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之名》一梦萧瑟

25、第二十五站 349国道

　　工布江达的演出非常成功，一时间在网络上也卷起了一阵小小风暴。也有一些在现场观看演出的视频博主，将演出的一些小片段剪辑以后放到各大平台上的，沈川很快凭着俊美的外貌和出色的舞姿收获了一大波女粉丝。

　　这些女粉丝锁定目标后就开始深挖，沈川很快就被她们挖出是A+的在职老师，并且是最近在香港一举拿下环球杯最高金奖的许山的指导老师。众人知道消息后八卦得更厉害了，只可惜他们再想往前挖就很难挖到更有用的信息了，只知道沈川曾是某艺术学校的学生，但是那时候网络还没有普及，很多关于他的信息都无从探究。

　　一时间，A+各大城市的培训咨询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很多人都是冲着沈川去的，偏偏沈老师这时候还在西藏，连个归期都没有，急得老板何正东嘴唇上起了个大燎泡，非要章桦吹吹，最后被章老师无情地揣下了床铺。

　　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田锦飞这一团的人却正冒着倾盆大雨行驶在林拉公路上，他们要从林芝市离开，前往那曲的两个县城，但天公不作美，老天爷似乎是有意要浇一浇这群人因为成功而收获的脑热，这雨打从他们早上起来就没停过，而且越下越大。

　　他们已经在这段路上挣扎很久了，本来顺利的话450公里的路，大概6个多小时忽悠可以到达，但他们现在光是在林拉公路上就已经行驶了将近有4个小时，几乎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全车人累得腰酸背痛不说，司机为了省油把空调都关掉了，一车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充电，大家都自觉得放下手机，裹着最厚的衣服尽量靠在一起。

　　许山已经裹上了新买的冲锋衣，是沈川之前在商业街上买的，当时尺寸买大了一号，这会儿许山穿着，几乎整张脸都被埋在里面。但这件内夹摇粒绒的冲锋衣，真的很暖和，几乎抵得上一件厚羽绒了，许山穿上后就一直在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和穿着同款冲锋衣的沈川靠坐在一起，丝毫不觉得冷。

　　风雨交加中，车子晃晃悠悠地从林拉公路进入墨竹工卡高架桥，然后转了个360度的大圈，从林拉公路出口驶出，考虑到补给，田锦飞让驾驶员在318国道和349国道交界处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势终于减弱，但天还是阴沉沉的，大巴车停的这一处不但有许多汽车修理店，还零星散布着几家小饭馆，趁着大巴被送去检修的功夫，一车的人就分散开来打算自己找点东西吃。

　　沈川下车后先去便利店做补给，又顺手买了几袋解闷的零食，经过一家专卖户外用品的店时，他又给两人买了手套和厚袜子。等到他们大包小包回修理厂的时候，团员们都还没回来，只有田锦飞一人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沈川踢了踢他的腿说：“少抽点。”

　　“咳，坐了那么久的车，你就让我再抽两口。”田锦飞弹了弹烟灰。

　　“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沈川说。

　　田锦飞无所谓地笑了笑：“有阵子觉得压力大，抽着玩，就戒不掉了。”

　　“我来的这两天也没见过你抽得这么凶。”沈川看了一圈，田锦飞身边少说有七八个烟头，丢的乱七八糟的，有些还没完全熄灭，就忍不住提醒他说：“行了，别抽了，什么影响！”

　　田锦飞看了一眼正打量自己的许山，又狠狠抽了两口，这才用鞋子撵灭烟头。

　　沈川见他主动灭烟，脸色这才好看些，但田锦飞此刻浑身散发着烟味，简直像只移动的烟灰缸，沈川又开始嫌弃他，“中饭吃了没，光看你蹲这里抽烟了。”

　　田锦飞勉强挤出个笑来：“他这人又不尊老又不爱幼，气都气饱了，你说是不是许山！”

　　沈川拿他没办法，从塑料袋里选了几样东西塞进他手里，“小心饿出胃病来，吃了再走！”

　　“是是是……侄子长大啦，会管叔叔啦……”

　　田锦飞嘴里念叨着，接过沈川投喂的吃食揣进了衣服口袋里，说等下上车再吃。沈川就不再管他，带着许山去吃面条。

　　午饭过后，大巴很快就检修完毕了，一行人重新上路，沿着349国道往前开。国道旁边就是拉萨河，河流时而宽，时而窄，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有时候干脆会消失不见，但隔一段路后又会莫名的出现，几乎是与国道交缠着往前走的，大家闲来无事就盯着河流看，也算一种消遣。

　　但越往前走，地势越高，显然是走进了山里，河流也去了谷底，再也看不见了，山路开始变得险峻，特别是拐弯处，路本来就窄，还要注意避让冷不防出现的交汇车辆，必须要非常缓慢地靠着山体前行，大车摇摇晃晃的，驾驶员直将大巴车开成了摇篮车。

