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山海》梅清檀

26、瑰丽（二）

　　没错。

　　那年一个孩子，被丢在街边，她那妈妈还在自己妈妈家中修养。

　　再到那闺女长大到十五六岁这段时间内，从爷爷奶奶那，她没听过一句好话，也没听过一句关于自己妈妈的好话。

　　三言两语概括，不是因为不难过，不厌烦，不认为他们罪孽深重。

　　只是实在一时想不起除了这三两句话，讨厌他们的原因了。

　　“所以你丫头啊，有了这么多可以用来喋喋不休的故事，那些会变成你的力量。因为力量你父亲扣向你的锅碗瓢盆，你可以扔回去，他砸过来的巴掌你可以接住。”

　　“但妈妈，她即便是有力量，也没有你的这些故事。所以你成功了，至少是你成功路上可以用来燃烧照明的蜡烛。”

　　山娘此言落下，二人间气氛又恢复平常。

　　青兰杏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优秀的朋友，一个思绪广阔的文字工作者，一个会运用比喻拥有丰富抽象思维的人，或者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出生的女儿。

　　或者，她是个幸运和强大到普通听人无法想象的普通聋人。

　　如果有人对青山穹问出这样的问题，青山穹怕是只会回一句，“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她有极其复杂的本性与后天性格。人不是适合被概括的动物。”

　　中学时课本上学，“人与其他动物的不同是会使用工具。”

　　而作为现代社会的人，青山穹从小到大的绝大部分的工具使用，都是由青兰杏教授学习的。

　　也许她青兰杏是个爱付出的人。

　　与被迫付出与不受重视的付出不同，她是个擅长理智付出的人。她合理解释自己每一次付出，付出后自己心情舒畅自得其乐。

　　听上去像是妈妈的自我感动。

　　但青山穹知道，青兰杏不感动自己，她如果不这么做，似乎一辈子都很难感动别人。

　　青春期孩子，在除却孩子自己以外的外人看来都叛逆无道。

　　青兰杏也不例外。

　　不用任何词汇来作为上一句话中“青兰杏”的定语，只是单纯青兰杏这个人，不例外。

　　……

　　青山穹的奶奶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她姓季，名“良玉”，爷爷姓海名“文苍”。

　　海河七说，他妈妈的名字来自古代著名女大将军，爸爸的名字意为“普天之下最为有学识之人”。

　　“你爷爷就上了不到三年学，你奶奶年轻时候要是不从南滨去到临滨工厂当工人，恐怕一生都是被婆家人欺负去了。”

　　这话是青兰杏话赶话顺海河七对自己爸妈讲述顺下来的。这话倒是不假。

　　厌恶他们至极的青兰杏母女都不会否认季良玉因为被海文苍大家族人凌虐欺辱，她下定决心直接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离开南滨，离开婆家人家里的魄力。

　　虽然季良玉终其一生都在履行着深入骨髓的重男轻女，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一名优秀的“叛逃者”。

　　“所以嘛，人向来只用一字一词不可述也，除了自己，多亲近的人都有难以理解的时候，你对我们家是，你对王姨的了解也是。”

　　“也是。分析讲述她，终究不是她，”江名贺聊着天，中央街上旁边拉客的拍照的摄影师们也没放过她们，“不用不用，不拍照。”

　　眼瞧再继续聊下去，容易将这十年的朋友心情拉进低谷，青山穹忙就手转移话题，“末京这边拉客这么猖狂的？没人管管？”

　　“嗯？除了这儿拉客还有哪儿拉客？”江名贺略有敷衍地答道，眼神却飘向了其他地方。

　　显然，注意力转移这一招是成功实现了。但似乎有另外的东西更吸引了她的注意，进一步给她自深度思索的边缘拉了出来。

　　“还能是哪，火车站门口的出租车呗，头一次我说要去中央街，直接开口要我五十块钱，还好我看了眼手机导航，导航说坐地铁两块钱……”

　　“哎你看啥呢……”

　　喋喋不休着，却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声，青山穹自觉奇怪，便顺四处张望江名贺的目光轨道向目光的目的地看去。

　　那是外表看上去装饰古韵精致的一个水吧，门脸上贴上多块红色木牌，上写各种饮品名称，小亭子形状的店铺更是给人梦回之感。

　　上书“甜水铺”牌匾，又营造了将高大尚之饮品接地气之感。

　　潮流点来说，是一个奶茶饮品店。

　　不等青山穹再次开口表述疑惑，便见江名贺别过头来，神秘兮兮地露出挤眉弄眼无奈与疑惑交织的微笑，动作上又微微有几分拘谨地问青山穹道。

　　“你说那个……鸭屎香柠檬茶……是个什么水？”

