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之名》一梦萧瑟

17、第十七站 318国道（下）

　　离得近了，在看清旅馆刷成黄色的大门后，大家才觉查出这真的只是处再普通不过的旅馆，刚刚所有的恐怖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

　　旅馆院子里停了好几辆自驾车，路边更是停靠着不少大车，田锦飞心急如焚地下车先去办理入住手续，沈川陪着他一块儿进去，但几个人刚进旅馆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旅馆大厅里，或坐或靠，挨挨挤挤的大约有十来人，都是因为山体滑坡耽误了路程无处可去的。这方圆几十公里也只有这一家旅馆，田锦飞预定房间的时候一共还剩下五间房，他是一次性给包圆了的，可显然电话打过来预定的不作数，老板娘说来住的人太多，他最后只给留了两间。

　　“两间？！”田锦飞激动地伸出两根手指，“我这一行团里有二十几个人呢！”

　　老板无奈道：“我这两间能给你留下都不错了，你看大堂里的人，你不要人家排着队要呢！为这事差点都打起来！”

　　田锦飞原来算着一间房挤一挤也能住4-5个人，他自己么揉吧揉吧哪里都能缩一晚，谁能想到现在只剩下两间房，二十几号人怎么能塞得下？！

　　老板看他犹豫不决，催着说：“后面还有没来的呢，房间你到底要不要？”

　　有总比没有好，田锦飞再怎么无奈也只好先付了房钱，然后上车后跟大家说明情况，让大家尽量少带行李。这群人风餐露宿惯了，都知道田团不容易，就将两间房都留出来给姑娘们睡，小伙子们则一律睡在车上。

　　许山偷偷拉了拉沈川的袖子，用气音问：“旅馆里有地方练舞吗？”

　　他这样关心自己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沈川忍着想再摸摸他脑袋的冲动，低声说:“我刚去看过了，那里面有个小餐厅，等他们都安排好了，我就想办法去餐厅里练。”

　　许山用力点了点头。

　　团里的女生都下车去旅馆了，男生们各自找位置休息，过了一会儿，田锦飞拎着一大袋餐包上车，给每人分了三只。餐包不冷不热，大概是晚上剩下的，口味也是很随机，分到许山的时候，田锦飞满脸都是歉意，让这么小的孩子跟他们一起风餐露宿，他这个叔叔实在是过意不去。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田锦飞从袋子里挑了三只大的给许山，“一会儿我再问问老板，看能不能给你挤出个床位来。”

　　舞房的硬地板许山都不知道睡过几次，现在只不过是要在车上蜷一晚，许山根本就不介意，况且他也已经打定了别的主意，有没有床都无所谓了。

　　随着时间推移，所有的忙碌都渐渐停下来，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车子里到处都是打游戏的声音，许山在手机上背下学期的英语单词，沈川一直在车上闭目养神，等到十点左右，大家都开始准备睡觉的时候，沈川只身下了车。

　　旅馆大厅里的人比刚才还要多，老板也不方便赶人走，只好让无处可取的人都留在大厅里抱团取暖。沈川跟老板说明了情况，又额外拿出两百块钱，老板也挺通情达理的，反正那小餐厅空着也是空着，就爽气地包给了沈川。

　　餐厅在大厅的左手边，也是小小的一间，好在挺独立的，就是折腾点声音出来，外面也听不太清楚。为了空间利用最大化，沈川将四张桌子两两叠放起来，椅子都码好放在桌子上，只留角落里的一把供他休息，他边热身边将那段独舞又看了两遍，等准备活动差不多后，就开始复刻琼斯的那段舞蹈。

　　独舞全长不到三分钟，背景是充满藏式风格的歌曲，想要表达琼斯的伤养好之后，对救他之人的感激和对西藏这片神圣土地的热爱。整个编舞以现代舞为主，又融合了一部分藏族舞蹈元素，除了几个常规的跳跃旋转外，有许多是手臂上的动作。

　　沈川将那段舞粗略分成四段，学一段，跳一段，再录一段对比。第一段还是比较简单的，沈川在车上就已经看会了，他先跟着音乐跳一遍，然后打开手机摄像功能，准备再录一遍。但是这里没有拍摄支架，沈川调了好几个角度才将手机放稳，可是手机摄像头没法移动，人一旦跳起来很容易出框，沈川试了两次，发现效果都不太理想。

　　密闭的房间里，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沈川停下来喘气，想要喝口水却发现忘了带杯子。他又将手机放到别处，录下视频键开始跳，跳到一半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川以为是老板或者是别的什么游客，就继续跳着没有去理会。

