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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乔莲 ...

  •   薄舞本就觉得一路上有人跟着,只是不确定,虽希望是那人,却也并没抱太大希望。可风湮在巷口便走了,跟着她另有他人,乃是帝王秘使。
      原来早几日,关春回宫述职,不由谈及弋哲王之不寻常。“弋哲王前段时间将近一年未出梅岭,虽依旧为主上惩凶除恶,今却也有些不同。主上大阅兵时见弋哲王,可觉有不同?”
      “自是有不同,他逐步成长,今已成熟,心性也较以前不同了。他喜乐惯了自在,以前还有些逞强好胜之心,现在却是飘然外物,不为所动。往些年于军中手下还算是联系有加,时时掌控检阅,现如今却是懒了。也不算懒,他本就是文武双全之人,如今更是少了牵挂,这心也不限于军国,怕是大到十方,只想周游列国了!”
      “这大是威胁。”
      帝王摇摇头,道:“你不如朕了解他,他本就生如清风,无根无所,算不得哪个国家之人。他今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爱上了宋的帝姬,反被牵扯与宋国,交往不断生出牵绊。他虽是无根人,却也是留了情在此处,不忍心别人坏了他纪念她的地方。他这无畏并不是那么可怕,他更像是九天飘来的仙,虽力量强大,却与我们利益绝无抵触,他要满足的心愿与我们所想要的钱权没有关系。所以只要不冒犯他就好,他变也不过是想换个方式生活罢了。”
      “弟子受教了。”关春听着完全偏向一边倒的话语,哪里还不知道帝王之心,帝王说着话便是不要深究,不过心里却不由埋汰,说是这般说,这帝王却也不是这般做的,这不是还压榨这那仙人的力量,这不还是监视这那仙人的举动?“弋哲王近来流连于重楼花街柳巷,可是要继续查访?”
      “朕这里兵荒马乱他不管,倒是眠花宿柳得自在,你说上一次联系朕是什么时候?”
      “年前处死府君之事。”
      “不过那次举动是大了些,你说说弋哲王一年前在何处?”
      “回陛下,在无锡,那次您还派了臣去做了无锡的府君。”
      “朕老了,记不得,那次是何时传书给朕?”
      “状告无锡府君知法犯法,强抢民女。”
      “哦,是那个民女?”
      “正是水太傅长女水嘉禾。”
      刘显隆想了想,倒是应该护。“老师的血脉?”
      “算是养女。”
      “嗯,养女?”刘显隆顿时觉得不对,“年几何,长相如何?”
      “陛下为何如此问?”关春不由有些防范,此女现如今的处境也不是他们没有看护,实在是……何况此女娇妍多媚,若是帝王看上,这后宫岂还有安宁?那女子现如今在重楼的名头可是舞后!
      “你且说,朕自有问道原由。”
      “回禀陛下,此女年约……倒是没有说明,瞧着是二八不变的娇嫩,又有少妇的雍容。长相微臣没见过,不过美名却是早有流传,臣调职回京时,她一时名动重楼的宋二姬之一,名为‘橤仙’,美若天仙,以舞封后,颇有才情。”
      “以舞封后?是她了,是她了……”
      关春看着帝王有些激动的神情,双眼都是晶亮的,“还请陛下明示。”
      “还有谁能让三郎借权徇私,还有谁敢以舞封后,便是朕的瑞真长公主,唯有她可变风三郎,查。”
      “喏。”
      要查到蛛丝马迹很容易,且不说风湮的态度,便是端木家那不分正邪的青眉圣女相助的孔雀扇,和那女儿自命之名薄飞花,便已经断定了此女便是自己的长公主刘妩。
      重楼最先动的不是心急的薄舞,她哭哭闹闹有人安慰,那也便没什么大事。
      可是连着好几日歇在莲衣轩算什么事?那个乐人便那么能哄她睡觉?
