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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接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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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领教过穆方的挑食毛病,程泽就料到他一定吃不惯医院的标准餐。
为了让他在养伤期间能好好补充营养,程泽决定在他被允许正常吃饭之前,用速成的办法把厨艺练起来。
当然了,要说速成也没那么简单,没有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做大餐的本事是不用想了,能学会几道精致可口的小吃就算了不起。
第一步是拜师。作为兄弟里面唯一一个有过当厨师经历的人,夏游百般推辞不掉,只能赶鸭子上架,勉强传授老大几招。“先说好了,我可是北方人,只会做面食。”
“没事,面食也挺好。”程泽把采购来的材料一字排开,听着耳机里的现场教学,“你先教我和面吧。”
夏游坐在租来的车里,眼睛盯住肖然住的酒店大楼入口,嘴里一边嚼着刚买的三明治,一边还得分心上烹饪课,“你找个干净的盆,把面粉倒进去,记住别倒太多,再用筷子在中间挖个洞,然后倒水,慢一点,别倒太快。”
“多少合适?”
“这个不好说啊,你看着倒吧,别太多也别太少,差不多就成。”
说了等于没说,程泽手一抖,水差点溢出来。
还好他反应快,赶紧把水放一边,用周围的干面粉把洞口盖住。
随着他双手毫无章法的一通搅拌,吸了水的面粉变成了雪花状的面絮。
怎么和想象中的面团不大一样呢?
听完他的描述,夏游叹了口气,“你把它们揉在一起不就是面团了吗?”
程泽哦了一声,开始揉面,由于手法笨拙,经常力气没用对地方,搞得满手都是又湿又黏的面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夏游在背地里偷笑他,一向无所不能的老大也有抓瞎的时候。
其实夏游更想问的是,“你干嘛对那小子这么好啊?”
每天在医院里贴身照顾不说,还为他学习下厨,就算是未来大嫂也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难不成,你对他……”
“别瞎猜。我只是欣赏他的枪法,想交个朋友而已。”
“不就是看过那个训练视频吗?话说你俩以前也不认识啊,单凭一个视频里的印象,就能让你仰慕已久?”
程泽淡淡的道:“假如你看过,就知道了。”
坦白说,程泽也见过不少枪法如神的高手,但穆方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不是靠子弹喂出来的,而是天赋异禀。
看他开枪时的样子就知道,枪在他的手里已经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他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武侠小说里形容剑术高手,通常会用人剑合一这个词。
在程泽看来,穆方就达到了人枪合一的境界。
而且,以他的年纪和实战经验来说,你不得不承认,天分更大于苦练。
程泽至今记得自己被他开枪时凛冽肃杀的眼神瞬间惊艳的感觉,仿佛那一枪不是打在人型靶上,而是打在了心上。
如果把这种感觉告诉其他两位兄弟,肯定又要惹来不少笑话。
所以程泽没有过多解释,他相信夏游和冀舟总有一天会理解他。
他也相信,他们会愿意接纳新朋友。
现在,这位遍体鳞伤的新朋友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
按照医生的建议,最好是聘请一位专业的护工,帮忙每天擦拭身体和上厕所。
但穆方坚决反对,甚至以绝食抗议。
程泽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不愿在陌生人面前裸露身体,更何况还要解决生理问题,简直是极度羞耻。
以他高傲的性子,无论如何也没法突破这层心理障碍。
于是程泽将所有事包揽了下来,甚至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每次替他脱衣服之前都要蒙上眼睛。
穆方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多少有些感激,“谢谢你。”
