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山海》梅清檀

27、南滨（五）

　　倘若冷不丁向人提到“海”这个字，必是被旁人东南沿海地区必会从大多数记忆里悉数挖掘出来。

　　临滨，南滨，以及包括临滨以北的同样靠海的关外平卿市，天归山市老百姓大都有过此等经历。

　　“对对对，我初中时候在音乐软件上听歌，在里面聊天室里聊海，我说了句我是海边人，她们都直接默认我是顺平省的了，”

　　先前还张罗要拿蒸海鲜锅蒸七彩馒头，名为“名声显贺”之意那姑娘，此刻又火速倒戈完全忘了那茬，

　　“后来是我提了嘴“这句歌词还挺配我们这儿夕阳坠海！”人家才反应过来我这西朝大海。”

　　语气中充斥兴奋。

　　康若楠停下剥虾的手，抬头越过锅碗瓢盆望向对面并排而坐的客人双目放射令临滨百姓困惑般仰慕之光。

　　“去年去看过！真的如梦似幻！水天一色但那色是光耀璀璨的金与昏，美到极致。”

　　这话客观来讲是不假，但临滨人十个能有九个觉得自个儿家的那点迎落日的芦苇塘子拿不出手—虽然景色能不能拿的出手，这观感类的判断跟实在是太主观—那九个人他也代表不了那剩下的一个。

　　青山穹恰好就是那十之一。

　　她趁个旅行的爱好，去过的大城市不在少数，从始至终觉得临滨是个独特的地方。

　　她笑了笑，手里面剥开一只通体通红的螃蟹，“我跟你说，那地方最玩儿好的不是日落，是日落后拿手电照烧夹子。”

　　说句不中听的，大城市能有啥区别，不外乎房租一个月好几大千，一碗里面条三十来块钱。

　　剩下的……工作好找点儿，医疗条件好点儿，城市活力度高点儿，信息传播快点儿，百姓潮流点。

　　好吧，差别还是挺大的。

　　初中那会儿，班里传阅小说某位著名作家创作的都市现实向小说时，曾在文章中如此描述主角所遇困境境，“她近些月份的收入己几近交付不起房租。”

　　当时没个社会经验的初中生惊异不已，心中纳闷。

　　“租间普通老旧小区五十来平一间，也就一个月三百块钱吧，咋可能付不起房租呢。”

　　几年后，这无脑问题再一次被想起后，在南滨市租到三千一月房子的高中毕业生青山穹才得以自解其惑。

　　那一年，临滨五百整户拎包既住的仍旧比比皆是。

　　也就从那时开始，胸无鸿鹄之志，目如寸光鼠目，又自小携带大城市恐惧症，青山穹便决心永不离去临滨故土。

　　这个连地铁都建不起的小城。

　　“天大黑之后，拿电棒照它在泥里的洞。”

　　恋家情结的姑娘依旧没停手，娴熟而有序地剥落蟹腿，扣开蟹盖。

　　心里还盘算着这顿饭毕，给请客的若楠二百块钱。

　　订单上一百五一位的那用红油笔写下的鲜红瞩目数字，便是东道主姑娘有意隐瞒，远方来客亦是清晰无比，尽收眼底。

　　相比海鲜，更喜好吃肉的贺娘则正全心全意煎一片饱满多汁，色泽诱人的牛肉片，“那玩意儿榨酱吃还行些，正常吃的话，小不大点没啥肉。”

　　烧夹子，一种体型小，口味鲜的螃蟹。

　　不好吃的东西不硬吃，但绝不会浪费这些可以用来饱腹和增添滋味。

　　劳动人民的智慧大抵可以体现，比如末京烤碎肉，比如临滨烧夹子酱炖豆腐。

　　“听说他们平卿市的人方面都把这东西剁碎用来养鸡。”青山穹补充道。

　　康若楠依旧兴致勃勃。

　　二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时，康若楠在一旁频频点头，不时应上几句“是吗”“原来如此啊”“也想试试”“还能这样”等正面积极的回答。