　　边说，手指定位给朋友瞧去。

　　“哇塞——确实哎，我只知道猫屎咖啡，但我猜肯定不是同一个东西。虽然我不喜欢喝咖啡我也不知道猫屎咖啡是啥东西……”随思路东拉西扯，是青山穹脑回路难以捉摸的重要原因。

　　“我查查。”

　　说话间，两人似乎默契般都掏出了手机，点开搜索软件，输入这三个字，点击搜索……一系列行为行云流水。

　　省去了猜测等行为，还第一时间获取知识。

　　之后的几分钟内，两个站定于甜水铺对过街道，低头汲取手机搜索应用中半真不假的新鲜知识的姑娘的身影入了此段时间内路过此处人的眼中。

　　夜色的暗色与街边闪耀灯光，空中点点星光和手机散发出的一束亮光皆格格不入。

　　“哦哦哦，这个果茶名字是这么断句的，它叫“鸭屎香/柠檬茶”，鸭屎香是一种南方乌龙茶茶叶品种。”

　　率先领教新奇知识的是七窍玲珑心的贺娘，她的阅读能力和脑内思维能力极其灵敏和快速，“名称来自于种植它的土壤，土壤被称作鸭屎土。”

　　“……试试？”青山穹见朋友已然总结完成，便全身心信任江名贺所有的说法，闭上手机揣进口袋里，爱喝茶饮的山娘便搓手跃跃欲试起来。

　　网上的信息保不保真什么的，倒不如说世间万物信息对于青山穹而言都是半信半疑，一旦自己已知信息出现变故，青山穹随时随地可以坦然接受异同信息。

　　他们管这个叫信息茧房不厚。

　　自小生长的关外，由于气候相对恶劣，土壤不适合等多方面因素，茶这种全国性流行的传统饮品在关外实际上并不怎么被重视。

　　前几年网络上还曾流行一个著名的梗，“关外人拿茶水当白开水喝，关外人拿肉当饭吃。”，虽然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部分地域黑口中的“极北莽夫”，但青山穹确实曾将茶水当成有味道的白开水喝。

　　近几年来，更多品牌的饮品商铺再次在全国范围内流行，茶水也被更多追赶潮流的年轻人所接受。

　　也正因为这样的广泛流传，才让常年因社会发展过快而总被大城市与繁华地区甩开距离的关外部分地区得以茶水的遍布与发展。

　　同样随着年龄增长，“有清香味儿的白开水”也慢慢在她心中变成了“茶”。

　　也很显然，那句“茶当水”与“关外莽夫”的名梗，就是当年用来讽刺关外地区闭塞，鲁莽，低俗的等等的内核。

　　或许其中还有对消费主义的赞赏，对劳动人民进食量的不屑……

　　只是梗有趣，便没人闲来纠缠罢了。

　　青山穹纠结的工夫，手脚麻利的江名贺已然过道下单付款等候带接过茶水一气呵成，站定于甜水铺前左右遥望，准备寻个安全时机会到她身边。

　　“嗯？你什么时候过去的？”青山穹诧异。

　　街道两边距离不远，中央街内部亦不允任何交通工具进入，三两步路江名贺便回到起初搜索时站立的位置。

　　江名贺面上无辜表情，“你大脑停止运行的时候。呢，给你带了一份，不谢谢我？”

　　青山穹撇撇嘴，无奈笑道，“这我确实不能谢谢你。第一次尝试一种喝的，你就一下买俩，万一你不喜欢或者我不喜欢，或咱俩都不喜欢呢？”

　　“不喜欢还能扔了不成，”与山娘理论起来，贺娘向来不甘示弱，“我这不是完全信任你不会浪费粮食嘛，是赞赏你好不好喝都会喝下去的优秀品质。会扔掉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贺娘这番话一出，山娘彻底没绷住，起初无奈地微笑变成了捧腹大笑。“你少pua我哦，这么娴熟的话术。”

　　“哪有，我是真正认为你不会不喜欢的，”递到老友手中一杯透明色可见内里浓茶色液体，江名贺手势示意了一下青山穹是否要快回住处去，不要让青兰杏久等，“即便是不喜欢喝的，你也不会讨厌的。”

　　“这是独属于你的独家秘技嘛，对食物有敬畏和无端的痴迷……尽管是你不喜欢的哦！”

　　“……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但怎么觉得你还是在pua我……”

　　听到这话，贺娘转身过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想多了哦。一来分餐是现代社会优秀的饮食习惯之一，二来我确实觉得你不会浪费或扔掉，三来嘛……我请你的。”

　　坏了！这么一说我的问题好像也挺大的啊！我被请客还说三道四的，而且我好可恶，居然和朋友没有一点边界感，没有想到分餐的好处！

　　我真可恶啊！

　　不对，怎么感觉还是被pua了……

　　算了，还是查查pua的准确定义吧！

　　回住所的路上，山娘再一次点开了手机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