程泽小心翼翼的将他翻转过来,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后背,“不用客气,我受过蒙眼训练,对我来说,看不看得见都一样。”
虽然背对着看不到,但穆方仍然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失礼数的道:“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个人比较麻烦,总要别人迁就我。我父亲就是看不惯我毛病太多,才把我送到警校去过集体生活,可惜还是没能改变我。”
擦背的手顿了顿,放下毛巾,替他穿上衣服,“我不觉得你麻烦,没必要勉强自己改变。”
已经慢慢消肿的双眼泛着水光,穆方眨了下眼睛,低声又说了句谢谢。
穿好衣服后,程泽摘下眼罩,看见穆方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很多,至少嘴唇已经有了血色,不禁很是欣慰,“你恢复得还不错啊。”
“是吗?”穆方艰难的抬起手,弯曲的手指颤抖了半天,却连一个拳头都握不紧,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
程泽看得出他很心急,“我帮你去问问医生吧。”
说来也巧,隔壁正好有人在查房。程泽听到动静,便径直去了隔壁病房。
大概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什么也没说。
穆方好奇的看着他神色平静的样子,想开口问,又忍住了。
其实不是病情方面有任何变化,而是程泽听说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拿着穆方的照片在打听他的下落。
幸亏他们问的是方遇,而医院里登记的是穆方这个名字,所以暂时还没被发现。
程泽刚刚问过医生,穆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转院。
如果向警方要求保护,一来他们未必会同意,二来即使同意了,警方大张旗鼓之下,说不定反而容易暴露目标。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跟杨凯卓商量一下。
杨凯卓同意他的顾虑有道理,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暗中保护,至于理想的人选就不用说了。
这也是李博乾不得已推掉了周末亲子活动的原因。
*
半夜时分,医院很安静,值班的小护士坐在值班台里,偶尔会起身去查一下房,但大多数时候,开着灯的走廊几乎是空无一人的。
关了灯的病房里更安静,连点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忽然,门被缓缓的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影不知不觉的潜入病房,毫不犹豫的直奔床边,锋利的刀刃穿过隆起的被褥,力道之大,甚至穿透了床板。
奇怪的是,如此凶狠的一刀扎下去,不但没听到半点呻吟,连血滴声也没有。
行凶者掀开被子,果然,中计了!
他拔腿就想跑,却被躲在床下多时的程泽用剪刀脚牢牢锁住,当即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好在他也不是一个人只身犯险,负责在门口观望的同伙听见房里动静不对,赶紧冲了进来,一手抓住程泽的肩膀往外拖,一手掏出寒光凛凛的匕首,刀刀都直冲要害。
眼看情况危急,藏身角落的李博乾顾不上通知警方,立马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那个同伙,用手臂用力勒住他的脖子。
可惜,虽然李博乾的锁喉动作做得漂亮,但毕竟在体型上输了一筹,他的力量不足以压制住对方,没多久就被一个向后的肘击击中腹部,肚子痛得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手上也松了。
那人趁此机会抓住他的手,一个过肩摔,把人扔了出去。
李博乾后背刚好撞到病床栏杆,人顺着床沿往下滑。
此时,地上的两个人还在搏斗,程泽尽量不给行凶者掏枪的机会,娴熟的使用贴身格斗技巧,手脚并用的将人钳制住,同时还大喊了一声:“刀!”
李博乾起初以为他在提醒自己注意那个同伙手里的刀,但闪躲了几下后,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他要的是床上那把刀?
