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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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榆塘邓家，富甲一方，几世不见凋零，十分难得。邓家四位公子，风流倜傥，更有家势所托，是东南有名的佳公子。只不过这邓家三公子，邓观应，生得最好，却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也无心继承家业，只喜欢修仙法术之事，很让邓员外伤脑筋，不过日子久了，也随他去了。
狐狸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见到这和仲书生得一模一样的人，自然吃惊不小。脑中各种念头闪过，差些以为仲书在哪死了孤魂投胎。
侄子见他瞪着邓观应一动不动，连忙拉拉他，可他浑然不觉。只见邓观应笑道：“这里都是狐妖，小心被附了身去。还不快走开？”
他明知那些狐狸被法术锁住，根本没法现人形，更别提附身，可还是这般吓唬女孩子。狐狸听了，心里便觉得他和仲书没有一处相同，不免好气又好笑。便同侄儿走了出来。
侄儿见他眉头深锁，问：“四叔，有主意么？”
“没有。”狐狸道。他心里想到那天晚上，在江阴看到的仲书的身影。
那个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投胎了？那天见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抬起头，看着深深院落。此时日暮，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秋风透衣，一阵浅浅凉意。突然觉得心里涩涩的，很苍凉。
苍凉？狐狸过去连这词都很少见到。他呲了下牙，想，自从识得仲书，心里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由得用手捶了捶胸口。
侄儿见他全无女子模样，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才道：“四叔，你心口疼？”
“不是。”他摇头，掏出红线来看，暗喊了声：“糟糕！”
侄儿连忙也拿出来看了一眼，便青了脸：那符上的红字，已经褪了点颜色。
“这家祖灵太强，这符撕了一半，有些不当了。”狐狸懊恼道。刚才他摸了摸笼子锁上的符，手一下子被刺痛了，便知一时解它不得。
二人正在着急，就有人看见，叫他俩去给邓公子献茶。他们有些慌神，不知会客的小榭在哪，找了一会儿才到。
和尚见他俩动作不甚熟练，心中奇怪，问邓公子：“这两个婢女，可是新来的？”
“……”邓观应虽然整天囿于房中研究方外之术，但这些侍女哪个眼熟还是记得了，一时胸中疑惑，看着狐狸不说话。
此时，狐狸上得茶来。他虽然变化在行，但在古墓都是姐姐妹妹侍侯，哪会倒茶，动作有些笨拙，完全不像大家之内调教得动作娴熟优雅的侍女。
“我来吧。你先下去。”邓观应虽有不悦，语气仍然很和缓。
狐狸点点头退下，突然回身去看，邓观应生性十分温和，见小侍女回身看他，报以一笑。那一笑，便是桃花笑春风，竟隐隐约约有仲书的影子，笑得狐狸心慌意乱，连忙从侧门走出去，在专供侍女坐的廊缘坐下。
侄子坐在他身边，两人都闷闷不乐。
“若真不行，只能先出去。死在这里，更救不了大家。”侄儿垂泪道。
“这邓公子像是有慧根，只是双目含情满溢，是个为情所牵绊的人，不像福泽深厚。”狐狸好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他想了很久，才想出邓观应与仲书的不同来——仲书几乎没有七情六欲，双眼虽也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情到深处，反生漠然。
……
等到邓观应送和尚回房，已是夜灯初上。只见那不会泡茶的侍女还坐在廊下，便走到栏前，见她背对自己，抬头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看你的名牌罢。”
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只见那侍女慢慢转过头来，却渐渐变成一个浑身白衣似雪的美男子。邓观应微微瞪大了眼睛，晚风吹动那白衣，那男子双目有如绿宝石，冲他微微一笑。他明白过来：碰上了妖怪。却一动不动，只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不怕么？”
