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之名》一梦萧瑟

16、第十六站 318国道（中）

　　一番修整后，沈川和许山跟着田团的车上了路。

　　车本来就塞得满当，田锦飞好不容易才清出两个位置来。因为时间紧迫，一上车沈川就开始阅读舞台剧的相关资料，而许山作为随团年纪最小的孩子，自然是受到所有大哥哥大姐姐的喜爱，一时间收到无数零食投喂。

　　许山只好一一道谢，将那堆零食装进自己的随行背包里。

　　沈川在认真研读剧本，许山拿出手机翻了翻，发现自己的微信图标上居然显示有20条未读信息，其中有1条是沈川发的，其他19条都是余勉的。

　　许山将沈川发送过来的转经道那里的照片保存下来，他看了又看，最后给设置成了手机的背景图。他又去看余勉的，余勉发的多数都是语音，还夹杂着两个练功小视频，许山翻出耳塞，费了好些功夫才听完他的各种诉苦。

　　许山：视频我看了，动作比昨天有进步，就是胯别掀得太过，你可以再试试。打卡视频发了吗？

　　许山刚发过去一条信息，居然马上就收到了余勉的回复。

　　余勉：没发，沈老师一般几点睡？

　　许山：大概十一点的样子。

　　余勉：若有所思.jpg

　　许山：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余勉：没什么，关心一下沈老师的起居。你们今天去哪里潇洒啦？

　　许山：去林芝，我们可能要推迟回来的日期了，碰到一点事。

　　余勉：的确有一套.gif

　　许山：你打卡的视频要不要我帮你先看看？

　　余勉：啊，我在耗腿，太疼了……

　　余勉：在生活的暴风雨中艰难前行.gif

　　余勉开始各种打太极，不太肯把打开视频交出来的样子，许山本来还想问的，可是看到他发的动图，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川看完手里资料，探过头来，“什么东西这么有趣？”

　　许山将手机里的动图给沈川看，沈川看了，也笑了一声，“余勉还有空给你发动图？看来是练得不够多了？”

　　几千公里外的余勉打了个喷嚏，腿不受控制地往下又沉了沉，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从日喀则到林芝要八个多小时，一车人来回奔波这两天没休息好，都睡得昏昏沉沉的。沈川看完整个剧本，又开始看田锦飞给的视频，他本身对这个剧还是挺熟悉的，相关的演出也曾经去剧院看过，田锦飞他们场地道具布景都有限，但还是原汁原味保持了好些舞段，演员虽然年轻，但能看出他们彼此之间很团结，整个演出看下来，效果还是可圈可点的。

　　沈川将琼斯那段独舞截下来，开始反复观看，他边看边记，看了几遍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今晚估计不会有太多睡觉的时间了，趁着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沈川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他见身边的许山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撑不住瞌睡的样子，干脆将人搂到自己肩头上，也闭上眼睛。

　　车子从雅叶高速下来，开始进入318国道，结果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刚开始还是小雨，过了一会儿雨竟然越下越大，天地间遍布是雨幕。国道有几个路段本来就不好开，遇到雨季又容易碰到山体滑坡，司机提着颗心，将车开得很慢，几乎是在山道上缓缓地溜行，幸好国道上有不少可供车辆停靠的休息区，司机找到一处后就将车停在了那里。

　　许山被劈里啪啦的雨滴声吵醒，揉了揉眼睛。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腰被沈川的一只手箍着，头靠在他胸口，他现在这个姿势，就差整个人都沈川身上坐上去了……

　　许山的心一瞬间开始咚咚狂跳，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脑袋里开始疯狂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

　　正当许山骑虎难下的时候，司机音量超大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车子里大部分人都被惊醒了，沈川的手也动了动，他半睁开眼睛用力撑起有些歪斜的身体，将怀里的许山也带着动了动。

　　许山身体又僵了一下。

　　“这是到哪儿了……”沈川察觉出他醒了，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他话刚说完，就被车外铺天盖地的雨幕吸引了注意。

　　“这么大的雨啊……”沈川喃喃道。

　　许山终于能够脱身，连忙坐正了身体，轻咳一声道：“嗯。”

　　他也不知刚才这姿势是自己睡着了无意识间做出来的，还是沈川故意将自己拉过去的，想想后者好像也不太可能，只是刚刚两人贴着还挺暖和的，现在才分开没多久，许山就觉得有些凉，他刚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就见沈川将自己的外套翻了出来。

　　那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沈川的位置上，一直被他垫在背后，此刻虽然皱巴巴的却依旧带着他的体温，许山穿上后顿时觉得浑身都温暖起来。

　　这雨下得好像天都提前黑了，车厢里响起司机粗狂的嗓门声：“老田！我朋友说前面山体滑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通行！”