      乔莲恭敬地跪坐在案前,不敢抬头,只是手轻轻抚摸着笛子。
      葵姬倒上一杯酒奉上,见风湮接过,方才笑盈盈说话:“这便是乔莲,前不久花儿亲选的乐师,擅长笛子,人也体贴。您老喜欢,妾身让他好好陪陪您,不过……”
      “放心,我知道分寸,毕竟我还不想和她闹离心。”
      这声音有些低沉,却听得出原本的清润,仿佛是累了,乏了而已。
      葵姬笑笑朝着乔莲道:“乔乐师,此乃三郎君,还请好生服侍。”
      乔莲叩首,应一声喏,葵姬便起身告辞了。
      “都下去吧!”一声吩咐,侍者通通撤退,乔莲不由有些紧张,他知道这风月场的不干净,却不想这么快祸事降临,他知道自己不会反抗,却也并不愿意遇见这种事。
      风湮在上打量着这个男人,怯懦的男人蜷缩着,想要躲在垂帘的阴影中,实在不像是薄舞会喜欢的人。“你抬起头来。”
      乔莲双臂撑起身子,缓缓抬头,却不敢直视那灯火通明处的人。
      蒲柳之姿,尚算清秀,青眼微垂,倒是怜人。“过来,靠近我。”
      乔莲膝行上前,靠近几案。那人不说话,他也不便开口,直到一杯茶放在了他眼前,乔莲方抬头,这一抬头便不由愣住了,他没有惊诧过薄姬娘娘的美貌,女子之中美有上万种,薄姬娘娘之美不过是集众所长,情绪一动变化万千,性子也算独特,虽世间难求,却尚在世间。
      近看眼前男子,却浑然好偌谪仙,随意披散的黑发宛如泼墨,宽大的大袖衫让他多了几分竹林七贤的狂肆,手指纤长自然弯曲放在漆墨的几案上,虽好似玉石所雕,却浑然天成。不过最动人的便是那五官,说不上多特殊,不是外族人的过于英挺,也不是大众的平淡,眉向发鬓轻扬,眼眸深邃,宛若长河,他的唇显得单薄,却轻呡之下绯色顿生。
      风湮有些好笑这孩子的痴,竟是这般痴迷容貌,难不成和薄舞一起也是这般发呆,虽显得愚笨,也的确让人心情很放松。与一个喜欢你美貌的人在一起,总是轻松于嫉妒你的人相处,这地方的女子对薄舞怕是嫉妒多过喜欢吧,毕竟她的性子太独。
      “喝茶。”
      乔莲呆呆地端起茶盏喝,一入口却是呛了,一连咳下来,风湮都不由为他拍拍背,顺顺气,太笨了。等他缓过来,面色红润了,眼眸含波荡漾,加上这欣长瘦弱的身子,倒是真显出些姿色来。
      乔莲有些不好意思,从袖中取出罗帕擦擦嘴,低声道:“在下不知道是酸梅汤,故而失礼了。”
      “这是葵娘说解暑气的,我只喝酒倒是没有注意,是我对不住你。”
      “这……”乔莲受过责难,受过贵郎君的白眼,独独没有贵人给他道歉,这番倒是不知道怎么应答了。
      风湮看他这样神情,倒不是个会勾人的,心思也就变了。“听说你吹笛子,我也吹笛子,你吹一支我听听可好?”
      乔莲这才回神,忙摸索腰间的笛子,还在,也放下心来,取出笛子,一时也不知道吹什么。
      风湮看他傻得可爱,便提一句:“平湖秋月可会?”
      乔莲忙点头,拿起笛子便是平湖秋月。
      风湮听着,倒是没有差错,甚至还有些变调是自己惊喜的。
      乔莲曲罢,风湮还拍拍掌。“来,喝茶汤。”
      乔莲也便乖乖捧着茶盏喝汤。
      “听说你病了,这一日了可好些?”
      “多谢郎君关心,已经好多了。”
      风湮看着这躲躲闪闪好像小兔子的人,问:“你害怕我?”
      “乔莲不敢冒犯郎君。”
      这人一身青衣,背也直,瞧着倒也算舒心。
      “那便是害怕了,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你的一切,你是个好孩子。”
      乔莲一时生出的却不是被调查的愤怒恐惧,这人说话太平淡,却肯定了自己,心不由得到了慰藉。
      “越是繁花盛开的地方,越像乱葬岗,飘飘洒洒的全是尸体。浮游虽特别,却也要看人心本身怎么想,你说可对?”
      “然,乔莲低贱卑微,在浮游实在是枉费了葵姬的心意。”
      风湮看着这像是认错的孩子,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倒是不错的发,干爽丝滑。“我现在知道你了,你是个好人,只是你的心太软,底线也太低了。”
      “郎君说得是。”乔莲轻呡嘴唇,一口气喝了酸梅汤,显得倒是有几分不甘心,有人气些了。
      “不高兴了?黄芩来重楼了,你还能躲多久?”
      乔莲猛得抬头,这个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一时的打击锤下,乔莲不由瘫软在席上,半晌一句:“果真?”