狐狸还未回答，院里华灯熄灭，狂风大作。院落里变得阴森恐怖，好像有什么从黑暗中走来一般。
他正看着那黑暗出神，突然，邓观应翻栏而过，一下子跳到廊上，拉住他的手，飞奔起来。这园林曲折迂回，二人兜兜转转不知多久，狐狸感觉到后面有什么紧追不舍。他害怕得很，却不知为什么又痛快得很。
突然，有什么抓住了他的头发。他不禁整个人向后仰去。邓观应大喝一声，从腰间拿出玉佩，念念有词，然后奋力掷出，只见一道绿光从眼前闪过，好像击中什么东西。狐狸没有回头，只觉得头发又得自由，邓观应又拖着跑了出去。
终于到了一间大房子，邓关应拉着狐狸冲进去，连忙又关上，立刻有什么扑上来不停地撞门。邓观应奔到案前拿了把木剑，挂在门上。狐狸这时才觉得头疼欲裂，痛得他抱头蹲下，一时背上好像有石头砸来，有针刺来，他支持不住，整个人趴在地上。邓观应见状，连忙走来把他一把抱在怀里，好像为他挡住什么一般。
狐狸疼痛间，竟好像闻到仲书的味道。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那物终于离去。狐狸正要站起，邓观应便把他扶了起来，手还未放关切问道：“还疼么？”
狐狸摇摇头。只看见邓观应还紧紧拉着他的手。
邓观应顺他目光看去，连忙放了手。狐狸夜目能视，见那本属于仲书的脸上一红，难以抑制的心中一动。
“公子，你怎么不怕我？”他问道。
邓观应边点灯边回头笑道：“我便觉得你不是来加害于我的。不过这里鲜有妖怪进来，你一定是有极大本事。”
狐狸不应他。他把那符全给了侄子，让他自保，随机应变，自己先来邓公子这赌一把。
“你原来是附在那婢女身上罢？还真大胆，敢这样子在园子里现形。”
“那是什么？”狐狸问道。
“是我家祖先养的灵兽。”邓观应笑道，他的笑容一派天真温暖，动作却十分优雅。房间的灯渐渐全亮了。“院落外还有很多式神。所以说，你进来，真的很不容易。明天我会送你出去，不过今晚那家伙灵力很强，还是要委曲你在这住一晚了。”
“不打紧。不打紧。”狐狸连忙道。
“喏，那床你睡罢。”
狐狸看去，那里只有一张床。
“你不一起么？”
邓观应又笑：“我最近被一人在梦中索命，醒来都觉得心窝子疼。故干脆不打算睡的。”
“什么样的人？”
“……”邓观应欲言又止，终于笑道：“人妖殊途，还是不能什么都说的。”
他说着，便走到案前，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狐狸站在屋子中央安静了许久，问他道：“你觉得那人……是狐狸么？”
“……”邓观应抬头看他。
“若不是，你放了我兄弟姐妹行不行？你既然知道你祖灵守卫森严，又如何听信和尚道士胡言，抓我同族来呢？这不但于事无补，更是滥杀无辜！你表面慈悲，内心却如此冷漠阴毒！……”狐狸咬牙切齿，一开始只是求他，后来心里痛恨，竟越骂越起劲起来。
邓观应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骂完，才缓缓道：“我被人索命，水米不进直直昏迷了三天三夜。今天刚醒转过来。捉狐狸一事，也是刚刚知道，立刻就去找那法师说清楚，要他放了狐狸。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同族归山。”
狐狸怔住。好一阵才喃喃问道：“真的？”
“我骗你作甚。若是要真要抓狐狸，把灵兽放进来，他也不会伤我。何苦大费周章，等到现在？”邓观应叹了口气，翻了一页书，又看了起来。
狐狸才看清他的脸上和手上，果真有清减下来的痕迹。低头拜道：“谢谢公子。”
邓观应似乎心里还有委屈，并不答他。
狐狸只好自己先进里间睡了。
半夜，他仍在辗转。厅内还有翻书的声音，他翻身而起。偷偷扒着门看，邓观应正紧锁眉头，好像非常沉重，又万分疲倦。
狐狸越看越觉得他与仲书没有一点相像。仲书总是胸有成竹，而邓观应却因惧鬼神不敢入睡；仲书只身斗恶龙，而邓观应却连自家灵兽都收服不了；仲书经历颇多，淡然不羁，而邓观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懂疾苦的天真公子……他暗暗挑剔着，目光却怎么也无法从邓观应脸上移开。
看来凡人真是脆弱。从□□到心灵。若是仲书，自己一定不知道他这时在想什么，而眼前这个……
他想着，便轻轻走了过去。
邓观应见妖怪行来，先是一惊，正要勉强一笑。只见那狐妖伸出双手，两只拇指在他额头上按着，好像要抚平一般，嘴里嗔道：“年纪轻轻，怎么老愁眉苦脸的？”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