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53、少女与平沙陀

　　林念举起商贩们在水池边留下的火把，他单手举着黑衣人留下的字条，借着火光细看上头的阵图。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安岚跟上来道，“赤砂很危险，还是不要用手拿比较好。”
　　“可是画阵就是需要用手的，这一步是逃不掉的。”林念道，“不知道我这么说能不能让你放心……在此之前我已经用手触碰过它了。”
　　林念碰了两下锦囊袋示意道：“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把它们收集起来的？”
　　安岚撇了撇嘴没有再讲话，或许他也看出了林念的坚持，知道多说无益。
　　于是林念捏了些赤砂在地上画了起来。
　　三人都没说话，火把将三人的倒影打在未完成的阵图上，留下挡眼的黑色轮廓。萧歌偷偷观察着林念的表情，见对方一边画着就有些微微皱眉，随后他往下一看便明白了，又赶紧将安岚往后扯了几步，笼罩在阵图上的黑团终于向后退去。
　　“容我插句嘴。”安岚指着阵图问道，“林念，我知道你是高手，但这次你有多少把握？”
　　林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偏头似是在思索。
　　“十成十？”
　　“十成十……当然是没有的……”林念咬了咬侧边的嘴唇道，“这字条上红点的位置或许并不精准，我也不能肯定现在画阵就一定能成。”
　　“可是那个煜成功了三次，对吧？”安岚挑着眉说道，“不知道在这三次之前他还试过多少次，字条上会不会是他试验多次之后的结果？”
　　“不，照这么说，这纸上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阵图吧？会不会故意放个假的掩人耳目？”萧歌灵光一闪就瞬间着急道，“也许他是故意让你发现的？太危险了，要不然还是……”
　　“没事，别慌，不要自乱阵脚。”林念抬头看向萧歌道，“煜的阵图都是那个神秘人教给他的，这字条或许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个神秘人交付给他的。”
　　“那这样的话……”
　　“说不定还可信一些呢。”
　　林念说完就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比对着字条将锦囊里头的赤砂各自分散放在了三个角落。完成后他示意对面二人稍稍站开一些，伸出一指搭在了阵图的边缘线上缓缓渡入一丝真气。
　　这一副由墨砂和赤砂组合绘制而成的圆形阵法头尾相接，在一阵微弱的红光之后，一头熟悉的无嘴羊出现在了阵图上方……
　　三人都是这样猜测的，可真实摆在他们眼前却大相径庭！
　　那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她的两股毛躁辫子胡乱分在两侧，小小的身体上挂着一件大人的衣衫，香肩微露，多少有些衣不蔽体。
　　安岚吹了声口哨道：“林念，你这可是……出乎意料啊。”
　　“怎……怎么会这样？”萧歌快速地移开视线道，“不应该是无嘴羊吗？”
　　林念低头看着字条喃喃道：“大概是哪里出了问题。”
　　唯独剩下安岚还在同少女对视，少女双脚离地飘在空中，这样的高度让她一直低头俯视着面前的安岚。安岚的眼神从好奇转变为严肃，他似乎透过这个“飘飘”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林念，你好像只是普通地做了次唤灵。”
　　“可是唤灵阵图和这不一样……”林念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是按照黑衣人字条上的阵图来的……”
　　“那你大概是召到黑衣人的同伙了？”
　　林念猛地抬起头，看向他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少女的身上……”安岚伸手指向少女，他指尖停留在对方腰腹的位置处，那里的衣物破了一个大洞，已经能直接看到少女的躯体了，而在安岚指示的位置下，少女腰部的皮肤似乎有些溃烂，那里泛着不一样的黑红色，像是块放久了的烂肉。
　　“……也受了这么重的伤，上一次看到这样大块的伤口还是在黑衣人的脸上。”
　　林念赶忙拉着萧歌示意道：“你快去问问看！就和问荣荣姑娘那时候一样！”
　　“这阵法该不会是黑衣人专用的吧？”安岚扭曲着表情说道，“我们用了，就唤灵出了他熟悉的人……”
　　萧歌走到少女跟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朝对方比划出“你是谁”的动作。
　　安岚还是第一次见识，自然是十分好奇，他开口问道：“哦？这样就能和浊灵对话了？”
　　林念冲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轻声道：“嘘，不要打扰他！”
　　接收到手势的少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是在萧歌契而不舍地重复动作下，她似乎逐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浊灵有着不能说话的禁锢，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开口陈述过去，好在这个用墨砂和赤砂组合召唤出来的灵体似乎也是十分听话，她双脚微动，就开始朝着某一处飘去。