      “自然不是骗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处理了这事,只是这办法一种显得决绝,怕是你这老好人不愿意,一种又总留后患,端看你对那人感情究竟如何!”
      “在下……在下对他已无那般感情,只是……只是……”
      “只是也不忍伤害他不是?果是好人,他弃你于荒野时,也不知你可想过报复?”
      “承蒙娘娘恩德,在下捡回性命。人之生如花开,死若花落,也算不得可惜,开过了便好。”乔莲生怕了这人误解了自己,那人好歹相好一场,纵使结局惨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有人应该无缘无故为谁负责,也没有人说负责这件事是个无期徒刑。”
      风湮合上眼,自己倒是魔障了,“你……罢了,我会设法调离他去,你也算着日子片刻潇洒。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对薄姬存的什么心思。”
      乔莲这才发现主题,这人层层铺垫不过是为此。“乔莲的性子在早年便已经毁了,爱不得人,不过是厮混罢了。薄姬娘娘对在下有活命之恩,在下纵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亵渎之心。”
      “那好,我们做个交易吧!我许你这自由时间,你用来陪我。”
      “这……乔莲不会拒绝人,尤其是娘娘。”
      “她的确任性,所以才常常孤独,我不限制你们,不过我希望晚上你在我这里,这是底线,交易的底线。”
      乔莲这便是明白了,自己这两晚和薄姬同寝惹到这男人了,他不会傻到去质问这男人凭什么限制,这不是他该问的,这样的人和娘娘一样太独,这世道于二人本就不合宜。“喏。”
      之后风湮便没有再说话,他就拿了一本书给乔莲,乔莲接过书有些茫然。但是片刻后也便孜孜不倦看起书来,毕竟他这样的身份最难得到的不是钱,而是书籍。
      申时乔莲便有些战战兢兢了,书虽好看,却不能不识趣呀,这脸皮再厚也不能再贪晚膳,虽说这人不说话也算是友好了。他想说话,可是那人还是在看书,很入迷的样子,不能打扰吧!
      偏偏越想招呼那人,越不敢,尿意也渐起,这……
      忍着,那更漏滴滴答答,忍不住夹着腿扭动一下。
      头顶一句:“你欲何为?”
      乔莲面上火烫,期期艾艾,“人……人有三急。”
      “哈。”
      一声轻嗤,乔莲有些羞恼,抬头一看却一时愣住,这人冷着脸尚算天上仙人,这一笑扬唇,却是个风流仙人。
      “小的……小的能退下了吗?”
      风湮不由看向这瘦长的青年,这话倒是他进屋后最不客气的语气,急了的兔子,挺可爱。他大步走进乔莲,伸手拉他。
      乔莲让他拉起身子,一时他发现自己的态度坏了事,于是越发恭敬地勾着腰,跟上风湮的步子。
      风湮也不去计较他的谦卑,只管大步走,看着他不舒服,又稍稍放小步子。
      乔莲看着地上的竹席消失,一脚迈入了更精细雅致的地毯,入脚是凉爽的,乔莲却不由寒战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路过宝珠串成的垂帘,绕过玉石屏风,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恭迎庄主。”是徐姬!
      “你退下。”
      乔莲听着男人的声音,不由缩了缩身子,他已经感觉到徐丹萍的眼神像刀一样刮在他身上。
      “原来是乔乐师,妾身已经磨好了香墨,就不打扰庄主和乔乐师了。”女子说话柔柔的,像是蜜桃成熟的甜,乔莲却听出了咬牙切齿。
      一阵香风从身边穿过,乔莲身子躬得更低。
      风湮拉着他又过了一道纱帘,再过一道屏风,停下步子一句:“更衣。”说完松手便转身出去。
      乔莲有点蒙,那点尿意早就在徐丹萍出现时没了,抬眼看到的是绣着春夏秋冬的四季屏风,雕花的香炉中轻烟从腾蛇嘴里吐出,很正常的更衣室,却把一种萎靡肮脏的事变得高雅了。
      乔莲有些无措,这样体贴干净的布置只有葵姬才能做到。这里简直是那人最私密的地方,可是那人把自己带到这里,并且给予了自己使用权,这……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没有出恭便出去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帘外,看他出来便笑道:“主子在厅中用膳,请阁下随奴过去。”
      “在下……在下该告辞了。”
      “告辞也应和主人说才是,您说是吧!”
