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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抬头见青天 ...

  •   一处狭小的巷口,横七竖八瘫倒着一群破落乞丐,各个面色黝黑衣衫褴褛,有几个甚至连鞋都没有一双,满是污垢的脚板赤裸裸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脚边零零散散还瘫倒着几只淤泥破碗。

      这一亩三分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天刚蒙蒙亮,从巷子外头迎来一群统一着装的衙差,横刀别在腰间,冲着这里的方向浩浩荡荡而来,看样子是来赶人的。

      “起来起来起来。”

      “别睡了。冲撞了贵人饶不了你们。”

      睡梦中的人们被狠狠地挨个踹起,看着这架势不敢有半点耽搁,纷纷拿起自己吃饭的家伙事,畏畏缩缩地跑开去。

      蹲在墙角的女子是这里最奇怪的存在,她从来不参与他们的活动,却每日早出晚归地在街上四处留走,定时定点回来休息。

      起初,有几个胆大的仗着她是女子意欲调戏一番,却被她用一根发簪挨个插穿了双目。

      府衙将她抓了去,但因为都是些地痞流氓算不上什么苦主,关了一月就又放出来了,出来后依旧是一言不发规律作息,却再没人敢招惹她。

      女子缓慢扶墙起身,她的脚有些跛,露出的手背肤色显白却布满了灰尘和疤痕,显得异常格格不入,整个脸也是脏兮兮未做打理,只一双眼睛黝黑鲜亮,露出格外的倔强。

      她簇拥在人群中,听见了有人在低声抱怨。

      “真是没个道理,这地方我们聚了多少日子了,把人往哪里赶嘛,我们也可以看看官老爷的嘛。”

      一旁另一人附和着问道:“是有什么大官要来吗?”

      “你没听说?”回答的人像是知道不少内情,忍不住吹嘘起来。

      “是宋自清大人奉召高升了,如今提任大理寺卿,年纪轻轻就官拜三品。据说,这位宋大人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清廉好官,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你是没看着,昨日听说宋大人要来京城的消息一漏出来,多少人连夜在写状书呢。不过我看今日这架势,怕是没人敢凑上去咯。”

      “呸,什么青天大老爷,都是官官相护罢了。信这,你就是傻缺。只可惜,杀神大人好久没有行动了,还真是怀念啊。”

      “嘘,小声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心对话都一字不漏地被女子记在了心里。

      “青天……”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呢喃,眼里久违地再次露出了光亮。

      一支车队缓慢从城门口驶入,为首的第一架马车构造格外严实,护卫簇拥在周边。

      里面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宋大人吧,沿街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各处召集来维持秩序的官兵严丝合缝地将街道与百姓拦开,个个不苟言笑严阵以待,怕是没那么好糊弄。

      女子夹在人群中间一点一滴地向前挪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恶臭味,让挤在她身边的百姓不由得捏住鼻子,嫌弃地白她一眼,然后离她远一点。

      女子无视鄙夷,一心专注于分析周围的防守,只东南面的空隙些微大一些,若是跑的快一点应该可以进去。

      马车行至距离十步左右的位置,她迅速躲开官兵的视线如一只仓鼠般快速逃窜冲进了内场,以身体拦住了前方的去路。

      双膝跪在地上,因为极速的动作惯性重重发出闷响,给本就伤痕累累的膝盖又一击重创,女子顾不得疼痛,双手高举着一份诉状,冗长的状纸拖在地上,有着书不完的苦楚。

      “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车队受惊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一人身上。

      “民女乔吟,御城登州人士,父乃前任登州府衙推官乔方正,兄长乔鸣是上届科举二甲十三名,却常年未获受职,我父前往省城探问,得知乔鸣已上任左州知府,系冒名顶替之人所为。”

      “我父兄屡屡前往州府、城府寻求公道,却被无赖之人强行安上贪污腐化之名,全家流放幽州行苦役。”

      马车虽然被强行拦下,可车内的人并无动静,乔吟一字一句泣血却不敢有片刻停顿,生怕什么时候又被打断。

      “登州县令愚昧奉承,幽州官员腐败官吏凶恶,左州插手他县事务屈打成招,城府俱不作为。我父兄家人纯善温良,却遭重重奸人迫害,至今家破人亡,难获正名。望求大人……”

      一旁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嗓音最终还是将她打断了。

      “哪里来的刁民,也不怕冲撞了贵人。还不快给杂家拖下去。”

      杂家,是位太监?

      乔吟被两名侍卫遏住胳膊,她抬首端详,竟是狗贼高末。

      那个站在冒名顶替之人背后之人,那个挂在左州府衙大堂镶金画像上堂而皇之炫耀的县令干爹,那个始作俑者,太监总管高末。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蜗居皇城之久,百般尝试终不见其踪影,如今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狗贼,拿命来!”

