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梦暖》椒泽

65、生辰

　　夜色深重，万籁俱静。

　　时不时有压抑的咳嗽声自厢房中传了出来，床上的人睡不安稳，额头上覆着薄汗，脸颊上有两团浅浅的红晕。

　　梦里有喊杀声和呼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天空是血染的红色，拿着棍棒的是豺狼，一个个露出狰狞的獠牙。

　　女子身下流出的血化成一朵朵红梅，没有血腥味，只有清新的梅香。

　　鸡鸣三遍，天亮了。

　　谢然睁开了眼睛，洗漱穿戴好后，径自去了书房，风筝还差最后一点就做好了。

　　钟信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然拿着笔认真在风筝上描花样，额头上有薄汗，也不知忙活了多久。

　　他将朝食放在了桌子上，朝谢然说道，“少爷，先吃饭吧。”

　　这几日他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跟谢然说说这几句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没胃口，不吃了，撤下去吧。

　　这一次，谢然依旧没抬头，说自己没胃口。

　　“少爷，你多少吃点吧，”钟信有些着急了，谢然已经将近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了，昨晚上又熬夜做风筝，再这样下去肯定要把身子熬坏的。

　　谢然眉头都没动一下，心思只在手里的风筝上。

　　钟信无奈退了出去，将食物留在了屋子里。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心里急得厉害，谢然今日特意请了假，要陪叶安宁过生辰，但叶安宁这几日连谢然的面都不见，他总感觉谢然打算要落空，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他急得直挠头，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他抬头看见小云从另一头走了过来，立马迎了上去，将人拉到一边。

　　小云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钟信看了一眼正房，轻声问道，“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几日为什么不见少爷呢？”

　　小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看到谢然日日消沉，心里也是着急的，但她真的不知道叶安宁的想法。

　　实际上，院子里的下人们这几日都在议论这件事儿，从前叶安宁会去厨房给谢然端药膳，会吩咐下人精心伺候谢然，但这才没过了几日，就连人的面都不见了，有些人猜测是不是谢然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叶安宁的厌弃。

　　小云当然知道那不是真的，谢然最是看重叶安宁了，又怎么会做让她不高兴的事，为此她还破天荒的和那几个嚼舌根的下人大吵了一架。

　　关键还是叶安宁的想法，他们在这里着急也没用。

　　小云忽而想到了什么，朝书房看了一眼，后轻声说道，“郡主已经答应了陆英今日和他一起出去庆生。”

　　“什么？”钟信的声音因惊讶而不自觉提高了一些，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让谢然听见什么。

　　随即他想到，叶安宁要跟陆英出去，那谢然怎么办？

　　他简直头都大了，这事儿可不能让谢然知道，他立刻和小云商量，让她在叶安宁出门的时候给他一个信号，他一定要把谢然拦在屋子里，不让他看见。

　　小云答应了下来，两人约定以离的最近的窗子为信号，关窗就是要出去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钟信心里一惊，立刻转身，看到谢然的脸后，不自然地笑笑，说道，“没干什么，少爷，你出来做什么？”

　　他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心跳得厉害。

　　谢然没再追问，只说有一道颜料不够用了，让他去库房取一些来。

　　钟信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去库房了，谢然朝小云点点头，回了书房。

　　之后钟信就尽职尽责的守在了书房门口，眼睛盯着那一侧的窗子看，生怕错过了什么。

　　叶安宁一早起来就心里乱的厉害，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昨日陆英邀她今日一起去踏青逛灯会的时候，她下意识就答应了，陆英高兴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

　　或许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谢然？

　　但其实她答应了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一想到谢然特意准备了许多东西为她庆生，她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但看着陆英高兴的模样，她最终也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一夜没怎么睡好，叶安宁起来后也没什么打扮的心思，打着哈欠，搭着眼皮任由怜梦将精心挑选的衣服给她换上，又给她化了精致的妆容，挑选了她自认为好看的，精美的发簪。

　　一切就绪后，叶安宁看着铜镜里那一身仿佛要去参加什么重大宴会的行头，无奈地看着怜梦，“我不是说随便一点就好吗。”