　　许山坐得有些昏昏欲睡，手里的书已经控制不住地滑落在膝盖上，正当他准备彻底将意识放空的时候，车前方忽然“哐当”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整辆大巴往前一冲，半辆车都出现了倾斜。

　　许山的身体撞在沈川身上，被沈川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但更多的人显然没那么幸运，有撞到头的，有撞到手的，还有从位置上滚下来的，大家起先都是一脸懵，随后才纷纷反应过来，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杂乱的喊叫声。

　　几个胆小的女孩子以为车子要坠崖，害怕地蒙起脸尖叫，沈川也不知道究竟车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只紧紧将许山护在自己怀中，只有个别胆大的几个小伙子站起来，不停往车厢外张望。

　　司机大概也是摔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从驾驶位上站起来，粗狂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抖音：“都别怕！应该是轮胎陷坑里了！都别怕啊！”

　　沈川听闻，先松了口气，他松开手臂拍了拍许山的背脊，道：“没事，没事了。”

　　许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颗心还在怦怦直跳，他扭头看向窗外，发现他们的车正停在一个山道拐弯处，一侧是悬崖，一侧是突出的山体，驾驶员大概是为了避让山体石块而将方向盘打向右侧，导致轮胎陷入坑中的。

　　谁也没有料到那看似普通的水洼会是一个大坑，不下雨的时候路面清晰还能避让，但下了雨后那简直就跟猜谜似的，一不留神就会陷进去。

　　大家都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田锦飞满脑袋都是冷汗，连忙跟驾驶员两人下车去查看，过了一会儿驾驶员让大家都下车，然后他独自返回驾驶舱，试着踩下油门让下陷的车轮从泥坑里出来，但是那个坑太深了，加上水不断让轮胎打滑，大家只听见轮胎“滋溜溜”的原地滚动声，除了溅起一大片泥水外，车子依旧困在坑里动弹不得。

　　山里冷得不行，团员们都冷得直打颤，幸好沈川早做打算买了手套，不至于让许山像其他人一样，都缩手缩脚的。

　　田锦飞自己本人也哆哆嗦嗦的，他边跺脚边道：“你们两个小伙子路前路后去看着点，如果碰到有车经过，就让他们先缓缓。”

　　团里两个小伙子听了，立刻分头小跑着去了。

　　这时候，驾驶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吼道：“老田！车出不来啊！你让大伙儿后面推一把！”

　　田锦飞说：“知道了——”

　　沈川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不多一会儿车后面就站满了人，女孩子们也不甘寂寞都来帮忙，但车子后面已经站不下那么多人了，她们就自己找地方站在侧边，帮后面使力推的人传话。

　　女孩子们用力喊：“推——”

　　后边的小伙子们听到了，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个个拼得是呲牙咧嘴。

　　油门在空旷的山谷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陷入泥坑的汽车轮胎终于松动起来。

　　她们这帮平时最爱干净的女孩子喊完，也纷纷将手搭在大巴车车身上，与小伙子们一起使力。

　　“1——2——3——”

　　“1——2——3——”

　　众人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着，田锦飞站在人群的最中央，他咬牙切齿地使着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旁边的沈川见了，一边用力推，一边在冲天响的口号里喊：“老田，你没事吧！”

　　“好——得——很——”田锦飞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他的话音刚落，汽车忽然猛地踉跄一下，陷落的轮胎顿时从泥浆里跃然而出，整辆大巴又往前冲了两米多，终于停稳了。

　　后面还在用力的小伙子们由于惯性也齐齐跟着往前冲了好几步，大家呆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是成功了，顿时欢呼起来。

　　也不知谁带头唱起了《光辉岁月》，很快大家的歌声就在山谷里连成一片。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田锦飞满脸都是汗，脚都软了，看到年轻人们都在高兴地相互拥抱，也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沈川上前扶着他走了两步，将他扶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你这是有多缺乏锻炼，平时应酬少去点！”。

　　田锦飞摆着手，嫌弃道：“还不是你们老田老田把我喊老的，这下好了，真不中用了！”

　　沈川说：“嘁！您老一边呆着吧！”

　　解决了田锦飞，沈川举目四望，发现许山从刚刚开始就不知去了那里，顿时担心地喊起许山的名字，“许山——许山——”

　　“沈老师！”

　　不远处传来许山的声音，他和一个摄像师大哥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原来那是个拍摄角度绝佳的地方，摄像大哥见他一个小孩子帮忙推车太危险，就让他帮着自己拍照，两人就蹲在那石头上，将刚刚众人齐心协力的那一幕给拍摄了下来。

　　“小山同学很有摄影天赋啊！”摄像师大哥见了沈川就开始夸，“你看他拍的照片，这角度，这构图，啧啧！这孩子对美学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许山脸蛋粉粉的，明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川接过照相机，随意翻看了几张，发现许山拍得真的很不错，虽然光线调节这方面还欠缺一些，但整体构图也好，抓拍的细节也好，都很出色，他从前只知道让许山埋头练功，从不知道原来他在摄影上也很有天赋，于是沈川暗暗打定了主意，等回到上海后，去给许山物色一台专业的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