      “那是自然,劳您带路。”
      “阁下不用和奴客气,唤奴玄便是。”
      “不敢,请玄先生带路。”
      玄不由喜欢这孩子,倒是会看处境的,可惜对上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不知主子是要这青年怎样,谁让他招惹主子心上的人了。
      乔莲刚走近饭厅,还没来得及说话,案后的人就招手道:“你们过来用膳。”
      “郎……”乔莲没说上话就让玄笑着拉去案前坐下,一双筷子递到手上,转头看去,那人一收回了手,桌上只有用膳的声音,没有一点说话声,乔莲只得默默吃饭,谁知道是不是有食不言的规矩。
      用完膳也不过申正二刻,这儿听不到浮游前阁的热闹,乔莲却知道该热闹了。“郎君,乔莲应该工作了。”
      风湮喝了一口茶漱漱口,道:“不用去了。”
      “可这是乔莲的工作。”乔莲对此却是很坚持。
      “你现在的工作是听我的话,你交易的对象是我,我在为你办事。”
      “可乔莲先与葵姬定下约定。”
      风湮看着那身子俯得低低的人,向着玄仰头看了一眼。
      乔莲只见那男人一翻窗户,片刻拎着葵姬又翻了进来。
      葵姬一进来就急急忙忙扑到风湮身边到处看看,问:“可是出了什么事?郎君哪里不舒服?”
      风湮伸手抱住她坐在一边,白了玄一眼,安抚道:“没事没事,你看那边。”
      葵姬这才看向乔莲,又回过头看风湮到:“妾这才回来,这什么情况?”
      “你只给他说,我是不是也算他老板?”
      葵姬看着乔莲,点点头,道:“怎么不算?我们是合伙的。”
      “那就好了,阿葵,这人我要了,你找人替替他……”
      葵姬忙摆手,道:“慢着,我捋捋……”
      “难道我算不得老板?”
      “不是,这……这乔莲是薄飞花……夫人钦点的,郎君您这是闹什么事?您不知道您家夫人的厉害?不成。”葵姬为自己的机智自豪。
      “所以需要你,我不限制必要的相见,毕竟已经约过了,我只需要以后他的时间属于我。”
      “这成,不过捅了篓子,您来。”葵姬伸出手掌。
      风湮轻轻一拍,起身走到乔莲面前,俯身道:“现在我是给你方便的主子,你这客人可愿要这方便和庇护?”
      “自是应该感激。”
      风湮笑笑,起身拂袖,道:“阿葵,你去忙吧!”
      葵姬方才倒上一杯好茶,这便听到逐客令,不由嘟囔:“过河拆桥非君子所为!”
      “我一会儿让人送上一盒雪衣侯给你。”
      葵姬呡上一口,唇齿留香,不由道:“好茶,果乃雪衣侯,多谢了!”这才起身离开。
      乔莲站在一旁,手里捧着那人派玄递来的药,身边还放着几小块方糖。这人拿着一本书,喝着茶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这茶都续了好几次了……
      “主子,比翼说了,您该多睡觉,今儿新一岁,咱们就酉初休息吧!”玄凑过脑袋隔在书上。
      风湮撇撇嘴,道:“你出去看看天,现在还是大白!”
      “那不管,冬天就该黑了。”
      “我才用膳了,睡觉会积食的。”
      “那玄陪您出去走一圈,俗语说……”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是吧?”风湮不知道他们从何时开始十分看重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再那么浪荡下去活不过明年一样,青眉是横眉立目,身边医女比翼也是婆婆妈妈,现在还将玄安插在身边寸步不离。“我觉得酉时太早了,戌时也早了,我要亥正休息。”
      “不可,主子您早上习惯卯初就醒了,那才几个时辰,最迟也得戌时就休息。”玄知道劝不过,也就退了一步。
      “不可,亥时,躺上去我也睡不着。”
      “那戌正,不能再少了,这不还有乔郎君嘛!乔郎君,您劝劝,您也不愿意亥正才睡吧,是不是对身体不好?”玄顿时主意打到乔莲身上。
      乔莲本就觉得这两人争执实在太过幼稚,这时却顿时成了二人目光汇集地,不由觉得很无辜,他很随便的,从不介意什么时候睡觉,睡得着就好了嘛!
      “咳咳,嗯,戌初吧!”风湮放下手上茶,又仿佛有些不甘心,“还不换杯来,还让我喝茶?”
