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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狐狸夜里睡不着，只听得厅堂里夜半笙箫，却无心玩乐。
翻身打坐，却瞥见对面有面镜子。镜子不祥，他便伸手要把它移去，却想起什么，又走到近前，就着月光看了看。确实，随着年月，他已经是个青年人，不再是少年模样了。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何模样？才一闪念，他突然跃出窗外，化作一条赤狐，如星光下的流火一般飞奔起来，翻山越岭，直过了好些个连绵起伏的山头，到了榆塘境外，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好像那隐约的心痛已经被甩在身后一般。
四下望去，这里草木有些熟悉，原来是到了江阴县。他又一气跑上山去，到了碧水潭边。这里曾经关着一条犯了天条的青龙，不过那龙被好朋友胡沐收了去，这潭怕是已经空了。当年，若是敲三下旁边的无字碑，龙神就会出来。
现在夜里，潭水倒映着一汪明月，深不可测。
狐狸不敢碰那无字碑。这些年，他已经小心谨慎许多。正转身要走，却感到有什么接近。他立刻藏到一边草丛里。
月光下，一个年轻男子踱步而来，风度翩翩，可瞧那出尘之态，并不像凡人。
只见他立在碑前，先负手看了一会儿月亮，显得十分轻松愉悦。等看够了，又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在月光下用帕巾擦拭后，悠悠地吹起来。那笛声回荡在潭上，如同一阵难以言喻的风，湖水轻轻荡漾；又像流水，在狐狸心间地萦绕而过，直达最柔软的地方。
狐狸感觉要想起不该想起的事，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那男子吹奏完毕，才缓缓变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来，轻轻一扬，那纸便燃烧起来，他吹了口气，纸灰飞烟灭，那纸灰飞在潭上，消失在夜空中。
潭面开始微微震动，狐狸分明看到两个全身发光的女子，缓缓从潭水走出，向那男子走去。
那光如同月光，柔美而神秘，通体真有如透明。
“莫公子，那笛吹得我们心痒痒，为什么这才叫我们出来！”
原来这龙女被关在这里，要有符咒召唤才能出来。
那男子转过头来时，狐狸一下子认出他来：那张绝美的脸，除了莫凉，还能是别个么！
他正想着是要离去，却听那莫凉左搂一个，右抱一个，笑道：“不是吹个小曲儿给你们听听么？我今晚又带来一个人物，可是个美男子，你们看不看？”
龙女当然愿意。狐狸暗哼一声，掉头就走。天地间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狐狸睁不开眼。整个山的草木哗哗作响，枝条打在狐狸身上，他一吃痛，窜上了树。回头一看，一个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一人高的草丛中走来。他本想走，却忍不住去看。
一步一步，越走越近。
看着看着，狐狸动不了了。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几百年了，就算没看清脸，他也认得这个人。
那姿态动作，肯定是仲书。
龙女被吹得头发乱飞，显得别样美丽，她们一边去扶头发，又有些害羞地看着他。
莫凉对她们说：“喜欢就去找他，愣着做什么？”他又笑笑道，“不过不要真的喜欢上他，他没有心的。”
狐狸听到这里，再也没有逗留，也没有再看一眼仲书，很快又化作一道红色跑了回去。
等第二天，狐狸又去邓府门口瞎转悠。他侄子跟着他，看着他很久，才道：“四叔，你有心事？不然我们回去罢？”
“没有。”狐狸道，“奇怪，怎么一日不来，这里法界好像又加强了。”
“其实我每次经过，都觉得里面隐隐约约有灵物，本来应该集结很多鬼怪。可是偏偏却干净得很。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肯定轻易进不去了。”侄子看去，有些畏缩。
“这种做了法界的大户人家，下等妖怪若要进去，肯定要诓了主人亲自请。不过，我们倒不一定。”狐狸道，“今天好像里面有道士。到底……是藏了什么灵物？”
妖怪天生爱好灵物，若是力之所及，肯定不顾一切都想要的。狐狸也一样。