　　可门被打开后却迟迟再没传来什么声响，沈川不疑有他，专心将这段跳完，直到动作结束他转身准备去拿手机，才发现本应该在睡觉的许山正默默倚在门边。

　　许山肩上挂着干毛巾，手里捧着水杯，衣服口袋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什么，见沈川朝自己看过来，有点紧张地往桌子的方向轻轻挪动了一下。

　　“怎么不睡觉？”沈川踩着猫步朝他走过来。

　　许山看了一眼刚录完视频的手机，将手里的杯子朝沈川递过去。

　　这还真是及时雨，还是许山想着他。沈川接过来喝了两口，心里不知道有多熨帖。

　　“你过来跟田团说了吗？”

　　“他们都睡着了。”许山又将干毛巾递过沈川，他就是专等田团他们睡着后才过来找的沈川。

　　沈川接过干毛巾擦掉头上的汗，整个人顿时都觉得舒服很多，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家有儿女初长成的感叹。但感叹归感叹，已经是深夜了，许山刚来的时候高原反应很严重，虽然现在身体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海拔，但保不齐没休息好高原反应又会重新加重，这团里有个肺气肿的先例在，沈川不敢涉险。

　　“早点回去休息吧”，沈川将毛巾挂在自己脖子上，朝着许山扬了扬，“谢谢你的毛巾。”

　　许山抓着门边的椅子，却不肯走。

　　“怎么了？”沈川开门的手一顿。

　　“我睡不着，在这看会儿行吗？”许山仰起头看向沈川，捏着椅子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沈川被他这样看着，心下就软了。

　　大约是逆来顺受惯了，许山几乎不向自己提要求。以前练舞的时候沈川不许他提，久而久之，他生活上学习上也一样都不提了。到最后，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然而唯一能够维系他们关系的却剩下舞蹈，平日里连话都说不到几句了。

　　现下他难得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还是跟自己有关的。他来这里无非就是想陪着自己，他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就看一1会儿，困了就去睡觉。”沈川又反手关上门。

　　许山点头，乖乖坐在椅子上。

　　沈川正准备翻出刚刚的视频看，手机消息提示音就响了。这大半夜的也不知是谁发的消息，沈川点开一看，发现居然余勉，当即就冷笑一声。

　　余勉小同学心里打的好算盘，白天问了许山关于沈川睡觉的时间，就专门蹲着这个点给他发视频。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今晚沈川是打算通宵的，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

　　沈川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勒令余勉在50分钟内将能够令他满意的打卡视频重新发送。如果超过12点还不发送，明天的训练量就翻三倍。

　　“想卡着11点给我发打卡视频，以为我不会看呢，真是打得好主意……”沈川挂掉电话后，又冷笑两声。

　　许山这才想起来下午余勉说过要等着晚上打卡，当时他还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余勉这是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典型的能逃一天算一天，可沈川谁是啊，怎么会让他有路可逃呢。

　　想到余勉鬼哭狼嚎的样子，许山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三秒。

　　沈川把余勉的事情解决之后，就开始练舞，他跳的还是第一段，刚开始起跳，许山就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给他录视频。

　　两人常年沉浸在舞房里，彼此之间再清楚不过，现在房间里两部手机，一部放音乐，一部拍视频，沈川心下一定，再没有后顾之忧，当即全身心的投入到舞蹈中去。

　　他跳舞的时候，浑身气质是大不一样的。

　　许山看着手机镜头里的沈川，他专注而认真，双目微敛嘴唇轻闭，修长的手臂的空中划过完美弧度，明明只是在一间很小的餐厅，可沈川跳舞的时候，这里仿佛就有了雪山和雄鹰，有了广阔而茂盛的草原。

　　许山沉醉在他的舞姿里，听他指尖流淌出的音乐，看他足尖飞舞出的旋律，沈川就像一部流动的电影，他在哪里起舞，那个地方仿佛从此就有了故事。

　　以前许山总在不停地学习和记忆，沈川跳舞时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他只会绷紧全部的神经去复制，他不敢在沈川面前出错，以至于忘了去欣赏舞蹈本身的美，可时至今日，他在这间泛着油腻味的小餐厅里，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后，突然就欣赏到了美好。

　　就像破蛹成蝶的瞬间，许山听见耳边传来“啵”的一生，薄薄的丝茧裂开，他的眼前从此被注入了新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