次有了名声。而上次……大约是建国之后，邻国被入侵，我国战士为保边境土地，参与的保卫东江的战争。战争，这血腥恐怖让世间几乎所有人心有忌惮的词汇现如今怕是再没多少人经历过了。多少人也已经忘了东江这等悲怆的故事了。

　　前些日子看视频，有条评论深深引了青山穹的注意。“我买快递，跟卖家说“我是东江的”，结果卖家居然不知道这地方！我诧异极了！我问他“东江战争你不知道吗？”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这么震惊过。”

　　记忆自然是很清晰。那日看过那条评论后，青山穹一瞬间喉咙梗住，不知是感叹还是什么，总之心情突然落入低谷。那日下午待到她学习和工作完毕后，青山穹动身前去了临滨的炮台陈列公园。

　　百年前，那是一段邻国与我国海上战争的历史。而临滨的这座陈列公园中，几乎都是那百年前，我国以弱势之力顽强斗争的痕迹与缩影。

　　青山穹的手机备忘录上有关于各个自己感兴趣的城市的记录，其中临滨的记录中，就包括这座城市，“临滨”的历史。

　　“一九八四年，在临滨发现了人类文明遗址，距今约二十八万年前……一八六一年，随着战争的再次爆发，临滨成为了关外的第一个开埠的口岸……一八九五年，东岛侵略者占领临滨……”

　　……为什么打开备忘录好像去上了历史课。

　　看罢手机，小心谨慎，怕压坏或因人挤人的情况挤坏草莓的青山穹收回自问完草莓价格之后就开始神游的思路，按灭手机的屏幕，心中对着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动作腹诽。

　　一手拎着草莓，另一首护在塑料袋底部。青山穹由备忘录上移开的目光向人潮攒动的市集中看去，由历史转向现实，一时间青山穹竟有了时空穿梭之感。

　　不真实，却由衷地赞叹。

　　“我也是的，这么挤还敢看手机……啊啊啊！！！”心情一片大好，买了草莓后找了个稍微能下脚的空地，等待去买紫菜和海鲜的青兰杏和海河七同自己汇合，结果还没等青山穹欣赏完街市烟火气，突然身背后一阵恶寒。

　　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跳跃而起，口中发出一声饱含恐惧亦有大量嫌弃的“咦——！！”引得本就挪动不易的市集上，有人纷纷转头瞧向青山穹。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没听到的，更谈不上瞧她。

　　“啊啊啊爸爸！羊头！牛头！”吓得一层三尺高的青山穹目光瞬间锁定在紫菜摊旁边正买货的海河七，光速欻人群间空，跑到妈妈和爸爸身边求个安慰，“带血的头！”

　　没错，青山穹看到的正是两个头，带着新鲜的，一瞧便是刚杀不久的羊头和牛头。羊角朝天竖起，白色的毛粘上了血迹，冷不丁一瞅，确实吓人至极。而牛头毛色不深，血迹不多，却是距离适才青山穹所站之处仅有一步距离。

　　“我差点儿踢到我的天，吓死我了！”

　　迎着闺女被吓得跑到正买菜的摊位，见她用她那低沉的声音吵吵把火的样子，双手一边拎了四袋海鲜和菜之类，抬手拍了拍她后背，被逗得笑了一声。

　　对，就是低沉。用低沉形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大多让人心生疑惑，可若是亲耳听过青山穹说上那么简单一两句，“你好谢谢再见小笼包”啥的，就会对这个形容词深信不疑。

　　她声音低，音色特殊，再加上临滨口音会导致发音位置偏后。比低沉更好的形容，大概就是“沉闷”了。因此总被人说不像女孩子！青山穹到不在乎，反正被夸“真像女孩子呢”又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

　　“它！它好像瞪眼睛看着我！吓死我了！原本我是不怕脑袋和血的！但我差点儿踩上！”毕竟是在外边怎么也算是公共场合，所以尽管有点儿诧异，声音但并不大，“刚才买的啥？”

　　安慰完了，青兰杏与海河七也看得出她虽被吓到，但并没有什么后劲，最后这句一惊一乍的纯属是和着这赶集的欢快气氛，跟家人和那邻居开开玩笑罢了。

　　“这个是海兔，紫菜，冻虾，你妈那还有牛肉，六十块钱的。”

　　说着指了指青兰杏，青兰杏抬了抬手拍了拍，展示给她看，随手比了比，也轻松地开了玩笑，“你爸拎一大堆，像个衣架。”

　　“嗷，我这有草莓，还有葡萄。我呀，要买东西就老不自觉地买一堆甜丝丝的东西，刚才我看到了那边有卖炸串的，我想吃。衣架挂菜啊？不像话！哈哈哈行了，我帮我把拎些。”

　　手被占着，海河七不好跟青兰杏打手势。青山穹接了东西，给了二位交流的机会，自己转头继续向烤串摊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