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54、浴池

　　三人将马匹拴在外面的树上，拿好随身包裹跨过了门槛。萧歌仍是不太相信这个平沙陀，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酒楼绝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您好，有人吗？三间房。”
　　大厅里回荡着林念的声音，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回答。
　　“真的没人？”安岚奇怪道，“那为何会点着灯呢？”
　　“这里有留言！”萧歌在大厅里溜达了一圈，最后在柜台上发现了一张小字条。只见字条上写着四行字——“掌柜外出，厨房自用，房间任选，记得付钱。”
　　白底黑字，清晰明了。
　　安岚乐道：“人不在，倒是还记得留张字条。”
　　萧歌甩了甩手上的字条，道：“这摆明了是要告诉你，‘这里很危险，千万要住在这里’。”
　　安岚道：“引人入贼窝？”
　　“这不都是他们那种人常用的伎俩吗？”萧歌意味不明地笑看他道，“毕竟爱占便宜的人可不少。”
　　安岚轻笑了一声，回头道：“你和我好像不是很熟吧？”
　　“我打算住在这里！”
　　“什么？”萧歌和安岚同步地回过头道。
　　“林念，你可得想清楚了，这里究竟藏着些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呢。”
　　“我们不能以除祟师的身份站在这里，我们得以落魄游者的身份好好摸索一通。”林念有些激动道，“如果没有防备会遇到什么呢？我还挺期待的。”
　　安岚凑近萧歌耳边小声道：“你们家公子一直都是这么以身犯险的吗？”
　　“可比我们能耐！”萧歌抬手遮着嘴巴回道，“你我怎能揣摩通透？”
　　“不过和我挺像的。”安岚弯眼笑道，“我喜欢！”
　　林念凑到二人跟前道：“聊什么呢？”
　　“没......没什么。”萧歌后退一步道，“我接受安排，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林念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些银两压在了字条上面，就这样算作了预付的房费。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便朝二楼的卧房走去。
　　只是对于接下来的探索，三人却各执己见。
　　“我留下，我负责卧房这一块。”萧歌道。
　　“留在隔间里的最为被动，我有经验，我最合适。”林念道。
　　“你们俩去周围调查，我留在这里。”安岚道，“别这么看着我啊，你们俩认识这么久了，配合应该很默契吧？让我和他单独的话……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被他指着的萧歌转身背对了他。
　　“那就抽签吧。”林念无奈道，“三根竹签，两长一短，谁抽到短的谁就留在这里。”
　　安岚认同道：“可以！公平！我同意！”
　　“老天保佑。”萧歌看了安岚一眼说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行动。”
　　安岚在屋子里东寻西找，最终在一个签筒里发现了一把竹签。他随手折断一根，又将三根竹签在两只手掌间搓旋打乱，最后握在手心举到林念两人面前道：“我随便折了一根，你们也随便抽抽，不要有负担。这次就由我来当最后一人吧！”
　　林念和萧歌对视一眼，各自上前抽走了一边。
　　三人将竹签又并在一起检查，萧歌顿时欣喜道：“是我！我抽到短的了！”
　　安岚觉得好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抽中短的还这么高兴。”
　　“卧房危险，真要有问题也不好逃出去，这种苦还是让我吃了吧！”萧歌把着林念和安岚的肩膀带着他们转过身，又拍着他们的后背将他们往门边“赶”。
　　“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会把后面这个‘大本营’守护好的。”

　　距离进屋已有小半个时辰了，而这小半个时辰前，萧歌已经将自己负责的范围都搜寻了一通，至于那小半个时辰后，萧歌就一直保持着端坐在床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要问他在干吗？他可能会回答说：我在守夜。
　　而此时，萧歌连着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酒足饭饱，睡眼惺忪，身边暂时也没有危机出现，难怪他会坐着犯困了。
　　人在放松的时候最容易想东想西，即便萧歌不断想要保持清醒保持警惕，但过于安逸的场景加上昏昏欲睡的氛围，让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乱想之中。
　　方才安岚说他和公子默契，可他们明明才刚认识不到一月……
　　在青竹镇停留的两天，他同林念间的关系的确是迅速升温，对方温和的性子也让他逐渐将主仆的关系抛之脑后，真的做到了如他最初期许的那样，如朋友间那般相处。
　　如此静谧而美好的时光，要是能再久一些就好了。
　　如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不是在每个懒散悠闲的午后，或是在星空满布的夜晚，躺在屋顶上不再是他独身一人，身旁总有一个人可以一起说说话。
　　萧歌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青竹镇的狐朋狗友虽然多，但真正能说得上话，能在每一个胡思乱想的时刻排解心忧的，似乎怎么回忆都选不出来这号人。
　　自己只是表面上受欢迎罢了。萧歌唉叹道，他仍旧十分孤独。
　　萧歌侧着身子和衣躺下，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剧烈颤动，在空气中扬起一阵飘渺的灰尘。他微微侧身，就见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香盘，香盘上插着一根尚未燃尽的线香。萧歌将那线香点燃，倒身下去仰面躺着，干脆顺着自己方才的设想继续编造了下去。
　　如果林念真的是自己从小必须侍奉的主人……萧歌经不住将幻想带入到自己和阿琛的角色上去。就像他和阿琛，一个想要偷跑出去玩，另一个就会跳出来给打掩护……
　　哦不是，一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萧歌笑着想道，如果换作自己，应该会是那个跟着出去一起玩的人……
　　深陷在床榻被褥柔软里的萧歌，被逐渐蕴酿成型的睡意击了个正着，最后只好放纵自己的眼皮亲亲密密地合在一起，在万千思绪中，想着想着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结果这一睡倒还真睡出了事。

