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之名》一梦萧瑟

31、第三十一站 舞台

　　最后一场演出在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后，马上就要准备拉开大幕，此刻所有的工作人员、演员都已经就位，可容纳1200人的剧院里座无虚席，盛况空前。

　　许山已经画好了首场群演的妆，正在后台候演，田锦飞则被沈川架去观众席，按倒在一个绝佳的观众席位上。

　　“行了，这里帮忙的工作人员多，不缺你我两个人，这场演出，你就坐在这好好看着，哪儿也不许去。”

　　田锦飞不舒服地抖了抖腿，小声嘀咕道：“音控室小伙子才上班没几个月，业务还不熟练，万一出岔子了怎么办……”

　　沈川危险地抬起了一侧眉毛。

　　田锦飞立马改口道：“但是！我们应该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相信他们！明天会更好！

　　沈川抬起一条修长的腿架在自己膝盖上，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田锦飞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偷偷哼了一声。他也就敢偷偷的，自从这次身体出事了后，他就莫名在沈川面前矮了一大截。

　　“开始了开始了妈妈！”

　　邻座传来一个孩子兴奋的声音，大家听到他的呼喊声，纷纷将目光投向舞台。果然，深红色的大幕抖动了几下后，剧院里的灯光倏地暗了下来，音乐声响起，屏幕上亮起雪山巍峨的背影，干冰机制造出的喷雾喷涌而出，如梦似幻的舞台中央丹珠再一次翩翩起舞，将现场气氛烘托得煽人泪下。

　　一切看似一样，却又那么的不同。

　　同样的剧目，同一批演员，但好像每一次的演出，都会比上一次更耀眼，更有热情。

　　他们将剧目视作需要悉心照料的孩子一般，每个孩子的诞生都让他们欣喜若狂的同时变得小心翼翼，他们共同呵护着这个刚开始连路都走不稳的幼儿，看着他经历舞台的磨练后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变得沉熟稳重……为此，他们也倾注了所有的青春，直到有一天芳颜不在，年华已老。

　　因此在这有限的舞台时间上，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投入着无限的热情。

　　他们深深的明白，每一次登台都是对青春的嘉奖，而每一次登台，也是他们对未来的告别。

　　所以才会有田锦飞这样前仆后继的“愚人”，对于这个根植于舞台三十多年的“老人”来说，他舍不得对一手养大的孩子说再见，也舍不得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背身离去，他不求轰轰烈烈，哪怕只要站在幕后静静目送，哪怕赌上自己的生命。

　　舞台上的光点皆化为星辰，田锦飞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肆意流着眼泪，任凭滚烫的记忆冲刷脸颊，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他早已粗糙不堪的手背上。

　　沈川看着前方说：“老田，你再磨磨唧唧的，以后看许山跳舞是要买门票的！”

　　田锦飞拍掉沈川的手，飞快擦了把脸，哼哼道：“买就买，我不但买，还要买VIP的！”

　　“VIP三千一张，看你这么来劲，现在就预定得了，微信支付宝现金还是数字人民币？”

　　“滚你小子的！”

　　台上的电子屏幕已经换上熊熊燃烧的篝火背景，田锦飞用手掌胡乱摸了把脸，连忙抬头看向舞台一角，沈川也不自觉地坐正了身体，他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轻扣着座椅扶手，久经考验的他，竟在这一刻有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在众人的期盼中，许山穿着再次良过的琼斯版衬衫踩着节拍从大幕旁欢快地一跃而出，他的质式皮鞋在舞台上踏出一串欢快的节奏，结合了藏族元素的西式舞蹈一上场就让观众们耳目一新。

　　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台上许山的一颗心却随着他每个手起脚落的动作而急速怦怦跳动着。

　　直到开场之前，他还是没能给出沈川问题的答案。

　　但有一点他很明确，也满怀坚定，那就是沈川的和解与包容。

　　对舞蹈、对舞台，对他，以及对沈川自己。

　　所以此刻他所要做的就是——

　　放松地去享受这最后一场盛宴。

　　熠熠灯光下，许山眉眼弯弯，结束了整个舞段中前半部的现代舞部分，他俏皮地理了理胸前的红格子领结，随后他风格一转，干净利落地做了两个胯脚，又做了一串绕臂，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许山从舞台中央跳到了舞台前沿，他的目光顺势掠过诺大的剧院，定格在正中一片位置上——

