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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站 工布江达(上) ...

  •   整场演出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半,演出途中台下能看懂舞蹈的,看不懂舞蹈的,几乎没有人提早离开。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演出,谢幕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他们其中也有抱着来凑数心态的观众,但演出结束后,无一人不被舞团用真心演绎的舞剧打动。

      许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也跟着众人使劲鼓掌。田锦飞带着大家站在舞台中央再三鞠躬谢幕,很多观众都自发地涌到台前与他们合影。这里简陋的设施和环境根本比不上香港剧院,观众们也是闹哄哄的一点都不专业,但许山却在这里感受到了激动人心,感受到了蓝天白云下由心而生的自由。

      那天,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送走最后一波观众后,众人都累得虚脱了。后来县里的领导带班,请大家在附近的饭馆里吃饭,这次田锦飞没拒绝,与大家好吃好喝了一顿,之后就是收拾舞台布景的大环节,一直忙到天黑才算收拾妥当。

      经过这场演出,许山算是跟全团的人都混熟了。他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道具组的责任,收工之后和团员一起分门别类的整理、登记各种道具,团里的人看到他都会亲切地喊他一声“小山”。

      “小山——头人手里的权杖见过没有!”

      “在行李舱里,跟弓箭绑在一块!”许山高声道。

      “好——”

      许山低头做完最后的一些清点工作,然后他合上本子,将表格还给田锦飞。

      田锦飞不知道有多稀罕他,搂着他又是长吁短叹一番,许山被勒得简直快要窒息,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怀抱,就见沈川正等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

      “我买了点馅饼,先垫垫肚子。”沈川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沈川手里的饼是椭圆形的,两面煎成金黄色,喷香的的味道隔着袋子都能闻到。

      田锦飞咂咂嘴,馋道:“也给我一个。”

      “我看你再吃就该三高了。”沈川将饼递给许山,剩下的叫团里的人分了,就是不给田锦飞。

      田锦飞摸了摸自己满是赘肉的肚子,哭笑不得地走了。

      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天空也变成了绛紫色,宁静的夜空下,众人终于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他们准备在米林再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去下一个县城。

      大伙儿都快累趴了,晚上在旅馆里吃了顿简餐后都纷纷回房间去睡觉。许山吃了馅饼后挺饱的,就在饭桌上随意喝了点酥油茶,沈川还在跟田锦飞聊天,他就独自回了房间。

      因为还要续住一晚,房间并没有被打扫过,许山一开门就看见了杵在垃圾桶里的教棒。

      曾经他是许山最恐惧的存在,可现在看它就这样毫无尊严的躺在垃圾痛里,许山又有点舍不得了。

      他垂着眼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蹲下来将那两截教棒从垃圾筒里捡了出来。

      教棒被重新清洗擦干后收进了许山的随身背包里,他刚给书包拉上拉链,沈川就开门进来了。

      许山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去桌子上写作业,他觉得沈川进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他不确定沈川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因为沈川什么也没说,只是缓步从垃圾桶边走过,径自去了浴室。

      许山听见浴室里响起浠沥沥的水声,还是有些心神不定的,作业做不进去,他就拿出手机开始翻看白天给舞剧拍的照片。照片里几乎每个团员都有出镜,拍的最多的还是许山偷拍的独属于沈川的背影。他挑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随后想到自己拍了那么多照,竟然忘了给沈川的独舞录视频。

      “这么废寝忘食……我看看,在干什么呢?”

      许山一惊,也不知沈川什么站在了他身后,正俯身看他的手机屏幕,许山手一滑,好不容易编辑发送的朋友圈一不小心就给删除了。

      许山:……

      沈川乐了:“这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啊紧张成这样?”

      许山总觉得他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幸好沈川也没不依不饶地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绕到桌子那头,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许山听出了是A+给代班老师的声音,沈川和那老师简单的聊了几句,就说今晚时间还早,余勉的课他要亲自盯着全程。

      代班老师巴不得沈川亲自上场,立马将屏幕横放,用支架将手机固定住。屏幕变大后,余勉的身影就进入了沈川的视线,他正在把杆上热身,沈川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冷笑。

      大概是手机里的声音被代班老师同步到了舞蹈教室里的蓝牙音箱上,余勉听到熟悉的冷笑声,整个背都僵了。

      他在几千公里外的舞房里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不带这样玩的啊———

      沈川声音不依不饶地继续在蓝牙音箱里播放着:“余勉,昨天的打卡依旧不过关啊,今天也准备踩着我睡觉的点发吗?”

      余勉:……

      “你是断定我不敢治你?”

