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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梦终归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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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的马车无意间嗑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子,出现剧烈的颠簸。
乔吟堪堪转醒,朦胧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四周木栏围起,镂空的缝隙仅能伸出一只胳膊,这里甚至说不上是辆车,更像是个简易版的牢笼。
她又被关起来了吗,这次又是什么酷刑。
正暗自嘲讽,身边之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丫头,来,喝口水。”
听见招呼乔吟突然一愣,她不敢置信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竟然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如此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所以她是死了吗,难为阿娘还在这里等她。
“阿娘……”
乔吟的眼眶瞬间泛红,所有伪装的外壳在这一刻悉数破碎,泪水止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余氏以为是女儿吃不得苦累着了,她赶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像小时候一样不断地轻拍着女儿的肩膀。
“没事,阿娘在呢,不怕啊。”
乔吟奔涌的情绪得以慢慢缓和下来,她才发现母亲是带着温度的,暖和的不像阴间,太阳从头顶投射过来,格外扎眼。
随着一声长鞭的挥动,一侧的年轻女子凑过来轻声提醒。
“娘,快到地方了。”
乔吟扭头看着女子出了神,女子对着她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慰她,是嫂嫂魏然。
没等乔吟反应过来这一切的脉络,囚车戛然而停,她们被一群狱卒粗暴地拽了下来,走的稍微慢上两步,就会吃上一鞭,那划开皮肤的疼痛真实无比。
一片偌大的矿山就这样尽收眼底。
这里,是乔吟噩梦的开始。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循环那场噩梦了。可是所有种种疲惫与乏力带来的真实感,都在告诉她。
她真的,回来了。
此地乃是幽州。眼下她们已与父兄分别两地,所有获罪被流放的人被强行分成两波,男人们被安排到了不远处的城墙之上做苦力,女眷们则被押送到矿山底下挖煤矿。
管事的酷吏名叫袁丰,是个极度自恋虚伪之人。
他那一双老鼠眼睛鬼鬼祟祟地上下打量着每一位女囚,不怀好意的池子很快就要溢出来了。
乔吟的目光不自觉停在了魏然身上,魏然并未察觉,依旧温顺地搀扶着余氏没有任何异样,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她们初到此地水土不服,加上每日工作繁重,每个人的面色都苍白无力,嫂嫂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突然的某日,袁丰将嫂嫂单独叫了出去,不知说了什么,从那之后她的工作逐渐变少,偶尔会和袁丰避开人群不知去做什么。
周围人开始疯传嫂嫂和他有染,她也曾当众大声质问嫂嫂,可她却总是哭着不做解释。
后来,在一日夜里,他们二人被发现同时死在一处枯井之下,鲜血流了满地,像极了偷情现场。
那时的乔吟在这些流言蜚语和亲眼目睹的双重加持下,终于也认定了魏然此人,乃贪慕虚荣趋炎附势之辈。
也因此,开始陷入第一层泥沼。
如今细看这个袁丰,模样寡瘦干巴,做派鄙陋油腻,像嫂嫂那般的大家闺秀,在家中年复一年的端庄自持,能看上他真是见了鬼了。
这里头,怕是另有内情。
矿山如同一座巨大的丘陵,她们所处的中心被移出一块巨大的平地,东西南北四方尽是凸起的山丘,生长着无数的矿石资源。
工作的地方就在这片平地之上,每人发一把钉锤和一个背篓,铲子和矿车只有少量,所以是公用的,每人每日有固定的工作量,完成不了就没得休息。
休息的地方在东面一角,是个人工挖掘的山洞,很深看不见底。没有床榻,每人自领一块薄毯当做被子。
这里大部分人曾经的家世都还算不错,哪里干过这些苦活,听着一大堆的规矩,纷纷开始自倒苦水。
酷吏们自然不会由着她们,对于这种事他们早已得心应手,一鞭子下去就老实了。
袁丰顺势再出来挤个笑脸给颗糖,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吹嘘自己的权利有多大。说完还不忘朝着魏然的方向眼神逗留,魏然害怕地立刻低下头来。
她懦弱胆怯的样子让乔吟心生不满。这个世道,软弱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晚饭给新人的只有一碗稀粥和一个白馒头,隐含着第一日的杀威棒。
众人极度不适应,一人主动带头建议绝食抗议,不给肉菜就一起饿死,打算靠这个来逼迫狱卒妥协。
乔吟不打算参与这个幼稚的游戏,她面无表情地第一个上前将晚饭领了。
不吃,是真的会饿死。
前世,她随波逐流跟着一起绝食,换来的是又一顿毒打,再牢固的联盟也是松垮垮一吹就散,不过徒增笑料。
谈条件的时候还是要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能力,对面的又是什么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耳朵聋了听不见大家说话吗?”
