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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没钱,对狐狸来说也过得心不慌气不乱的,他本来就是东拼西凑的过日子。
很想再找曾一杭要钱,但龙子常常守在那里,是好事也是坏事,坏事自然不用说,好事便是季霖有什么好东西就往曾一杭这里拿,曾一杭屋里实在放不下去,季霖却说放不下就卖了,曾一杭哪里肯卖,狐狸就把比较不起眼的骗过去,也能倒个好价钱。
后来季霖知道了,十分生气,说怎么能把东西给那种厚脸皮不入流的妖怪糟蹋,还扬言他若再上门就把扒了他的皮。狐狸听说后,吓得几宿几宿的睡不好觉,一做梦就梦见季霖来找,想了想还是不敢在榆塘呆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央族里长老给华清的张生写了封信,说想代表家里去看看他,还“顺便”看看自己的好友——华清观的岳仲书。西湖胡家是狐精中大族,华清上下又十分倚仗华清观的神力庇佑,张生很快就回信说欢迎他去。这样,狐狸——小忽悠胡四郎便高高兴兴卷了自己卖东西得来的银两,又加上族里给他的资费,捎上些礼物,就踏上去华清的道路。
他不识得阴阳路,去华清所去甚远,走陆路很麻烦,他便躲在人家船舱里,坐船北上。到了华清渡口,他跳下来,只见已是初秋,却满目青葱,绿树掩映的土路干干净净,少有人的脚印与车辙,看来人烟稀少,完全没有榆塘的喧嚣,让他耳目一新。
放眼望去,华清数峰青,顶上云烟缭绕,真有仙山气派。
他心情便十分轻快,加急脚步,沿着路走过去,却总找不到山门,却看到了村庄。他进去找了家酒肆,要了碗米酒,再问问山门在哪里。
华清民风淳朴,店家招待很热情,听说要去华清,便立刻指明了去路,还问他是不是去道观求仙,若是有什么心愿,山脚的狐仙庙也是很灵的。
胡四郎听了,立刻就编了个心愿,问狐仙庙的去向。
果然,在山脚下,他找到了一座小庙,庙头虽小,却十分干净,修得也很精致。庙里供着三尊镀金的狐狸,一大两小,在这种偏僻所在,也没人偷,可见狐仙果然灵验。
他想从香案上找些果子吃,又想了想毕竟是人家地盘,就忍住,遛跶一圈便出来了,却见院里多了两个人,正在张小竹几上下棋。走近一看,一位眉目淡然,手指纤长,斯文模样的,是张生。另外一个童子,盘坐在竹凳上,却是仲书。
张生看他走过来,便一拍大腿说世侄来了,要起身迎接,仲书却不朝四郎看一眼,连忙喊道:“谁来了也不顶用,下完了这局再说。”
狐狸走到棋盘边,虽然他不懂棋 ,也看得子张生一边不行了。张生哪说得过仲书,见糊弄不过去,只好投子认输。仲书这才罢休,笑眯眯地看着四郎:“你来了。”
狐狸同他们上山,才觉得仲书样子虽小,在狐仙跟前却很有面子,与个子高他很多的张生说起话来,和大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占了上风。说起华清狐仙与同一个山头各族妖怪的关系,他也还算熟悉,听张生说起来,还会给点建议,十分中肯,张生也十分客气,连连称是。
看他们言语往来,四郎想这神仙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倒像是山上的地主帮派,看这般作为还像收了妖怪不少东西。原来华清道士是干这种营生?那他有钱,怎么还和自己装穷!
正想着,就听张生问他:“世侄,你同仲书是如何相熟的?”