　　那是沈川预留的位置。

　　开场前沈川对自己说过，他和田锦飞会都会坐在那个地方，完完整整地享受这场视觉盛宴。

　　许山脚步一顿，舒展双臂，冲着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笑容。

　　“沈川，你小子走什么大运啊得了这么个宝贝。”田锦飞已经按耐不住了，连着对许山比了好几个飞吻。

　　沈川仿佛全然没听见田锦飞的话，依旧目视前方，只有控制不住上翘的唇角在此刻出卖了他的心。

　　田锦飞受不了他这副嘴脸，凑过去说：“讲真的啊，上次的视频我也看了，小山跳得确实很好，但是这次啊，你家小山不光跳得好，总觉得又多出股说不上的味道啊，嗨！你看你看！你快看这个动作！”

　　伴随着田锦飞的声音，只见台上的许山摒弃了之前琼斯固有的一个大跳动作，而是利用少年人身体灵巧之便，将这一个动作改成了三个连贯俏皮的小跳，他这一改非常出彩，底下的观众可能只顾着好看觉不出什么，但像田锦飞和沈川这样的专业人士，却能一眼辨出许山的高明来。

　　这个动作本身是量身定制给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儿做的，身后的大屏幕在演员完这个动作的同时，会有增加类似追光效果的光柱出现。沈川做起这个动作来如鱼得水，动作与光柱几乎完美融合，但让许山这个还不够一米六的人来完成这个动作，无论从操作性还是观赏性来说，都要差很多。

　　上一场演出，当时因为没有电子屏，观众可能也看不出差别，许山为了还原琼斯的动作，这个大跳动作是硬着头皮完成的。但今天这个剧场具备了所有的硬件设施，如果许山再想这么应付着跳，他的身形很可能会追不上舞台灯光，那么届时呈现出的效果势必会大打折扣。

　　但许山悄无声息地将这个动作做了拆散改动，不但完美规避了因为身高造成的差距，还将本就欢快明朗的基调烘托地更加热烈，可以说是改得相当的高明了。

　　“哎呦！这动作……这动作是你给他改的？！”

　　“不是我……”沈川喃喃道，下午练习也好，在大舞台上踩点也好，许山都没有改动过任何动作，那么只剩下一种情况——刚刚这一跃是他的临时起意。

　　这时，台上的音乐一收，许山捡起摆在地上的道具相机做了最后的定格动作，他手指轻轻按下快门，随后将一双明亮的眼睛从相机后移出来，仿佛是在看观众席，又仿佛是透过观众席看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大幕缓缓落下，观众席上静了一瞬，随后热烈的掌声在整个大剧院里响起，沈川突然难掩心中激动，毫无预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沈川你干嘛！”田锦飞低呼。

　　沈川冲着田锦飞一摆手，身形灵活地离开观众席，很快就消失在黑沉沉的剧院通道里。

　　琼斯的舞结束之后，许山独自前往更衣室。更衣室里进进出出的团员很多，许山一回来，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由于过一会儿他还有一场群演，大家总算没有太“难为”他，被各种前拥后抱的许山身上混满了各种胭脂水粉味道，到更衣室后就飞快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折叠整理好，忙完这些，他就去了隔壁地化妆间，几个充当化妆师的小姐姐看到他，就立刻上来帮他换妆。

　　这场群演的内容很简单，不怎么带有舞蹈元素，许山上台是去充人数的，他主要的任务就是充当一名牺牲的藏族战士，大多数时间只需要在背景板前做各种旋转和翻滚的动作。

　　许山化完妆，就往舞台通道走，和他同样装扮的团员们正在那里候场，他们见许山来了，纷纷给他让开条道来。许山挤到空给他的位置，他来的很及时，不多一会儿舞台上就响起密密的鼓声，团员们也来不及与他过多交谈，立刻踏着鼓点鱼贯而入。

　　“咚——咚——咚——”

　　鼓声的节奏越拖越长，渐渐又有轰鸣的炮声加入，舞台腾起一股淡淡的白雾，仿佛真的战火下弥漫的硝烟。

　　此刻舞台上有两拨人，一拨人是像他一样的藏民打扮，还有一拨则是扮演入侵的英军。许山扮演的藏民本来是个单独的小角色，并不需要和扮演英军的队员一起跳配合，他只要乖乖在指定区域里上下蹦跶就好。

　　可这次上台就明显不一样了，许山刚到指定区域，就有个高大的人影朝自己靠过来，那人穿着英军的制服，逮着他就开始跟他跳，许山翻滚，他也翻滚，许山跳跃他也跳跃，大家的脸上都画了油彩，烟雾缭绕中，许山一时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庞，只当他可能是某个找错了搭档的团员。可跳着跳着，许山总觉得不太对劲，身边这人提手抬脚间，所有的动作竟然都和自己复制黏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