他感里面隐隐有什么在召唤他。虽然大宅周围干净得让他觉得退缩，还是忍不住要去看。
“四叔，还是走罢！”侄子往回拉他，“我觉得今天更干净了。实在不对劲。”
狐狸也只好作罢。他生来怕死，又吃过亏，叫他真的去冒险，也是万万不敢的。正要转身，却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爷的病当真奇怪，请了这么多名医，还不见好。上个月还精神十足哩。”两个出来买东西的侍女一边走一边低声说。
“是啊，和尚道士在家里住了这么久，不知用去了多少银子，说是有妖魔缠身，可施了这些法，一点效果也没有。”
“不是连少爷自己也说，最近有人天天在梦里找他索命么？”
“那可不就是闹鬼？去年有个高僧说我们家下了极强的法界，怎么会有鬼怪呢？”
是啊，怪不得，怎么还会有鬼怪呢？
狐狸和侄子面面相觑。
“不，听说公子身上封着什么……”
“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
侄子听了，对狐狸道：“四叔……”
狐狸拍拍脑袋，恼道：“没道理啊，别人进得，怎么我们进不得！”
看他刚才还一脸严肃，现在竟认真地沮丧起来，也忘了端架子，侄子有些意外，忍住没笑，道：“那可怎么办？”
“晚上再来看！”
当晚，狐狸带着侄子又悄悄来到邓府，正远远看见宅子，就看见又有几只被灵气吸引而来的妖怪比他们抢先了一步。
“四叔！”侄子眼看被抢了先，有些急。
“别动！”狐狸立刻拉住他。
只见那几只妖怪落在正对着两只狐狸大宅东南角，默默使出穿墙法就要过去，咒声念动，墙体好像震动起来。接着走出两个持剑的小人，妖怪冷笑一声，就要进去，哪知两个持剑的小人手起剑落，寒光一闪，就掉了两只妖怪的脑袋！
其他妖怪见了，怪叫着逃走了。
两个小人杀了妖怪，又默默退回墙体，消失不见了。
“这家竟有这样厉害的式神！”侄子叹道。
“嗯……”
不只这两个。狐狸掂量掂量自己，觉得没把握。
“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不怕他们，能夜夜进去滋扰邓家公子？”
两只狐狸嗟叹一阵，只好各自回去。
第二天，狐狸告别侄子，告诉他自己若有成果，再来找他。
闲逛了一天，晚上回到石洞，坐着出神。他突然觉得脖子有些疼痛，好像被什么箍住一般，连忙去扯，竟扯下一道红线来！可不是仲书留给他的符！上面的字过了几百年，好像还是新写上去的一样！
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虽然还是止不住难受，不过他似乎没有那么害怕想起仲书了。可是为什么仲
到底是他忘不了仲书？还是仲书不放过他？
仲书不放过他？他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好笑，扔了红线，
仲书又出现呢？可能那个不是仲书，但这红线呢？
长夜少见的恶梦极多，梦中漫山大火，有同族尖叫。狐狸大汗淋漓，睡到天色发白，才得以醒来。惊魂未定，第一件事就是奔向古墓，侄子哭着迎上来：“邓家的和尚好可恨，找不到真正的妖怪，就说是玉山上的狐狸作祟，上山踹了我们家的狐狸窝，还抓了好些去，要在邓家那个少爷面前烧了！”
狐狸大惊之下，却没有别的办法，更找不到其他得力的同族来帮忙，只好自己去救。侄子也跟了上去。
下山前，他似想到什么，又去洞中取了红线。
想了想，又撕下一半，照样用红线穿了，挂在侄子身上。
“四叔，这是什么？”侄子见一人一半，很是好奇。
“仙家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狐狸淡淡地说，侄子见他这样，也不多问。
果然，他们顺利把两个侍女迷晕城外，附在她们身上，混进了邓府。
“四叔，那符真有用！”侄子低声兴奋道。他毕竟年轻，不知道愈顺利愈可怕。
狐狸笑不出来，只听见心扑通扑通乱跳，想赶紧离开。
寻了好久，才找到关同族的所在。他们见到狐狸和侄子，都忍不住呜呜哀叫。
两人心疼不已，好容易安抚了它们。却听见有人声走近，因为是人身，一时无处可躲，只好眼睁睁看着来人进来。
“公子请看，这便是捉来的狐狸。”一个和尚推开了门。看见两个侍女，喝道：“不是说闲杂人等不准进来么！你们在这做什么？”
他竟然没看出异样！大骇的两只狐狸不顾一身冷汗，随机应变，连忙下拜。一抬头，狐狸被震得差点直不起腰来：那华服的邓公子，竟生得和仲书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