　　“他要留守卧房，你倒还真遂了他的意？就不怕他偷懒不干事，趁我们不在闷头大睡吗？”
　　林念和安岚从一楼走了出去，听见安岚没来由地突然蹦出这句，林念忍不住刹住脚步探知道：“你是这么看他的？不会的，他不会做那种事。”
　　“这种时候应该是你留着，他冲出去才是。”安岚没什么表情地说道，“真是没规矩。”
　　“规矩？朋友间要有什么规矩？”林念偏过头，因此也没能注意到安岚意外的眼神，他兀自说道，“他也是为了我们着想。刚才上楼时你不是说了嘛，这种地方若要有事，大概率会发生在房间里，他听进去了，所以才这么坚持。”
　　安岚张了张嘴，停顿了会儿才道：“可是卧房里最轻松。”
　　“这不是靠轻不轻松来判断的事吧？我们都是为了找人、找祟，就没必要争个高低了。”林念侧过身子道，“我们兵分两路，到时候在这里汇合。”
　　“我不是……”安岚踌躇道，“好吧，就听你的。”
　　可林念还未独自行动多久，安岚就又兴冲冲跑来找到了他。
　　“我在酒楼后面发现了一个大浴池，要不要一起去？”
　　“浴池？你怎么想到去酒楼后面找了？”
　　“前面都搜完了，没什么异常！”安岚道，“我还想着不会都藏在屋子后面了吧？结果去一看，还真是！”
　　林念以往只是听说过有浴池这种东西，对一伙人脱光了衣服一起泡在同一个池子里这件事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听安岚这么一说，当下便想跟着过去看看。
　　“你以前有没有尝试过浴池？”安岚道，“我小时候试过一次。用又窄又浅的木桶沐浴既不干净也不舒服，浴池宽敞又暖和，简直是最棒的体验了！”
　　“没试过，我不太有机会尝试这些。”林念如实说道。
　　他跟着安岚穿过酒楼的后门，来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个大浴池。说是大浴池，林念原以为是个露天的池塘，等走到跟前了才发现所谓的大浴池其实是藏在一个破旧小矮房里的。这么一个破旧的小矮房坐落在曾经华丽过的酒楼旁边，就显得十分不起眼了。但令人注意的是，这个小矮房的门扉也同酒楼外的门扉一样，空空荡荡的，不见了踪影。
　　林念借着月光艰难地往里看了几眼，小矮房的地面被人改造过，内里凹陷进去，硬生生地给挖了个浴池出来。
　　安岚就道：“我们先绕到后面去，后面是柴火房，先添点柴火让浴池暖和起来。”
　　“注水呢？我们要自己打水吗？”林念好奇道，“这么大个浴池得来回跑几趟才能打满啊？”
　　安岚道：“不用我们自己来。我方才进去看过了，这浴池厉害得很，似乎这屋子的地下有连接着外面那口井的通道，转动一下墙边的机关便会自动注水了。”
　　林念十分意外，但他自己对泡浴池这件事只是个新手，因此安岚做什么，他便也跟着做什么。
　　两人一通忙活，等柴火添够了，他们来到浴池的正门前，竟意外地发现浴池间里的烛火都被点燃了起来，连带着池子中间也已经注满了水。滚滚热气从浴池中间升起，整个小矮房的内部都呈现出一副云雾缭绕的景象。
　　此处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们两人刚刚还一起在后房添柴。那到底是谁点的灯，又是谁这么好心给放的水？
　　“嗯？是萧歌吗？他找过来了？”
　　“不是，有点奇怪。”林念当即判断道，“他不会不打招呼就找过来的。”
　　两人手放在佩剑上，小心翼翼地、全身戒备着走进小矮房里。他们一前一后缓慢摸索，然而身边除了水流声外并无其他杂音。安岚一马当先，几步就先接近了中心的凹陷处。
　　“林念！”他出声喊道，空荡的屋子里发出阵阵回音，如同迈入了未知的岩洞。“你快来看！这水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安岚脚尖微动，结果刚一触碰到浴池的边界，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吸力惹得脚底打滑，不受控制地往浴池中心滑去。地板上并未有水迹覆盖，但此刻就像是抹了油一般丝滑无比，安岚还想着要挣扎一下，他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试图保持平衡，然而此举完全适得其反，让他直接狼狈地摔坐在了地上，屁股重重着地，惹来他一声惨痛的哀嚎。
　　“安岚！”
　　林念大叫一声，双指一伸一夹，瞬时甩出一张往生钱粘在安岚的肩膀上。然而受到浴池水流的影响，林念也变得如同在冰面上行走那般难以自控。眼看自己就要跟着安岚滑入陷阱，林念又飞快地捏出一只纸鹤，匆忙间将它飞向了萧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