      “喝酒也不好,主子您要不先沐浴,躺在床上也挺舒服的。”玄的手臂戳戳乔莲,凑过来,轻声说:“今日算是得罪了,劳你一人照顾照顾,东西我都吩咐好了,多谢多谢。”
      不待乔莲回话,玄便扬声说:“乔郎君,劳烦您了,玄这还有事,这才想起,先告退。主子一诺千金,玄回该回的位子了。”
      今晚便留下了?乔莲瞪大眼睛,看着玄在眼前片刻不见,窗子开着,风吹来,轻纱帘动,倒不由觉着有点冷,瞥一眼座上那位,轻轻移步去关上窗子。
      风湮看着这人,倒是个安静的,起身一定,那人眼睛盯了过来。他走向浴室,那人也跟在身后,知道他要沐浴也服侍他宽衣,给他沐浴。
      水中很香,不是花香,也不是奶香,是一种药的味道。乔莲看着完美的身躯在眼前呈现,鼻子不由觉得有点堵,忙趁他不在意时揉了揉。手摸着浴池的水,有些滑,倒像是温泉水,再细看,果然是流动的温水。
      这人也不麻烦,也不泡澡,洗好便起身出来了,乔莲这次注意这不去看他,只是给他轻轻擦去水,拿上屏风旁架上的衣服给他换上。
      “那一件是我的,你今夜凑合一下,明日便有你的。”
      “不用麻烦,在下屋子有。”
      “自称我就好,我等你,你快些。”风湮说完便出去了。
      乔莲迷迷糊糊地洗了个澡,出来看见那人伏在绣墩上,一个侍女在给他擦不小心润湿的头发,看着他微微一皱的眉,那侍儿有些战战兢兢地跪下告罪。乔莲有些不忍心,走上去道:“是我没注意到,我给您擦,让她下去吧!”
      风湮懒得睁眼,点点头,侍儿退下时,乔莲却觉得那侍儿并不高兴,不由问:“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嗯?”显然风湮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些他从来不管,头上还是舒服的。
      “许是我看错了。”
      结果二人酉正未到就躺床上了,并肩睡着,乔莲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约莫三刻过去,身边有了动静,乔莲睁开眼问:“郎君有什么吩咐?是想喝水,还是……”今天这人喝了很多茶。
      “你躺着吧!我不过是睡不着,还不习惯,你一般什么时候安寝?”
      “有时很早,有时很晚,没人管着。”乔莲知道这人也和薄姬娘娘一样,喜欢躺在床上找人说话。
      “我以前也这样,现在不行了,之前大病过。”
      “听葵姬唤您三郎君,阁下……”
      “是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毕竟我与您要相处很久。”
      “你没打听过那日上台的赢家?”
      “没有,那日后薄姬娘娘不见了,我在寻她,没有听到您的消息。”
      “我姓风,行三,两个兄长你是见不到的,一个在北边,一个去世了。我名风湮,字解叶,你可以叫我的字,我也想唤你的字——不染。”
      乔莲垂下眸子,手指攥着被子,这都知道,实在是透明了。“风君知我彻彻底底!”
      “我只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并非知你。今日见你方知,你非我所想之人,故而如此待你,还望不要介怀。”
      “风君是想知薄姬娘娘之事吧!可惜,在下虽与娘娘一处,却难解其心思,非能助风君之人。”
      风湮不由觉得这人太耿介,纵使偏袒薄姬不愿说,也不用这般幼稚的推辞吧!“我非要从你这知她,留你虽为她,也为自己,我不愿干预她之生活,却不忍见她委屈红尘,所以请你陪伴。”
      “你独她,是要逼迫娘娘离开?”
      “此处仅是她游玩之处,她不过是玩玩罢了,而你不同,红尘予你有伤,有乏,我不愿她如此,故独你二人。你二人一处,非救赎,乃堕落。”
      乔莲知道自己的日子在别人眼中是如何淫靡,如何没有原则,也便无话可说。“你不愿我近她,却让我近你?”