      乔吟奋力挣脱束缚从头顶抽出发簪冲上前来,眼底的怒火充斥双目,誓要将眼前之人撕得粉碎。

      大街之上,纵是高末这般恶名昭彰之名也多少要顾及几分颜面,他叫嚣着将人拿下。一直守在马车边上的领头护卫屏退他人,亲自上前制止乔吟。

      与常年习武之人相比,她到底还是薄弱不少,发簪被当众夺取。

      护卫近距离见她伶仃孤苦状,露出不忍,坚定地冲她摇头,似乎是在告诫她此时不宜将事态扩大。

      可乔吟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不顾伤及自身的代价,疯狂挣扎之下短暂得到解脱。

      立刻猛扑上来压在高末身上,狠狠咬住了高末的耳朵,撕扯的剧烈疼痛让高末高声嚎叫,不料腹部被银针再插入一寸,护卫吩咐其余众人尽数上前将他们强行拽开。

      百姓中突然传来一片叫好声。

      高末的耳朵渗着血,吃痛地捂紧肚子,跟在边上的随从手忙脚乱地替他包扎。要不是本就身形矮小,五脏萎缩,还真有可能就那么送了命。

      见此状他实是气不过,自觉被当众打脸,愤愤之下趁着乔吟被压制住不得动弹之际,一把抽出身边护卫别在腰间的长剑,直直捅进了女子的胸口。

      长剑穿膛而过,鲜血瞬间蔓延至整个上身,疼痛不足以来阐述乔吟此刻的心情。护卫在震惊之余本能松开了手,他手上还握着从乔吟那里夺下的发簪和银针。

      她的嘴角还带着高末的血液和皮屑,她朝着高末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看他气急败坏地被拦下,嘴上不停叫嚣着要弄死她,可真是解气啊。

      可是阿爹阿娘,吟儿尽力了,吟儿好努力好努力地活着走到了今日,正道的路太难走。

      吟儿没能杀了这个狗贼,但其他害死你们的狗官,吟儿都一一给了他们教训,他们死的时候真的像狗一样卑微地求饶,他们从来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们对待其他性命如蝼蚁一般,殊不知自己有一日也得报应。

      乔吟张大了血红的嘴巴高声嘲笑着这世道的昏庸,随后重重倒下。

      倒下的一瞬间,车帘被掀起一角,她努力抬头看去,眼含泪珠隔着朦胧之间,最后见了一眼这清风朗月之人。

      天地浩荡,像你们这样的人真干净啊。

      耳边传来男子的呵斥,伴着他的声音乔吟安静地永远睡去。

      “高末,你未免太过放肆。”

      高末简单收拾妥当格外识趣地低头认错,语气中却尽是狡辩。“贼人鲁莽冲撞了殿下,奴才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还请殿下恕罪。”

      “贼人?喊冤申诉的平民百姓也算是贼人的话,你又算什么东西?”

      高末听出了画外音,含糊着呵呵打圆场。

      “此事我定会如实向父皇禀报,回去先领二十戒棍。”

      “是。”

      这位高公公看似恭敬的背后眼底尽是算计。储君殿下走访民间数年,将不少他安排的爪牙挖了个干净,如今还从地方调上来一位空降的大理寺卿,直接架空了他在大理寺布置的数个眼线,手段不可谓不了得。

      好在如今陛下对自己百般依赖,自己尚且能够存活,可若是他登了基,自己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好在,储君到底是离开了这么久,纵是治得了地方,殊不知这皇城早就变天了。

      男子眸光注视着眼前已经倒地不起的可怜女子,她的双目含泪迟迟没有闭上,透过她的眼底似乎能看见无尽的黑暗,不知她遭遇了多少磨难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也曾到过登州、幽州、左州等地,府衙之气确实极不干净。

      而正在调查之时,意外发生了多起县令府役离奇身故事件。有打更人来报,说是深夜曾见过一陌生女子出没,无奈衙门做事向来是拖拖拉拉能力欠佳,久未得以破案。

      这是肃清的好机会,他也没有过多插手。最终这一桩桩案件合成一份被尘封于大理寺一类命案之上,那个无名无相的恶女杀神。

      至于高末其人,他期间所到之处,亦是多次听闻其权势滔天。如今朗朗乾坤皇城之下,他竟也敢持刀杀人,看来是勇气过了头。

      思绪流转间,朝着身边的领头护卫吩咐道,“将诉状拾起,厚葬吧。”

      “属下明白。”

      那沾满鲜血的诉状落在男子手中,通篇一气呵成,长而不乏,文笔之简练,感情之充沛,真是个写材料的好手,只是不知是出自哪位讼师之手。若是能为己所用,或不失为是一良臣。

      男子感慨一番后,将诉状转交给了一旁的宋自清。

      “科考舞弊作假,事关国之大计,必查之。”

      “下官明白。”

      永禾二十七年,当朝陛下身染重疾,久病不愈,储君奉命监国,大兴改革,朝堂内外整顿之风盛起。

      永禾二十八年,大太监高末献计献策,特制长生丸,陛下如痴如醉。后不出五月,最终薨逝。储君于运河视察,得消息急归皇庭,途中遇刺,尸骨无存。

      同年六月,高末遂另立陛下第七子继位,年方五岁,自称摄政,一举把控朝堂。在位短短两月,苛政重役,掏空国库,海外常有来犯之敌,竟数次运用割地求和之法,致使民不聊生。

      十二月,高末于家中举办盛宴,庆六十大寿,场面何其奢靡,宴席之上一布衣男子拔剑而起,一招斩落奸贼首级,乃储君再现。

      高末伏诛,储君再继位,于外御驾亲征收复失地,于内与民休息,出台多项针对科举舞弊、贪官污吏惩戒之法,重新稳定住了摇摇欲坠的王朝。

      然天妒良君,新帝上位日理万机宵衣旰食,不足五十便积劳成疾而故,国之风雨再度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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