于是他翻身跃上床,把插在被子里的那把刀拔了出来,丢给程泽。
有了武器的程泽如鱼得水,刀尖一挑,把行凶者的腰带划断,腰上的枪应声掉落。
没想到对方反应也快,一脚把枪踢开,不给程泽抢夺的机会。
说来也巧,枪滑到床脚位置就停住了。李博乾俯身想去拿,被那个同伙死死压住,杀气腾腾的刀直逼眼前。
他不得不抓住对方的手腕,拼尽全力抵挡。
这时候他想起来杜栗山平时喜欢拉他去健身,他总推脱没时间,早知道有今天,就该跟他一起去了,至少能把臂力练得强一些。
现在后悔也没用,压在身上的那个人无论体型还是力量都是重量级的,李博乾撑了不到一分钟就不行了,手臂连同肩膀都在颤抖。
眼角余光盯着床脚的枪,李博乾咬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挣,终于把上半身往前挣了一段距离,与此同时,手上的刀也终于抵挡不住,深深刺进了胸口上方的位置。
一阵剧痛,半个身子都痛到几近麻木。
满头冷汗的李博乾拼命瞪大眼睛,看准位置后,一手抄起枪,单手打开保险,毫不犹豫的对着身上的人就是一枪。
刺耳的枪声打破整栋大楼的寂静,走廊里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受惊的小护士和值班医生慌张的在走廊上跑过,不少被惊醒的病人也大喊大叫着冲出了病房,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
无视外面的吵闹声,程泽一面用刀抵住行凶者的喉咙,一面用皮带绑住他的手,总算是生擒了一个。
腾出空来的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李博乾,被他的满身鲜血吓了一跳。
“不是我,是他……”话没说完,李博乾当即昏了过去。
程泽连忙上前查看,发现他脸色惨白,靠近胸口位置的伤处还在往外冒血。
手边没有绷带,程泽只能把床单撕成条状,临时为他包扎了一下。
中枪的那个人血流得更多,很快就没有进的气,只有出的气了。
幸好还有一个活口,程泽转身想把行凶者拎起来问几句话,却见那人突然跳起来,不管不顾的冲向窗口。
随着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飞出窗口的人重重摔在一辆救护车上,把车顶砸出了一个深坑。
几分钟后,闻讯赶来的杨凯卓也觉得很意外,“自杀了?”
程泽自觉失误,只是点头,不说话。
“博乾呢?他还好吗?”
程泽更觉惭愧了,又点点头。
杨凯卓理解的拍拍他的肩,“你俩都跟他们交过手,说说看,有什么线索?”
“是职业杀手。”
“你的意思是,对方派来杀人灭口的不是普通小混混咯?”
“应该是花钱雇来的。跳窗的那个学过巴西柔术,中枪的那个虽然身材魁梧但步法很灵活,像是练过拳击之类的。”
“OK,剩下的交给我们去查。”
他们说完没多久,急救室的帘子拉开,李博乾的伤口已经被医生重新处理过了,但人还在昏迷中。
也不知是谁通知了杜栗山,火急火燎的就赶了过来,扑到床边,看到虚弱的李博乾,急得眼睛都红了,也不顾杨凯卓警衔比自己高好几阶,而且人家还是叔侄关系,一把就揪住了杨凯卓的衣领,要求给个说法。
杨凯卓知道他们是好兄弟,再看杜栗山跑得脚上一只拖鞋不见了都没察觉,也能够明白他的心情,所以不跟他计较,“放心吧,博乾的伤势不严重,不信你问医生。”
一旁的医生附和道:“没错,虽然看上去很危险,但避开了致命位置,只是因为刀口很深,出血量比较多,现在已经止住了。”
杜栗山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杨凯卓到底怎么回事。
程泽挡在杨凯卓面前,向他简单解释了一番。
因为杜栗山之前听李博乾说过穆方的事情,所以大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博乾是为了保护重要证人受的伤?”
“暂时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警方的证人,但李sir确实是为了保护他才出事。这件事情也怪我判断失误,没想到对方会派专业杀手来,以为光凭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杜栗山懊恼的捶了下墙,“早知道还不如我来,博乾枪法比我好,但是这种面对面的单打独斗还不如我,他体力不行。”
说着,他又看看程泽,本来想抱怨几句,可人家都主动道歉了,反倒让他说不出口了,只能悻悻的摸着鼻子道:“算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你去保护那个人吧,博乾这里有我照顾。”
跟杨凯卓一起离开的时候,程泽无意回头看了一眼,于是杜栗山看向李博乾的温柔眼神都被他尽收眼底。
原来是这样。
程泽终于明白了杜栗山之前,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
HK果然是一个开放的城市,从肖然到杜栗山,程泽惊讶的发现,自己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接受了这样一种特殊的感情关系。
然后,他突然想到穆方,随即摇摇头,自嘲的笑笑,大概是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