      “我不一样,我已堕落过,便不会再堕落,心有人便不能随意。况你是好孩子,我看得清楚,便能分辨你的真假。”风湮坐起身来,“睡不着吧,走,我请你喝酒,梨花白可是好酒。”
      乔莲随他起身,缓步到了一个隔房,琳琅满目,皆是不同瓶罐装着的美酒,他提上一壶白瓷罐子便走过来,手伸过来。眼前的手在阁檐的灯光下显得苍白,袖摆轻扬,“手伸给我。”乔莲伸手给他,让他一带落在了中庭花树下,靠着粗壮的根枝坐下,后背贴着风湮的手臂,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柔软无力。
      “你不高兴。”
      “不要提,我们喝酒,看今夜月色如水,飞花宛若浮萍。”
      乔莲抬头,头顶花瓣如霏雪飘落,婉转而下,顺着花瓣看去,才发现这一地皆是红粉花瓣。
      “这是樱花,我从皇宫带出十株,现余三株于此,亭亭玉立,落英缤纷。”
      “蔚为壮观,我见过山樱花,却没有这般落花壮观,值得敬意。”
      风湮与他干一杯,道:“你不觉得可惜?”
      “嗯?的确可惜,不过留在心里我也能留很久。”
      “会画画吗?”
      “不会,没有学过。”
      “薄姬不教你?”
      “我与娘娘只是探讨音乐,并无其他授受。”乔莲早就看出他对娘娘的情谊,哪里还不快点撇清。
      却不料风湮一句:“好,那我教你,我比她画得好。”
      “当真?我虽来得晚却听说过娘娘的名气,君可知品花宴之事?”
      “知道了,”风湮不由好笑,说是品花却是选花争艳名,旁人尚从极远之处找来珍稀以争恩客广而贵的魁首名头,她却是画作一副红莲图,勾得蝴蝶停留,得其花名!“她只是胜在比她们更懂那只蝴蝶。”
      “不是因为画得逼真?”
      “画的确要逼真还要鲜艳,却还需莲花之香,多半藏于水粉之中,真正切要的是那只蝴蝶是只食莲花的,那季节莲花未开,倒是便宜了她!否则葵娘葵花之香,徐姬大丽花之艳哪会赢不了!”
      “知花识蝶也是娘娘本事!”
      “你倒是争她得很,喝酒!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不要靠她太近,你要了她什么,我会加倍要回来的!”
      喝酒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时,二人是抱住一起睡的,就在樱花树下,衣带纷纭,发和发带都纠缠一起。
      薄舞是来寻乔莲的,这人病着还不安生,这一问一追便看到二人靠在一起解着头发。看着那衣着随意的两个人就那样亲密的靠在一起,乔莲低着头含着笑给那人轻轻解着发结,那人安安静静看着乔莲,薄舞不由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不快。
      “薄姬。”
      薄舞抬头见那二人已经看向了自己,不由蹙眉,半晌一句:“你们就这么睡觉?是觉着病太轻了?”
      一句话,玄端着两碗黑漆漆的药来,面上也不好看,道:“奴赞同薄娘娘的话。”两碗药一人一只。玄回过身子,笑道:“薄娘娘请坐,已备上了你最喜欢的茶点。”
      薄舞披着轻薄的蝶绡,看着两个端碗乖乖喝药的大男人忽然不生气。
      薄舞跟着他进去,却没有留在客厅,直接进去风湮的卧室,玄也不多说,将茶点摆了进去。薄舞看着那人由着乔莲服侍打理得整整齐齐,不由有些埋怨,平日里乔莲的细致温柔仿佛变得有些刺眼。
      风湮一直竭力不去看那越发雍容馥艳的心上人,心上人脸红红的,但是显然不是高兴成那样的,这一大早就来了,想来是为了身边这人,可是身边这人也真不能算错。
      待风湮和乔莲一起坐在桌边,薄舞直接一句:“请三爷归还妾身的乐师。”
      风湮抬手一笑,示意随意。
      “乔莲,走了。”
      乔莲自是随着薄舞去,毕竟他与风湮约定的是晚上。方走一步,身后便是一阵彻心的咳嗽,二人回身边见那方才还云淡风轻的人扑在几案上,梳起的发髻偏移,袖子沾上了污渍。
      薄舞身子一动,却见那人抬头,眼眸含波叫她一愣,身边的乔莲已经走上去,将那人搂在怀中,轻轻给他顺气。薄舞心中一下子空了,惊吓的感觉没了,愤怒也没了,“你……”
      “娘娘,我想留下了照顾他,那场表演还要在一月后……”
      “你这是和我告假了?”
      乔莲放下碗,只是拿过帕子给自己擦擦嘴点点头,看身边人也喝完了,拿过一方干净帕子,却见那人从袖子里已经摸出锦帕擦拭了,心中不由一跳,这人怕是久病了。
      “郎君好不善心,明明乔莲儿已经给你拿了帕子了!”