出头之人据说曾是个四品大官家的宠妾,没流放前家里还是个不小的地主,来的时候怀里偷偷揣了不少银两,叫一声兰夫人就给一两,屁股后面瞬间跟了不少马屁虫,实在傲慢无知。
“我饿了,要吃饭。你不吃,随你。”
乔吟的话短促而明确,瞬间激怒了她。兰夫人冲上前准备掀翻乔吟的饭碗,却被单手一把抓住了头发,她吃痛地嗷嗷叫,捧着发丝原地打转。
余氏和魏然见状赶紧过来劝架,乔吟一手稳稳端着饭碗,另一手拉着她凑近,兰夫人被那透出的浓重杀意所忌惮,不自觉咽了口水,随后接下一句警告。
“别惹我。”
她被生生扯下一把头发,看着乔吟毫不在意地抬手朝空中一抛转身离去,独留兰夫人回神后无能狂怒。
余氏惊魂未定,嘴里不停念叨着让她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惹出祸事来,想她平日虽娇纵惯了,可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今日此举未免太不知礼数。
“阿娘,吃吧。”
余氏喋喋不休地嘱咐,被乔吟一句话打断。她看着女儿递过来的干白馒头,不由得涌来百般酸楚,忍着泪水接过来将馒头生生吃下。
剩下的人因为抗议被狠狠打了一顿后,也都乖乖地不敢作声了,只可惜晚饭已撤下,不给她们回旋的余地,袁丰点名要饿她们一顿。
一群人挤在山洞里心思各异,乔吟方才的凶相也让她们不敢再冒犯自己。
夜里此起彼伏的咕噜声让乔吟睡不安稳,常年锻炼出来的警戒让她瞬间察觉到了魏然起身那细微的动作。
乔吟从背后看着魏然蹑手蹑脚地走出山洞,不知该不该跟上。
魏然出了洞口,寻了一处透气清净的地方站着发呆,山洞里空气太闷,让她时不时犯恶心,白日里努力掩藏的情绪在夜色低垂下倾注而出,她捂着嘴低声抽泣。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魏然的肩上,袁丰诡异地出现在身后,把她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袁丰笑的渗人,魏然喊了一声管事,准备回身离开,被他伸手拦下。
“急着走啊?不急,我们聊聊天。”
他的手又再次试图搭上魏然的肩膀,魏然本能地侧身躲避开。
“不用害怕嘛,我又不会吃人。”
“管事是有什么事吗?”
“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前是做什么的呀?你瞧瞧这小手,才半日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样子,太可怜了。”
袁丰强行拽过魏然的右手,猥琐地来回抚摸。
魏然体弱一时挣脱不开,但依旧保持着冷静,仔细思考应对之策。余光瞥见乔吟正朝这里走来,左手背后焦急摆手试图警示她。
乔吟并未理会她的好意,换了副人畜不害的面孔凑了上来。
“嫂嫂与袁管事说的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听的?”
乔吟的嗓音婉转动听,一双透亮的眸子炯炯有神地地盯着袁丰,乌黑柔顺的发丝如瀑般垂下,顶部只别了一支简单的银钗,月色下投射出细微的光芒,美得不可方物。
袁丰一下子恍了神,初见时她头都不抬一言不发活像个傻子,晚饭的时候倒是露出几分泼辣貌似不好对付。这会儿这么一看,倒是自己走了眼。
真是漂亮啊。
“没什么不能听的。妹妹这般佳人,哥哥心疼还来不及呢。”说着一双臭手就要来拉乔吟。
魏然身为长嫂的本能一把拉过乔吟,将她护在身后,袁丰的眼神变了。
“怎么,敬酒不喝要喝罚酒?”
“怎么会呢,嫂嫂大惊小怪了,袁管事一看就是面善之人呢。”
乔吟的马屁说到袁丰的心坎里了,他瞬间消了气,一旁的魏然皱紧了眉头。
乔吟主动上前两步婀娜多姿美目盼兮,夜色之中如鬼魅般的诱惑,袁丰开始色胆包天起来。
伸手要碰乔吟的脸颊,猛的一支银钗从眼前划过直直扎穿了袁丰的掌心,将他狠狠钉在墙上。
袁丰吃痛地叫出一声,意识到不合时宜后压低了嗓忍着疼痛求饶。
只见乔吟慢慢将脸凑近,在他耳边呢喃,那动人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催命符,“你猜猜,下一针我会扎哪里?”
她的眼神有意识地下移,袁丰不自觉并拢了双腿,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色心消失殆尽,立刻主动示弱。
“好妹妹,放,放了哥哥这一回,哥哥不敢了,不敢了。”
“再有下次,我亲手送你见阎王。”
“没有了没有了。”
袁丰的脑袋如同捣蒜般上下晃动,乔吟顺势抽出银簪,他捂着手掌吃痛地不敢作声。
魏然吓得捂嘴不敢出声,见情势缓和,以防再惹出些祸端,赶紧上前拉着乔吟转身就走。
袁丰在背后不动,瘦骨嶙峋的脸上尽是不甘,鼠眼转溜下一把掏出搁置在旁的铁铲,发狠般的冲上去,意欲朝乔吟头部砸去。
乔吟侧身推开魏然,抬腿朝袁丰胸口踹出一脚,铁铲脱落即将发出响声之际,乔吟及时用脚背抵住了声音,她轻抬脚尖将铁铲扶起握在手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袁丰。
袁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本能地挪步向后退去。
此人之阴险狡诈,让乔吟意识到他与曾经的那些坏胚子并无区别。自己重生所含的侥幸和放任,不过是给敌人再插一刀的机会。
脑海中不断回转出曾经受屈的往事,指尖戳进肉里露出玫红,愤怒充斥了她整个灵魂。
“吟儿,别冲动。”
魏然抱住了乔吟的腰间,用自己的手替她舒缓压力,柔和的声色让她轻微恢复了理智。趁着拉扯的功夫,袁丰连滚带爬地一溜烟跑了。
乔吟冷眼看着那落荒而逃之人,平静下来后挣开了魏然的束缚,淡定地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带血的簪子,表情镇定自若,仿佛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魏然犹豫似有所虑之时,那根银簪调转枪头对准了她皙白的脖领。
“嫂嫂可是有事瞒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嫂嫂(害怕,不敢动,夫妹何时这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