　　怜梦摇头，“今日可是郡主的生辰，怎么能随便呢。”她满意的看了叶安宁一眼，继续说道，“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保准把您今天遇着的所有美娇娘都比下去。”

　　她哪有跟别人比美的心思。

　　叶安宁站起身，不自觉朝厢房的方向看了过去，但中间隔了一道门和几个廊柱，视线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一想到马上要去见陆英，她忽而又有些心虚起来，只想着一会儿可别和谢然撞上了才好。

　　小云时刻关注着叶安宁的动作，见她收拾停当朝门口走了过去，知道她马上要出门了，于是走到窗边关了窗户。

　　红英还不解地问，“大早上正是通风的时候，关什么窗啊？”

　　小云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叶安宁轻轻地打开了房门，看厢房门紧紧关着，立刻放心了，大步朝外走。

　　只是她刚到院子中间，厢房的门忽然“呼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谢然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只是今日他的脸似乎更冷了一些。

　　叶安宁干笑了一声，打了声招呼，“早啊。”

　　谢然扶着门框的手上沾着不少墨渍，他深深地看着一身华服的叶安宁，心中思绪翻涌，想问什么，却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僵硬的站了半晌，最终只轻轻的说了一句，“郡主生辰快乐。”

　　这一声道贺似羽毛般轻轻划过，叶安宁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近乎落荒而逃。

　　快步离开了院子后，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又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了来府里接她的陆英。

　　再无暇他想，叶安宁跟着陆英一道离了府。

　　这一日，叶安宁和陆英去郊外骑了马，又去了上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吃了午食，后来陆英又送了她一尊华美的玉佛像。

　　那玉佛系通体泛着莹莹绿光，看着就稀罕，但叶安宁心里惦记的却是那天谢然说要送她的风筝，也不知他买了没有。

　　时间很快到了黄昏，陆英特意带叶安宁来了灯会，除了重大节日外，上京城里每个月都有小型灯会，今日不是年节，自然只有规模不大的小灯会。

　　灯会离王府倒是不远，待会儿逛完了灯会叶安宁可以直接回府。

　　灯会上会卖一些女儿家会喜欢的小玩意儿和孩子的零嘴和玩具，其中有不少女子带孩子来的。

　　两人牵着马边走边逛，这一天叶安宁都心神不宁的，玩儿什么都没有兴致。

　　她暗暗后悔答应了陆英，只觉得这一遭出来玩儿还不如在家装病睡上一天。

　　谢然做好了风筝，一直在等叶安宁回来，但一直等到天快黑了，也不见半个人影，他隐隐猜到她去找谁了。

　　但他依然固执的等人回来，他将书房里的烟花一个个搬到了院子里，想着等她回来就可以放烟花了。

　　钟信见拦不住他，只好和他一起搬。

　　谢然从昨天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上没什么力气，搬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他脸色潮红，喘着粗气。

　　钟信劝他休息一会儿，谢然根本不听，他只想着她一定会回来的，一会儿就可以放烟花了。

　　书上说女子都喜欢烟花。

　　钟信无奈，只能加快了脚步，他刚把几个烟花放到院子里，转头就看见谢然晕倒在了书房里，他心里一惊立刻跑了过去，将地上的谢然抱了起来。

　　这一接触，他才发现谢然身上烫的厉害，跟一个行走的炉子一样。

　　钟信红了眼眶，心疼的厉害，谢然一天半没好好吃饭了，又熬夜做风筝，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心里又藏着事儿，就像是在故意折腾自己一样，如今病了，又得难受半个多月。

　　他将谢然抱到了床上，这边的动静有点大，将正房的几个丫鬟吸引了过来，见谢然病了，他们立刻着急了起来，有人去打水，有人去叫了大夫。

　　小云转着大眼睛，想到叶安宁出门前提过她和陆英要去灯会，于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一个人出了府，朝着灯会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人，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定会去灯会，就匆匆忙忙去找人了。

　　灯会上人不算多，但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小云边走边朝路边的人看，时不时抓住一个路人问他见没见过一男一女两个贵人，路人纷纷摇头。

　　走了半天都没看到要找的人，小云神色焦急得厉害。

　　最后还是叶安宁先发现了乱转的小云，在背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好奇地问，“你怎这事儿做什么呢？”

　　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