　　三人赶紧跟上。
　　少女的速度很快，他们几乎全程都在一路小跑，不久后少女突然停下了动作，带着三人在一家小酒楼前刹住了脚步。
　　正当他们打量这座酒楼时，站在他们身后位置的少女正悄悄地向后倒退着，等到林念反应过来想再次询问，竟是哪哪都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这个唤灵而来的少女是消失了还是离开了？
　　夜晚的寂静和诡异带着一股琢磨不透的气息将三人包围。安岚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指着酒楼道：“它这是……给我们找了个……住处？”
　　“夜深人静、地势偏僻，却在这条没什么人走动的小道上出现了一幢颇为华丽的酒楼，果然还是怎么想怎么不对……”萧歌拉下脸道，“真的要进去吗？”
　　眼前的小酒楼虽然经过岁月的蹉跎早已显得有些破旧不堪，却仍然能依稀看到昔日富丽堂皇的景象。酒楼里灯火通明，甚至还有袅袅炊烟从后方缓缓升起，倒是叫人看出些寻常人家的烟火气。但三人探头探脑地往里一通张望，酒楼的大厅里不见有客人的踪迹，上上下下也是安静得过分，大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开着，柜台后面也没有掌柜或是小二守着，门扉也早已不知所踪。
　　“诶，林念……”萧歌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里面有浊灵吗？”
　　“现在还不知道。”林念说道，“不过……没人揽客，也没人收钱，看着不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啊。”
　　“得去！”安岚立刻决定道，“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有冒险的价值！”
　　萧歌保守道：“总得知道安不安全吧，要是里面的东西我们没法应付，岂不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
　　“我们可是连鬼兽都除得了的人，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安岚揽过萧歌的肩膀亲昵道，“如果里面真有浊灵而我们选择逃避，那你让平民百姓们怎么办？他们没我们的本事，岂不是终有一天坐等大难临头？”
　　“我没说不解决，但我们总得谨慎点。就像你说的，要是我们都出事了，留下的平民百姓怎么办？”
　　安岚粲然一笑，道：“这个简单！测一测就好了！”
　　林念和萧歌投去好奇和质疑的眼神，只见安岚从马背上翻出一个极大的包裹，又把整条手臂伸进这个包裹里掏了老半天，终于从里面找出一个……
　　一个陀螺……
　　“你拿陀螺出来干什么？”萧歌满脸无奈道，“这也不是玩的时候啊？”
　　“登登登登。”安岚献宝似地把东西举到林念面前说道，“你不懂，但林念肯定知道这个。这是我从一个世外高人那里求来的，名叫‘平沙陀’，可是个寻找浊灵的上品宝物。”
　　林念并没有拿起来细看，他倾身向前用眼神仔细探究了一会儿，说道：“略有耳闻，我爹以前和我说的江湖故事里的确有出现过这个东西。传说除祟师只要像普通抽陀螺那样抽打它几下，便可通过它的行动轨迹来分辨出此处是否有浊灵。若是它转了几圈就停下了，便证明这方圆一里之内都没有什么异常。若是它转个不停，就说明这附近一定受了浊灵的侵扰。”
　　“没错，如果它越转越快，甚至到了能在地面擦出火花的程度，便说明这只浊灵一定是个极凶的浊灵，哪怕是经验再丰富的除祟师都要小心一些了。”安岚补充道，“你看，还是林念见多识广。我拿到这个宝物有些时日了，一直没机会尝试，现在正是时候啊！”
　　“若真这么灵，你说的那个世外高人就这么简单地送给你了？”萧歌哭笑不得，“你这个不会是假的吧？”
　　“这叫眼缘，那高人说我是他的有缘人，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着我去找他，就是为了抱前世未尽的恩情。况且我也不是轻易就拿到了的，我是通过了他的考验，走正儿八经的路子得到他认可的！”安岚拍了拍萧歌的肩膀，语气郑重地说道，“若下次再碰见他，哥哥一定给你引荐一下！”
　　“行吧行吧。”萧歌耸肩弹开安岚的手道，“是真是假，赶紧放地上试一下才知。”
　　于是安岚选了个正对酒楼的位置，将平沙陀挑了个角度放在地上，随后又抽出鞭子大力抽打了几下，三人退到一边，聚在一起盯着它转。
　　那宝物转得极快，一圈又一圈竟然转得十分坚定，就连一丝摇晃停顿都不得见，完全没有要倒下的迹象。
　　就当三人正各自琢磨着时，那宝物微微一晃，接着就像喝醉了酒一般，摇头晃脑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贴着地面滚了几圈，停下了。
　　“哈哈。”安岚不好意思地打着圆场道，“小时候经常玩，估计是我手劲使太大了……看来没什么问题，我们放心进去吧！”
　　“你还好意思笑？”萧歌无奈道，“我差点以为真要被你给蒙了！”
　　“你可看到了啊！它都给出答案了！你还不满意？没有浊灵还不好吗？”
　　“反正我觉得不对劲。”萧歌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个‘平沙陀’的真假还有待考证。”
　　“不管安不安全都是要注意些的。”林念扯开两人道，“走吧，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