　　确切来说，她只长在海边而不生在海边。

　　康若楠是山里人。

　　康若楠生在关外南省石崖山市，是一个由南滨市代管的南省省辖县级市。

　　海河七就是那里人。

　　那里虽说是南滨，却是碧水青山，冬日亦不若南滨市里温柔恬静。

　　而是干燥凛冽，冬雪如冰冷被褥，一次又一次覆盖在苍茫人间。

　　冬日外山美水美，树木碧绿成荫，庄稼自然丰满，水流潺潺悦耳动听，百姓开放热情似乎无有内敛。

　　幼时生活在农村的青山穹并没见过这般景象。

　　姥姥青慧敏几十年如一日生活的那个村庄和百姓以其为衣食托付种的地全部搬迁城市后，青山穹再也没经历过与这般景色相似的景象。

　　幸运地是，作为婚后仍就和父母同一个户口本的女儿青兰杏，获得了土地动迁的所获得的钱款。

　　青慧敏说很高兴。

　　她自说己作为几个孩子中的老二，四个闺女中最大的那个，此生不会获得任何如此重要之物。

　　而青山穹再次来到曾经姥姥几十年打拼的土地上的契机，是她考上了临滨市市里最好的高中之一。

　　那天，姥姥很高兴。

　　康若楠说，她也是考上临滨外国语大学后，久违地再一次回到石崖山。

　　意外地，每一个亲戚都很高兴，不论曾经是否言语攻击自己，无论曾经是否利用自己妈妈当做家务工具，无论……

　　说这些没用，他们现在高兴与否，都影响不到康若楠此后余生。

　　“喂鸡我会，”说着，康若楠端起一只装有鸡肉的盘子，往桌子正中央挪动，“这东西是杂食，它们啥都吃。吃海货的喂法据说还是种相当讲究的喂法呢。”

　　剥好虾，康若楠就要直接塞进口中。

　　半程突然瞧见公共酱料碗中被青山穹加了大量韭花酱的酱汁，改变主意沾了两下酱汁，“但有的人就不建议。不过科学饲养还是得专业人士知道。”

　　咽下虾后，康若楠补充道，“比如农村的猫不吃猫粮和冻干，但它们主人大都不会让它吃太咸的菜汤，因为容易生癞。”

　　“经验社会。”江名贺总结道。

　　贺娘表面云淡风轻，酷帅外表配上极其反差吃饭的动作，即使是看惯了的青山穹依然忍俊不禁。

　　内心里，却是为一桌子菜背后的价格打着算盘，边打心中便滴血。

　　可恶！我好像看到了一桌子的钱在我面前！可恶啊！我狂吃一口！

　　显然，她也瞧见了那一百五一人的朱红色字迹。也打算不叫康若楠如此破费，毕竟她与她不如人同学两个那样熟悉。

　　“一会儿咱上哪儿去？”客人询问问导游道。

　　此言语真实激起自然而然成为导游的姑娘的兴致，“南滨市海洋博物馆，海边星月海神广场，北歌剧院晚上有一场海神赋的舞台剧表演……”

　　“还可以乘船去岛上，那边的海是蓝色的，不是咱在这能看到的蓝绿色的，清透至极，而且岛上是百姓住的地方，那边的小饭馆好吃还不贵，但船少，不过船票也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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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五好友东拉西扯，没有主线剧情，没有支线任务。

　　不外乎吃吃喝喝，看看望望，能得安宁人间，倒也算此生幸事。

　　人生在世，诸多求索；人生存世，日日寻新。

　　有时静下心来，青山穹便会如此向内求索。

　　得出的结论亦不外乎“人生在世诸多世，朝起厌来夜里求。人生存世诸多新，瞬新瞬异不称心。”

　　或许对于青山穹来说，她和青兰杏同样幸运的点在于她们生在了临滨。

　　但对江名贺而言，她的不幸是她生在了临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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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地方，我早便想和山娘一起去了，只是不知这次行程中，贺娘你对此有没有什么兴趣，”说到这，滔滔不绝的导游顿了顿。

　　江名贺闻言连连摆手，和善笑道，“我没事儿，我去哪儿都行，去哪儿不是长见识。”

　　青山穹瞧这俩人说些朦胧的东西，一时间想不起来早便想与康若楠同去的地方名字为何。

　　见贺娘如此说出，康若楠便放心继续言语下去，“南滨市外国语学校世界语言文学博物馆。”

　　哦对，是这个早便有同学推荐的地方。

　　南滨，说不上算是国际化大都市，但地铁直用五种语言报站，算是国内独一份。

　　因为历史文化原因外加丰富的海上贸易资源，使得它有一定的国际地位，形成一个包容的文/化熔炉。

　　“有兴趣！我超喜欢博物馆！”

　　与青山穹这位梦想成为宅女却不小心兼容了游戏迷和旅行迷两种极端配置的人来说，江名贺是个十足的“现充”—褒义词版。

　　提起博物馆，江名贺简直如数家珍，就连一直没停下烤肉吃肉的动作，都理所当然地放下了。

　　“我去过临滨市博物馆，末京市博物馆，南省省博，中原历史博物馆，远的顺平博物院……”

　　虽然思维都跳脱无比，但此刻毕竟所谈重点并非博物馆而是语言，列举了几个罢了，审时度势技能拉满的贺娘自然没再继续。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康若楠比一般人更开朗更跳脱的神经。

　　“哇！中原历史博物馆！好多著名文物都在这吧！那地方的有名程度非同一般啊！中原历史文化源远流长。那个著名的玉玺，还有铜铃香炉……是不是都是那儿的！”

　　喂……好快的话题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