      风湮抬眼看着一身单薄,还打着扇子的薄舞,不由有种三十年河西的感觉。“抱歉,没有注意,下次留给你。”他偏头看看已经收回帕子的乔莲,将他手上的帕子拿过,自己的复递给他。
      乔莲接过,起身去水盆,一个侍者上来接过微微福身,乔莲有些诧异于侍者的恭谨,从未有人这般对他。他看向那对坐二人,却是毫不改色,恍如平常。
      “哈,乔莲,这是穿着哪家的衣服?”
      “娘娘笑话了,来得匆忙,只能如此。”
      “连换个衣服的时间也没有?想来妾身的枝条矮了些。”
      是传个口信的时间也没有,乔莲对这两人都是腹谤,一个腹黑心深又不讲脸面,一个快人快语却字字试探。“薄姬饿了吗?我饿了。”
      “摆早膳吧!”风湮揉揉帕子,这人也不是完全没脾气。
      “我也是饿了,我最近喜欢吃蓬蓬糕有没有?”薄舞自然也是不想让好朋友生气的。
      “有。”风湮一句话,薄舞欢喜拍个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神色虽淡淡的,眼睛却闪着光,声音虽不轻柔,却低沉顿挫仿若许诺。
      一案三人,开使用膳,乔莲便把要的温开水递给二人。薄舞习惯他照顾也听了唠叨,自然而然饮下。风湮看了看乔莲,这人虽放肆自己的生活,却是个懂养身的,也饮下。
      这才开饭,二人都是有人服侍便自然而然的主,也没觉察不对,乔莲却已经断定了这二人皆生于高处,且互有联系,观二人姿容才华,当为俊杰佳丽。观风湮总觉有前缘,观薄姬却觉非,薄姬受其照顾浑然不觉,可见习以为常,有往来授受之意,却又腆于某种缘故显得有些生硬,甚至有些尖锐,娘娘平常是不会那么尖锐地洗刷他的。
      膳用罢薄舞却不知道怎么留下了,没有人挽留,难不成真厚脸皮留下照顾病人?起身离开却也有些不甘心,只是那二人不说话,她就不动。
      乔莲的衣物送来了,他进去换衣服。风湮看着满身不自在的薄舞问:“不自在了?”
      “想让妾身走?郎君可别失了风度!”
      “嗯,嫂子应该很清楚,我早就表示过不希望你出现在蜉蝣。”
      薄舞听着那称呼分外厌恶,半晌一句:“要妾身离开,可以,君娶妾身。”
      风湮垂着头,不去看那已妖魅姽婳的女子,摇摇头道:“你是我的嫂子,我不能娶你,但是我可以照顾你,直到……你找到下一个合适白头的人。”
      划拉几案一响,女子已经站起,斜睨着端方君子一般的男人,根本想不起当年江边看到的那个浪荡无稽的行客人。“你若真是柳下惠,妾身倒是等着郎君照顾了!”
      哗啦啦珠帘甩起,女子款款离去,风湮垂眸,我不好,你尚未爱我乃是幸事,和个能陪你白头,陪你子孙满堂的人一起才是好。
      “郎君,娘娘走了?”
      “走了。”
      “您笑什么?”
      “我笑你单纯,就一夜说话的功夫,你就为我惹你家娘娘不悦。”
      “您身子不好,娘娘却是健康的,自然应该多照顾您些。再说娘娘也是很大气的,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动怒火。”
      “原来我这算是弱者。”
      “在下……郎君……”
      “不染,没人的时候唤我解叶就好。”
      “在下……在下……”乔莲只觉自己的字从这人唇齿中出来,就好像酝酿的酒,二个字便让人微醺。
      “不染,是我,走吧,我教你作画。”风湮起身,看看玄又不见了,只得吩咐,“给我更衣。”
      “您要出门?”
      “你也要出门。”他换好衣服,拉上乔莲便走。
      乔莲自来了重楼,便一直在蜉蝣,上次相约出门也让病耽搁了。此番二人二笠,包得严严实实,一路上也是走走停停,虽是秋日了,这花却是开得好,胭脂颜色的鸡冠花也是雄赳赳气昂昂,更不用提那挺立的美人蕉对镜照影。乔莲第一次听说这蜀葵,原来秋日还有这般好看的花。
      二人沿着墙根一路到女墙边,一丛金黄的花落了一地,小巧的花瓣好似蝴蝶落入淤泥,朝天的一面却是干净明媚的。
      风湮停下向前的步子,看看花,转身从侧门进入,廊坊过后直接到了一间堂舍。
      那里已经有了半幅墙画,他去便有人提供笔墨。
      难道是这人画室?乔莲想着。
      一串脚步近了,屏风绕过,一个硬挺男子打着揖,道:“大画师,您可来了,这半墙都快把人魂勾了,郎主等了您大半年了,这东西天天备着,您可算来了!”
