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丹炉生紫烟》鸣蜩半夏

28、瑾花不尽 钰月无穷

　　梵音宗的万神殿被结界封闭，殿内阵法遍地灵力流动却不生一丝微风，死一般的沉寂后洛怀瑾愤怒的打翻了所有供奉的香火，将面前成堆的神卷神旨付之一炬，连同那份抵达天意却又被退回数次的天书都一同扔进了大火之中。
　　此时鲜血顺着他的指尖落在脚下的灯油火苗中，一滴一滴燃起妖冶的蓝色火焰，洛怀瑾血淋淋的手臂画着符文，那是以肉身祭天的法咒，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为死去的临钰向天界伸冤声讨，可现实终究是现实，伸冤的天书就似凡人的性命，快速而无声的消失在火中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这时结界被人撕开了口子，楚竹一身血污的冲了进来，她还拿着那枚护身符，震惊的看着火光中的洛怀瑾，片刻泪如雨下的抱住了洛怀瑾嘶哑着声音恳求道：“你不能去……”
　　随着结界的动摇，殿外围着的人开始躁动起来，洛怀瑾红着眼将脸颊埋在楚竹的肩头，仅仅片刻后他毅然决然的推开了一身丧服的楚竹，楚竹伸手想要拦他，可洛怀瑾此刻的模样惊得她动也不敢动。
　　洛怀瑾半边身子浸在血色之中，眸子渗出骇人的杀意衬的面如阎罗，身后的火越烧越大，那些为满天神仙铸造的金身在火中塌陷变形，洛怀瑾只用掌间的血凭空划下一道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阵法。
　　楚竹被洛怀瑾用结界护在旁边，可殿内的正在燃烧的火以及一些残垣断壁都开始被这个阵法吸食，洛怀瑾的身形也随着火苗的走向消失在大殿内。
　　天界与凡界的交界处-昆仑，随着一道未知的结界张开，寒冷异常的风雪裹挟着烈火从结界内倾斜而出，宛如洪水瀑布一拥而上，速度快到还未等天兵察觉便已蔓延了半个昆仑。
　　天兵紧急围聚在结界的周围戒备，风雪和烈火却好似能够相融一般起劲迸发，天兵无一人敢靠近查看。
　　洛怀瑾孤身一人缓缓的从结界内走了出来，他的掌间凝结着冰蓝色的灵光，天兵还未查看清楚状况，只见灵光被劈向了地面，才刚触碰到一阵寒意，瞬间从外至内连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紧接着火焰就跟寻了方向般燃了过来，众多天兵在身子冻僵的时候被带着火烤脱了一层皮，不绝于耳的惨叫使昆仑陷入混乱。
　　洛怀瑾找到通往天界的入口后便只身闯入天界，在踏入天界的瞬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若是普通凡人可能早已成了一滩肉泥，他反应迅速的为自己的灵核加了一道护心咒，还未等驻守南天门的天兵过来查问，洛怀瑾的脚下便蔓延出无数冰霜，一根根的拔地而起的冰锥扎进仙人以及天兵的身体里，他将目光所及的所有天界之人全部生挖了灵核，肃穆寂静的天界只有灵核碎裂的清脆声。
　　天界清冷高境人迹罕至，洛怀瑾此时还是凡人之躯，根本没有人对他有警戒之心，反而与他擦肩而过的仙人皆无活口。
　　洛怀瑾独身走到了藻井殿，一路走来的杀戮已经令他身陷煞气，藻井殿的神官却无察觉仍旧在处理着从凡界上供至天界的天书。
　　“你是谁？”来到天界这么久，终于有一个小神官察觉到了孤身站在殿门口的洛怀瑾。
　　洛怀瑾微微抬起血眸倒是吓的那神官摔了手中捧着的天书，紧接着洛怀瑾那宛如地狱爬出的低声传入神官的耳中：“梵音宗临钰的天书为何被斥回。”
　　小神官显然是被吓到了，他紧张的摇着头念叨着不知道，转身就往殿内跑去，洛怀瑾哪里给他逃跑的机会，只是一个抬手，殿内就已结满了冰霜，无数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将藻井殿的神官都逼到了殿中间狭小的空间里。
　　“区区凡人胆敢擅闯天界！”其中还有不明事态的神官厉声呵斥洛怀瑾，话音刚落就被一旁吓得瘫倒在地的神官拉着衣袖制止。
　　“临钰属于应劫而亡，这是天命无冤可辨。”人群中有人颤抖着声音回道。
　　数丈的距离，洛怀瑾只抬手便将答话的神官从人群中揪了出来，隔着灵力提到了大殿中央，下一秒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那个神官就已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血腥的一幕虽然吓傻了一批神官，可不乏还有人想要抵抗洛怀瑾，却也一一变得一样的下场。