      余勉:……

      “既然你喜欢折腾,那今天这堂课,你大可以试试上到十一点!”

      余勉:许山救我!!!

      余勉的祈祷还是挺管用的,因为许山听到了沈川说的话后,又默默搬凳子坐了过来。

      沈川就将手机挪到两人中间,还起身倒了两杯茶。他身上有股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许山捧起茶杯,忍不住和他坐得更近了一些。

      沈川好像很受用,嘴里的狠话也不放了,只让代班的陈老师先给余勉压开。

      余勉这人天生柔韧就好,但柔韧好的人往往力量方面就会有所不足,余勉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只要跳稍微激烈些的舞段就会让人感觉撑不起来,跳到最后身体软绵绵的,连节奏都能跟不上。这样跳舞肯定是吃亏的,路子太狭隘了。

      这两年,沈川一直在想方设法练他的力量感,余勉进步很大,但和许山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就拿他现在正在练的这段技巧来说,“控”的能力明显还是不够,当时许山练这段技巧的时候,可是同时具备柔韧和力量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川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了许山的侧脸上。

      但哪怕一个人真的具备与生俱来的天赋,没有经过后期的刻苦努力,到头来也是白搭……许山付出的努力,终是他不愿回想的心疼。

      沈川这样想着,目光不禁更柔和了些。

      “沈老师?”许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微微侧过头来。

      “没什么,就是看你的头发该剪了。”沈川笑了笑。

      许山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头发,发现确实已经遮到眉毛,怪不得这几天他总觉得眼皮上刺刺的。

      这时候手机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镜头晃了几下后,对准了地上的余勉。

      余勉在特别关照的镜头下简直躲无可躲,脸上的每一个小表情都是分毫毕现,整个过程他一边和疼痛作斗争,一边还不忘去怼小陈老师,最后被沈川骂哭,边哭边打嗝,压小胯的时候背不停在地板上颠簸,倒真像只小青蛙似的。

      “我数到3,你再不起来……小陈,去把进门柜上的小棍拿过来。”

      小陈老师愣了下,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镜头前,再入镜的时候,他手里已经多了根实心的塑料棍。

      余勉在沈川手底下是尝过这小棍滋味的,这会儿眼泪也收了,嗝儿也停了,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只拿一双眼睛不停地瞥镜头。

      许山借机默默跟他比了个打气的动作,余勉看了一眼扳着脸的沈川,忍不住朝许山瘪瘪嘴。

      “有时间挤眉弄眼的,抓紧时间跳组合!”沈川拍了拍桌子。

      余勉又撇了撇嘴,小步往教室中央挪去。

      沈川无语道:“也不知是他要艺考,还是我要艺考。”

      许山却盯紧了视频中央的余勉,只见他在教室中央站定后,眼神忽然就亮了起来,此刻挺胸仰脖一改刚刚拖沓的姿态,《双面燕洵》的曲子一响起,他就像只小燕子,欢快地飞舞到了半空中。

      一段时间不见,余勉进步很多,许山看他完成了一个堪称高标准的剪式变身加旋子后,沈川竟微微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发苦。

      同样是1分52秒的长度,余勉的动作刚过1分20秒后,动作就开始有了些滞涩感,说到底还是力量不够导致的,但他整体完成的情况还是不错的,没有大的纰漏,艺术表现感也很强烈。虽然沈川总说着余勉的这不是那不是,但强将手下无弱兵,余勉的这段动作无论放到那所学校的招生考试,都足以让他在评委前脱颖而出了。

      许山看完后,微微捏紧了拳头。

      但沈川显然很不满意,在余勉扶着腰喘气的时候,他要求道:“最后的串翻,再来一组。”

      余勉的身形一顿,背对着沈川做了个鬼脸。

      但沈川就跟长了透视眼似的,阴恻恻地说:“信不信,我等会让你脸部肌肉都没法再动一下。”

      余勉马上乖了,立刻就摆出开范儿的姿势,随后他身体翻转,一溜地画了个弧形。

      “知道的是你在练串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搞装修。”沈川看了他的动作说:“几千公里外,我都感受到了地板的颤抖。”

      余勉垂着头,听了沈川的话后,立刻重新再做了一组。

      “旁腰再下去一点,手臂放松,再来一次!”

      “旁腰还是不够!足尖点地!再来!”

      “再来!”