      “我不记得我说过会再来,你们大可找别人。”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画,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尚可以找别人,这已经如此,却再没人敢落墨呀!小的这就招待好这位小兄弟,不打扰您的雅兴。”
      “不用,他陪我的。”
      那男人先是一愣,马上又笑道:“那二位请便。”
      乔莲看着他坐在蒲团上调墨,风湮歪歪头一笑:“你来。”
      “在下……我不会。”
      “不染,我教你。”
      乔莲抬眼看看他,小步上前,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倒也算是完美。
      “很好,墨很好,不染很能干,就是再多些主张才好。现在我们来填墨,我教你。”
      乔莲这才看到那已经勾勒的曲线,这……那美人衣袂翻飞,蹁跹于百花云雾之间,这岂是自己能随便下笔的?“我不能。”
      “没事,你跟着我便好,不染很能干。”
      二人一人一笔在墙上涂抹,乔莲完成后,风湮也不会评价,只是再勾勒上几笔,整整上午也不过是涂完女子的衣角以及覆盖在女子身上的云烟飘花。
      “累了就歇息一下吧!之后的你也做不了了。”
      这时那管事的又来了,道:“小郎君请跟我来。”
      乔莲看看风湮,他又作画去了。
      “小郎君,就在这屏风后面,不远。”
      乔莲跟着他去,那管事对他的态度比之方才更加更加,他用着糕点,管事站在身边笑道:“小郎君叫什么?”
      “在下乔莲。”
      “莲,好名字。小郎君跟着解叶先生多少年了?”
      “嗯?”
      “主要是难得,先生身边从不带人,作画之时更是不许人近身,乔郎君这般亲近的人,实在难得一见。”
      “是你家主人请先生作画?”
      “乔郎君说笑了,郎主哪里请得到解叶先生,他可是巴结都巴结不到的主,不过是当年先生游玩看上了院中的决明花好,又见着白墙可爱,便在这墙上先画了决明,后每日来又添上了许多花卉,花谢之前这面墙便有了一串故事,这最大这幅原是关键,却勾勒了未上色,先生也不来了。”
      “原是如此。”
      “乔郎君是不知,解叶先生性情奇特,画工尤好却不在纸上作画,这……”
      乔莲蹙眉,他见过风湮在纸上纸上作画。
      “难道不是?可否……”
      这是只闻低低咳嗽,乔莲不能起身快步上前,到风湮身边给他顺气,倒上水来给他饮下,劝道:“休息一下可好?”
      风湮伸手摸摸他的额发,放下笔。那管事更是坚定地看着乔莲,这人竟然能左右弋哲王的思想,那岂不是可能从他这得到弋哲王的真迹?“先生先用膳吧!乔郎君想来也该饿了。”
      风湮点头随他用膳,乔莲看着源源不断的菜,不由蹙眉,风湮摆手:“够了。”管事这才让人退下,看乔莲坐在了风湮身边也便屏退了服侍用膳的人。风湮用膳,管事跪下道:“王爷。”
      乔莲的手一颤,风湮握住,看向管事,一句:“这屋子主人换了?”
      “陛下派人说弋哲王喜欢长留之处,必是好地方,改日他来也好有个落脚之处,便买下了这屋子。”
      乔莲只觉那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了,风湮笑道:“大哥也是好玩,这重楼哪里比得上秦淮,不值得费心,我改日也得离开去秦淮玩乐呢!”
      “这小的便不知了。”
      “你既然知道这话,哪里不会知道他的打算,他可是要来了,或是来了?”
      “王爷到底是想做散人,这朝廷的事岂会不知?这段时间朝廷不得空。”
      “你是个聪慧的,是该不得空。”风湮复又一手拉上乔莲,一手搂过乔莲的肩,态度亲昵。
      “乔郎君有福气,王爷还需保重身体。”
      “嗯,这情分记下了,我该走了,你叫什么?”
      “在下路越。”
      乔莲由着风湮拉起,出门时不由回头望了望那即成的画,那曼舞仙子宛若娘娘,不由心底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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