　　“你们今日死在我手中也是天命，无冤可辨。”洛怀瑾低沉着无情的声音动了动手指，凝结在周身的冰锥开始扎向殿内的神官。
　　洛怀瑾略微舒展容颜，此刻似乎只有天界之人的惨叫声才能稍稍抚慰他。
　　“求求别杀我！我是临家的！我是临家的！”
　　洛怀瑾听到了这个声音后没有任何触动，都这个时候了，是不是临家的人又有何干系呢？
　　待藻井殿血流成河时，洛怀瑾踩着台阶上的血水从殿中走了出来，而此时的殿外才围聚了天兵。
　　“大胆凡人！其罪当诛！”随着为首的天将一声令下，天兵们一波冲了上来，另外的围着洛怀瑾施法作阵。
　　千钧一发之际，洛怀瑾只是解开了灵核的结界，霎时清净千年的天界变得乌云密布起来，不知从何处卷来飓风将洛怀瑾高高的拖至天外天上。
　　“是他引的天劫雷！”一声惊呼炸开了密密麻麻的天兵，洛怀瑾的修为早已足够历劫飞升，但他一直施法抵挡天劫雷，他害怕自己会变得像自己不耻的天界之人，他更害怕忘记了临钰忘记了仇恨，可如今在天界应劫飞升也正好让这些久居高位的仙人尝尝天劫雷的滋味，只怕他们都忘却了自己身处下界时候的滋味了。
　　随着洛怀瑾张开法阵，本该落在他身上的天劫雷却都劈在了下方的天兵身上，一时间规整的天兵方阵乱成了一团，洛怀瑾还是不够解气，他恨不得拖着整个天界坠入无间地狱，化成厉鬼永生永世纠缠着所有认为天命无冤可辨的人！
　　无数宫殿被毁，伤者更是遍地，刺目的洁白终于被遮盖了一些，洛怀瑾的嘴角才算露出一抹凄厉悲凉的笑意，脸颊划过一条暖暖的热流，洛怀瑾抬手接住后才发现是一滴血泪，那血泪在他掌中缓缓的凝固化成一枚如玉般的珠子，赤红明亮泛着异样的光泽。
　　洛怀瑾的头顶乌云蔽日，身后一轮硕大的圆月也隐隐显出了轮廓，天劫雷越来越密集，似乎已经听不清哀嚎声了，圆月却在此刻似被浸染了般慢慢的变了颜色，在半边天的赤色中好似一切颠倒，月色沉沦血染云阶，而洛怀瑾此刻如血海升起的明月，冷漠的俯视着眼下的一切。
　　在确定无活口后他收起了法阵，而天劫雷终于应在了本主的身上，可真是疼啊，从骨子里的疼令洛怀瑾找寻到了片刻的清醒，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的痛楚都落在他一人身上就好，那个傻子…那个傻子…就算了。
　　在血色弥漫中，洛怀瑾不忍的觉得刺鼻，成仙就是比凡人之躯更加敏锐些吗，他缓缓睁开眸子，周身被设下了层层牢笼，天兵和小神官的惨死终于引起了天界上层的瞩目，看来死不足惜的的对象都是分阶层的。
　　“就地绞杀还是请天帝陛下定夺？”
　　这些上仙藏身在灵力化成的白雾中，装出神秘神圣的模样，如同凡人话家常般讨论着洛怀瑾的生死。
　　洛怀瑾冷笑了一声，他不惧反噬之痛，空手抓住第一层牢笼凭着蛮力破解了，而第二层牢笼瞬间伸出带着灵力禁制的铁链将洛怀瑾的手脚都束缚住了，随后牢笼内便出现了天罚，虽然洛怀瑾以自身灵力抵抗，但依旧落得伤横累累气喘吁吁，而牢笼外冷眼看着的上仙欲施法封印了洛怀瑾的灵核，让他以凡人之躯死在牢笼内。
　　血凝为镜，泪落成思，洛怀瑾手中的那枚血泪变得炙热滚烫，赤色流光溢出指缝掌隙映衬了半边天际。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手中的不明之物，洛怀瑾抱着必死的决心摊开了手，那枚血泪已然比方才更添妖冶，它通体清透好似蕴含了无尽的能量，在默默的吸食洛怀瑾的鲜血，以至于他身上的血痕像是百纳汇川般集中在掌间。
　　牢笼外的上仙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惊呼道：“水镜相思子！？”
　　洛怀瑾并不知自己的血泪为何在他们的口中变成了另外一物，他只是感知到此物似在吸食着什么，果然还未等上仙们后退，那所谓的水镜相思子已经从洛怀瑾的手中飞出，瞬间释放的巨大震慑力令在场所有人僵持在原地。
　　顿时间那些但凡有修为的人的身后全部长出了红色的丝线，蔓延后连上了半空中的血泪，源源不断的灵力只在眨眼间涌进了血泪中，而被红丝附着的人犹如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烟消云散了！
　　只有洛怀瑾的身上没有出现红丝，血泪泛着赤光在下一秒将方才吸食的所有灵力倾尽传送到洛怀瑾的体内！