      “再来——”

      但一组两组显然都是不够的,沈川总能从肉里挑出刺来。望着屏幕上站都站不稳的余勉,许山能够感同身受的明白他的痛苦。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被沈川呵斥着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但那时候,他比余勉练得要难得多,他翻的不是直线,而是曲线,依着沈川在地上画的圈翻,踏错一步都不行。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胃里都会翻涌出不适来——许山想到当时的场景,脸色一白,慌忙端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但他还是被水呛到了,许山用手背掩住嘴轻轻咳着,显然是不想惊动身边的人。

      沈川听到咳嗽声,从屏幕上收回视线,见许山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没事吧?”

      许山摇了摇头。

      这时候,屏幕里的余勉又一次失败,扑腾在地上,干脆哭了起来,小陈老师虽然手里拿着小棒,到底是舍不得挥下去的,只能蹲下去安慰了余勉几声,但余勉这人最会看人下菜,顿时就蹬鼻子上脸了,大哭着说自己就是练不好。

      十来岁的孩子有情绪也是正常的,沈川看着这场闹剧,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将手机屏幕往桌上一扣,道:“房间里太闷了,你去餐厅看看田团还在不在那里,让他少抽点烟。”

      许山看了一眼被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像是知道沈川有何用意般,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许山寻去餐厅,餐厅里早打烊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泛着一股油腻腻的味道。许山知道沈川这是有意想支开自己,从餐厅出来后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独自坐下来。

      这里没有什么光化学污染,璀璨的银河横贯在天幕之上,美得令人着迷。四周很安静,除了窗边偶尔会传出的几声窃窃私语,就连一声蛙鸣也无。许山靠在一根木柱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安静地仰望着夜空。

      天上有数不清的星座,许山一个也不认识,他只痴痴地看它们在空中旋转跳跃,漫天星辉倒映在他眼中,皆化为了点点星尘。

      盛夏的风拂过屋檐,沈川出来寻人的时候,许山已经睡着了。

      他靠在柱子上,一双眼睛轻轻地阖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剪影,他身后是一片灰褐色的木垛,堆了满满的一墙,温馨而静谧。

      那情景就像一幅画,沈川不忍踏入画中,远远地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踩着地上的小石砾走过去。

      “许山。”沈川蹲下来,一只手轻轻拂过许山的头发。

      许山就像小狗一样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沈川笑起来,用两根手指捏他的脖子,“许山,醒醒,咱们回去睡。”

      许山这回大概是听见了,但他只来得及翻开一点眼皮来,随即又重重地合上了。

      沈川调转了一下身子,将背对着许山说:“上来,我背你。”

      许山迷迷瞪瞪的,就趴了上去。

      沈川站了起来,背着许山往回走。他们背后的重山在黑夜里只剩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前方灯火摇曳,大堂里煮的水开了,呜呜的响起来。

      许山觉得自己一直是梦的一部分。

      他在沈川背上晃荡晃荡,轻得就像一片羽毛。他们穿过一扇古老的门,走在略带潮湿的,弥漫着古樟木气味的连廊上,连廊无穷无尽,门也无穷无尽,许山不知道沈川要带他去哪里,但沈川去哪里,他都会跟着。

      他就这样漫无目地想着,沈川的背是这样宽阔,让他忍不住又闭上眼睛。

      隔天早上,天光大亮,许山从被子里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夜的梦。

      他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旋即想到自己昨晚明明是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的,后来到底是怎么到床上的?

      许山挠着头发起床,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沈川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换下来的衣服还丢在小沙发上。走廊不时传来行李箱滚动的声音,许山打开门探出头去,就见团员们纷纷带着行李,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其中一人见许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调笑道:“小山!才起啊!小心早饭被我们吃光哦!”

      许山就对着他笑了笑,他正准备关起门来收拾行李,就见走廊处拐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川满头大汗地从走廊那头小跑过来,见许山的脑袋探在门外,就揉了一把。

      “早。”沈川说。

      “早。”许山赶紧打开门。

      “昨天在舞台上觉得体力有点跟不上,这两天得加紧锻炼。”沈川一边说,一边找换洗衣服,“我去洗个澡!”

      许山忙着收拾行李,之前他也没注意沈川带的衣服,这会儿整理行李箱的时候,才发现沈老师只剩下一件干净的衣服了,其他穿脏的他一律揉吧揉吧丢在一个塑料袋里,大概率是想带回家用洗衣机去洗。

      许山:……

      沈川洗了个战斗澡出来,许山已经收拾妥当,两人风风火火去餐厅里吃了点早饭,去往工布江达的大巴车一声轰鸣,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上了车后,田锦飞握着话筒开始给团员们开早会,他吧嗒吧嗒讲个不停,一直在总结昨天的演出,许山虽然与沈川近在咫尺,但昨晚的疑惑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后来沈川又在车上补觉,许山就更没机会问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站 工布江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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