　　田锦飞连忙站起来，穿过摆满道具的走廊，跨到司机身边，两人嘀嘀咕咕交谈着，田锦飞满脸焦急，但这天灾不是人可以控制的，要是道路不清理干净，车子即便是开过去也是无补于事，保险起见还是留在原地等通知的好。

　　田锦飞了解了情况后，就吩咐大家呆在车上，自己撑着伞下去了。

　　休息站里停了许多车，大家都在焦急地等消息。田锦飞撑着伞问了一圈情况，来回不过几十米路，他衣服裤子就已经裹满雨水，这雨实在是太大了，田锦飞踩着水回到车子上，有团员已经给他找了几件干衣服，田锦飞边换边说：“大家都在车上安心等着吧！听说往常清理速度都挺快的！”

　　这个舞团是第一次进藏，大家都没什么经验，此刻望着车外茫茫大雨都有些心神不定，田锦飞这句话总算是安慰到了大家的情绪，反正闲来无事，也不知谁提议说要唱歌，立刻有人从手机里翻出《天路》，大家就齐齐扯着嗓子喊起来。

　　大雨持续下了一个多小时后，天忽然有些亮起来，雨势终于小了。之前昏天暗地，在磅礴的雨声中隐约能听到河流的奔腾声，现在天一亮，大家也终于看清原来他们停留的休息站确实旁有条河流，因为大雨河水暴涨，湍急的水流带着雷霆般的怒吼正滚滚向下游奔去。

　　这是难得的景致，大家在车子里实在坐得累了，纷纷撑着伞下去拍照。

　　雨后大山里的空气氧离子含量特别高，闻着简直要醉了。许山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他自在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任由细细冰凉的雨丝打在自己脸上。

　　“别淋雨。”一顶雨伞立刻出现在他头顶，沈川手撑着伞，默默站到许山身后。

　　“哦。”许山连忙缩到伞下，几乎是贴在了沈川身边。

　　天大地大，两人在一方小小天地里，一起望着“隆隆”作响的奔腾河流。这些水流也不知是从哪座山上冲下来的，最后又不知会奔向何方，它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将两岸的岩石冲刷得光滑可鉴，这明明只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冲刷过程，却不知为何这样让人沉迷，许山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时间如果能凝固在这里也挺好的。

　　“大伙儿！通车啦！走！”

　　也不知谁在前头大喊了一声，蹲在河边抽烟的司机们听见了，立刻掐灭烟头纷纷往车上赶。

　　沈川和许山也并肩往回走，田锦飞团里有大半人都下车在闲逛，大家坐得腰酸背痛，实在是想在外面多休息会，无奈他们再不赶路天就要黑了，只好都排着队重新上车。

　　等所有人到齐，前面的车子已经差不多开光了，司机发动车子，冲着田锦飞喊：“老田，我看这天迟点还会有大雨，也不知道路上还会发生什么！你早做打算！”

　　田锦飞应了声，埋头联系去了。

　　许山看着窗外又开始变得乌沉沉的天，担忧地问：“前面还会有山体滑坡吗？”

　　“不知道”，沈川说：“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说完，自己也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许山又说：“那……琼斯的舞怎么办。”

　　沈川见他关心自己，嘴角的笑意就有些藏不住了，“今晚练独舞，明天跟群舞合一下。”

　　他说得轻松，许山却知道，沈川肯定是准备通宵了。

　　因为之前的山体滑坡造成堵车，国道上的汽车一辆紧挨着一辆，过了大概半个多少时，他们经过了之前滑坡的地段，那片公路的地上依然能看见不少碎石，军队里派了好些驻扎的官兵冒雨保护着来往的车辆，还有一小部分人依旧在清理碎石，所有经过这里的人心里都很感动，许山他们车上的人纷纷隔着玻璃窗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通过那个路段后，汽车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大概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后，滂沱大雨再次降临。

　　一车人都没有吃晚饭，他们原定八点半可以到达林芝，可现在已经八点了，他们距离林芝却依旧还剩下一百多公里的路，更要命的是，因为雨很大视线极其模糊，在不停盘旋的山路上，汽车根本就开不快。

　　司机开得满脸是冷汗，车子摇摇晃晃，好几个演员都白着脸吐了。

　　就在所有人都祈祷万事平安千万不要塌方的时候，司机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那就像个噩梦，让大家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果然，距离他们二十公里的地方又发生了山体滑坡，据说从山上翻滚下来的巨石将整个道路都拦截住了，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法通过。

　　幸好田锦飞听司机的话早有准备，指挥着司机向他联系好的国道边上一家旅馆开去。司机师傅强撑着开到田锦飞所说的那家旅馆时，车外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旅馆里亮的灯火就成了唯一的亮光，远远看去整座旅馆就像一只矗立在黑暗中浑身长满眼睛的巨大猛兽，随时准备着张开巨口将一车人狠狠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