　　那种无尽的用之不竭的生命感如刹那间春笋破壳般酣畅淋漓的涌入洛怀瑾的精神世界，体内的灵核也在同样贪婪的谄食吸收‘意外之喜’，颤抖的身体止不住的兴奋，洛怀瑾伏在地上握住血泪再抬眼，此时他的修为已经入了九重天外的无上仙境。
　　“都为临钰陪葬吧。”洛怀瑾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心仍然痛的很，可即将屠戮带来的期待感更是令他痴醉不已，眸子里看到的景物也已蒙上了血色。
　　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洛怀瑾想到了司命殿，那里不正是天命所出之地吗。只是这个念头还未实施，眼前走来两个孩童模样的仙童。
　　洛怀瑾待要抬手赐他们个灰飞烟灭，却听到其中一人开口：“临钰尚有一线生机。”
　　“请随我们来。”另外一个仙童让出了路。
　　他们二人脚踏血场无畏无惧，倒是同所见的仙人不同，自上天界而来杀伐果断的洛怀瑾犹豫了，因为他们提到了临钰，洛怀瑾低声道：“若敢欺瞒，下场自知。”
　　两个仙童点了点头后执意请洛怀瑾随着他们去，只见三人来到了太清宫前，也没什么好怕的，洛怀瑾没有犹豫便走了进去，偌大的殿内空荡无物，只有一鼎丹炉设在中间，那两个仙童也退了下去。
　　洛怀瑾走到丹炉前才发现太清天尊就在上座，他厌恶的看了一眼恨不得即刻就将这里夷为平地。
　　“独角兕是我座下坐骑，临钰的死是天命，也是我之责。”太清天尊如普通老人一般叹息道。
　　洛怀瑾不屑的笑了，也毫不客气的驳斥道：“哼，大难临头的忏悔最虚伪。”
　　“他尚有一魄还存于世，入不了轮回也无法重生。”太清天尊掐指算道，以他的说法将临钰仅剩的残魄附于炼丹炉上，用精火灵药去养护，百年时光便可恢复重生。
　　“我凭什么信你？可笑。”虽然洛怀瑾话中不信，但在心底存下了疑虑，可他依旧坚信天界是虚伪的。
　　“你在天界的杀戮已为六界不容，我为你指一条活路，百年后你们便可再见。”太清天尊不急不慢的说道。
　　洛怀瑾抬起的手放了下来，他打量着太清天尊，只在片刻间边做好了决定，“我要他活，若你敢骗我，百年之后我不会再对天界手下留情。”
　　“好。”
　　这时那两个仙童走了过来，他们打开了一个锁灵囊，只见无数轻盈的泡沫裹着微弱的灵光依附在炼丹炉上，洛怀瑾不自觉的靠了过去，虽然微弱至极，但冥冥中好像临钰的身影就在眼前般，洛怀瑾抬手想要去触摸，却被炼丹炉的灼热烫伤了手。
　　“临钰…”
　　洛怀瑾不顾疼痛的想要再去触摸，太清天尊拦下了他，“你的活路唯有诛仙台，死后重生。”
　　“他若有半分损伤，我会新账旧账一起清算。”洛怀瑾丢下这句话后便冲出了太清宫。
　　洛怀瑾造成的局面彻底引起了天界的重视，各路上仙就连昆仑的西王母都奉了命前来绞杀他。
　　自知道临钰还有一线生机后，洛怀瑾已无心恋战，他要见到临钰，见到活着的临钰。
　　洛怀瑾一边自保一边向诛仙台赶去，中间虽然负了些伤，但他没有再用出血泪，此刻只想速速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待百年时光流逝，等待那张面容再出现在他身边。
　　诛仙台的四周混沌初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虽然迷雾可以藏身，但洛怀瑾的伤散发出的血腥依旧引得追兵穷追不舍，他不敢有一丝松懈，终于在力竭时踩到了一处平台，远处天际骤变，雷电交加，巨型漩涡引得飓风阵阵。
　　那是一条所有仙人都惧怕的死路，此时却是洛怀瑾唯一能再见到临钰的生路，他一步一个血脚印，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向诛仙台靠近，而追兵也陆续跟了上来，他们显然是有所惧怕的，都围在了入口处监视着洛怀瑾的一举一动。
　　风已经大到快令洛怀瑾站不稳了，他看了看前方的路，没有迟疑的纵身一跃，刹那间云雾漩涡搅成了一团，整个天界都有震动之感。
　　洛怀瑾只觉眼前犹如走马灯般绚丽又归于平淡，紧接着骨肉剥离带来的巨大痛楚使洛怀瑾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声，他拼命的回想着临钰的身影，玉簪花前的相识相知与陪伴，唯有这些才能让他还有活着的感觉。
　　花不尽，月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