坏了,牛吹大了。他也只见过仲书一回而已。四郎没急着回答,先看了看仲书,仲书倒呈现出一派儿童般的天真神态,说:“他与一杭很熟哩,我去榆塘寻一杭,若碰上一杭没空,他总带我逛着玩的。”
张生一听一杭,感慨十分想念,又说上回见他带龙子上来,问到近况,才知龙子做了昆山山主,又与西湖本家重新有了联系,得到了认同,又客气几分。
四郎想原来仲书与张生也不若与一杭相熟,说不好张生只是借自己来的契机请仲书来,顺水做个人情。暗擦了把汗,想自己狐假虎威倒还歪打正着,抬眼却瞥见仲书正略带嘲笑地看着自己,脸上又有些发热。
张生可没有注意到,只是和仲书扯到西域到关中水系流向的分配与水族因为水源的纷争,两人并不大熟悉,只是仲书与龙族有些交道,说来也不算有把握。面上是谈水族的情况,实则隐隐在探讨季霖如今的地位。四郎听了有些汗颜,觉得自己只知吃喝玩乐,在坐拥繁华的榆塘,却什么也不清楚。而张生在华清这种与世隔绝的荒山越岭,却对天下事都知晓七八分,看来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行。张生不好让他在旁边听着,便问他曾一杭有没有说过季霖昆山管理的事宜,四郎立刻慌乱起来,他只知道曾一杭有一支商队从北而下,因为季霖的消息而避开了几场风雨,但这种小事实在不是面前二人关心的,不禁说得有些唯唯喏喏,竟还不如仲书从曾一杭那里知道的多。
张生理解地看着他,道:“世侄年幼,又专心修炼,恐怕不问世事罢。”
仲书可知道四郎是什么货色,又如孩童般咯咯笑起来,竟跑到前边去扑蝴蝶。他笑声十分好听,透着股天真可爱,小脸如同芙蓉花苞般粉嫩,要不是见过他是个什么狡猾样子,四郎倒真看他招人喜欢,当然现在只有尴尬的份,另外还觉得他借着小孩子模样,卖弄童真,有点讨厌。
此时,他注意到,脚下的路,已经不是实路,是幻化来的的。路边怪石嶙峋,雾气很重,才是华清的本来面目。渐渐的,听闻人声人语,眼前竟出现一座城门,走入城门,他们又被人声淹没了。街道纵横,还吵吵嚷嚷,店铺外有人揽客,店铺外有人讨价还价,屋前还有人迎客送客,茶馆里有人高谈阔论,路上车马往来,还有轿夫揽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华清狐仙这么气派,能把窝点建得这么有规模,该有多高的法力。自己榆塘的狐仙虽是望族,但由于与西湖龙族毗邻而居,风头不敢太盛,满足于穴居在玉山中,千百年下来,发展得实在不如人家。
来到张家大宅面前,便有老仆来迎进厅里,上来一壶好茶,沁人心脾。张生让新娶的媳妇来见世侄与仲书,一见之下,果然美艳,原身是条没一丝白狐,也很罕见。加之这狐女打扮得却十分朴素,谈吐得体,真叫四郎心向往之,想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再想自己如今修为什么的都不行,只不过混混日子,怎么可能娶到这种媳妇,又暗叹起来。
可狐女靓丽,在仲书眼中却只是狐狸罢了,何况是别人的狐狸,故他没什么兴趣,客气相打招呼后,便坐下来品茗,拿小手玩弄精美的茶杯,琢磨上面的诗句,倒没再注意狐女。
中午,狐狸叫来几个兄弟来与仲书他们认识,在院里摆了酒席,大吃大喝起来。几人一直喝到夜色降临,皓月当空,有喝醉的,还对月鸣叫起来,有些失态。这时,狐女来倒酒,兄弟们与她开玩笑,说得她脸上有些泛红,她落座在张生旁边,另一边便是四郎。四郎闻到她身上北方秘香,又听她温情脉脉地劝过张生不要贪杯,十分羡慕。
待狐女离去,月下的背影十分婀娜。四郎看着她进去后,屋内灯火透着暖意,突然想自己活得这么多年,却没有人这样像狐女对待张生关心过自己,一阵感慨,又一阵落寞。这会儿,张生舍不得老婆,几番流露,大伙便催他回去,他也终于摇摇晃晃回屋去了。这下,酒桌上全是东倒西歪胡言乱语吆喝不止的狐狸,而四郎的脑袋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寂寥,情绪不高,反倒意外地清醒。
这时,他看到对面的仲书,又变成了个少年模样,悠悠地对月举杯,像是要与月同醉一般,却没有疯态,别有一番神仙意趣。在一片狐骚气中,显得更加出尘优雅。
“你还没醉么?”仲书转过来,冲他一笑。
“没有。”
“那便随我到山上逛逛罢。”仲书扬扬袖子,扫开了妖气迷蒙,周遭的夜色又清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