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渡她》沉渔厘

50、安慰

　　拒绝或放弃医学治疗告知书签字后，医院很快对老人家做了处理，拔掉管子后，老人家有过一阵的清醒。
　　护士从病房走出来，看着站在走廊外的家属。
　　“你们进去吧，但是请保持安静，病人需要静养。”
　　男人和女人点了点头，推开门，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老人家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儿女，她已没有力气，抬不起手，也说不了话，只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
　　女人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她捂住嘴，止不住的泪水一直往下流，男人的眼眶也湿了，但他一直强撑着，愣是没掉泪。
　　老人家看着他们，牵扯出笑容，眼尾处跟着唇角的抽动也多了几道皱纹。
　　待了没多久，男人和女人退出去了。
　　“这事，你要怎么和爸交代？总得让爸见到她最后一面吧？！”
　　女人拿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泪痕。
　　男人默不作声，强忍内心的悲痛。
　　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和老人家的老伴说的，当天下午，男人的父亲就来了医院。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背微微弓着的老人，脸上爬满了皱纹，却可以依稀看出他眼里的慈爱。
　　病房里两位老人双目对望，两双眸里是道不清的情绪。
　　如梁深所料，放弃治疗的老人家最终没有撑过去。
　　第二天，在清晨的一片朦胧亮光里，老人家安详去世了。
　　与此同时，医院宣布了死讯。
　　病房外响起一片哭声。
　　这是梁深送走的第一位老人，一位慈祥的老人。
　　梁深进了办公室，他脱下白大褂，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上了两次手术台的病人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生死。
　　人总是会死的，道理谁都懂，可一股挫败感还是不由得油然而生。
　　平复好心情，梁深穿好白大褂，戴好口罩，该查房的继续查房，该坐诊的继续坐诊。
　　下班时，梁深的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梁深正好脱下白大褂。
　　“请进。”
　　门从外向内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年纪略大的女医生。
　　“真的是你啊，小梁。”
　　梁深抬起眼皮，看着来人，他快速在脑海里翻阅。
　　他想起来了，这是傅芝之前工作的医院的同事——白笙。
　　“白阿姨，您好。”
　　“没想到，我们居然在同一家医院里工作，你妈妈她还好吗？”
　　“挺好的，她有时候还跟我提起你，说你待她很好。”
　　“真没想到，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梁神抿嘴，浅浅一笑。
　　“听说你上午送走了一位病人，你们科室主任担心你，所以让我来咨询你的心理状况。”
　　梁深了然，原来这就是白笙和他偶遇的缘由。
　　“我没事的，作为医生，这些是常态。”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怕有人会钻牛角尖。”
　　白笙看了梁深一眼，一眼里是意味深长。
　　“您喝杯茶吧。”
　　梁深泡了一杯茶，他将纸杯子递给坐在椅子上的白笙。
　　然后梁深也坐下来。
　　白笙捂着纸杯子，她开始回忆起一些事。
　　“有些事，按道理讲，这是病人的隐私，出于职业道德，我不应该透露，但是你我都是医生，交流病情应该是可以的。”
　　梁深点了点头，他做好倾听的准备。
　　“我很早之前接触过一位病人，她很年轻，长得也好看，只是可惜，年纪轻轻，竟然患了抑郁症。”
　　“我刚开始以为是家庭的原因，但我跟她母亲交谈过，其实她家庭美满幸福，她的抑郁与家庭无关。她在得知自己抑郁的时候，不敢相信，甚至否认，这很正常，一般病人最初都不愿意接受自己抑郁的事实，后来，她出了一些状况，做出了无意识自杀举动，等她再来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开始服药了……”
　　“作为一名医生，看到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要如此饱受折磨，我很痛心，但是医生能做的就是尽力，尽我们所能去缓解病人的痛苦。”
　　“其实这世上有太多事非我们力所能及，就譬如你接手的那位老人家。”
　　梁深听了这一大段话后沉默不语。
　　“那后来呢？她还好吗？”
　　“后来我就没见过她了，之后她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希望她还好好地活着吧。”
　　梁深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您，白阿姨。”
　　白笙站起身，拍了拍梁深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了，别对自己太苛刻。”
　　梁深回到家的时候，林黎已经在沙发上等了有一会儿。
　　“饿了吧？”
　　梁深走过去，抱了下林黎。
　　林黎愣了一下，然后回了个拥抱。
　　“没，我哪有那么容易饿。”
　　林黎拉开距离，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梁深。
　　梁深摸了摸她的发顶。
　　梁深今晚做了几道很简单的饭菜，林黎感觉到他的兴致不高。
　　吃完饭后，林黎坐在沙发上等着梁深处理好碗筷后过来。
　　林黎看着坐在沙发上挽着袖口的梁深。
　　“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情绪不对。”
　　“我今天送走了一位病人，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老人家。”
　　林黎明白了，她伸出手摸了摸梁深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抚摸着。
　　“我无法感同身受你所经历的事，我说服不了什么，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真实的故事。”
　　林黎依偎在梁深的怀里，梁深双臂拥住她，他静静地聆听。
　　“我在英国的时候，有一位同学跟我关系还不错。”
　　“她给人的印象是很温婉的感觉，可是谁也没想到她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她尝试过两次自杀，第一次是服用安眠药，结果被她的朋友发现了，及时送到医院去洗胃。第二次是割腕自杀，不过据她说，这不是她的本意，但是等她割腕后一阵痛意疾来，她觉得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只要能解脱就行，可是她还是被救下来了，她的朋友恰好发现，将她送到了医院，她活下来了。她说，她恨那位朋友，让她在这个令她痛苦的世界又要多活一天，可是她又感谢那位朋友，因为这世上还有她在意的人。”
　　“不过她最后慢慢好起来了，并且过得很好，她会一点点放下从前的伤痛，这些都会成为她重生的印记。”
　　“所以，梁深，有人要死，谁也拦不住，但有人要活，那一定会用力活下去。”
　　梁深紧紧拥抱了林黎，他将下巴搁在林黎的发顶，他点了点头。
　　“那她的朋友发现她的时候也会痛苦吧？”
　　林黎愣了，她没想到梁深会问出这个问题。
　　“是啊，他也会痛苦。所以，很幸运，她活下来了，不然他大概要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林黎合上眼睑。
　　梁深在浴室里洗澡，林黎已经率先洗完澡，她坐在床上看手机，心情有点紧张。
　　洗完澡后，梁深从洗漱间出来，看着披着一头湿发的林黎，他走到衣橱附近，从置物架上掏出吹风机。
　　梁深拉着林黎到床头一旁。
　　“把头吹干，湿着头发对身体不好。”
　　插上插头，打开热风档，梁深给林黎吹头发。
　　梁深的五指插过林黎的发梢，他感受到发丝穿过指尖，热风呼呼吹过，头发被吹干了大半。
　　林黎垂着眸，她一动不动，任凭梁深摆弄她的头发。
　　吹好头发，梁深拔下插头，将吹风机放在柜子上冷却。
　　“你早点睡吧，我要看文献。”
　　梁深摸了摸林黎的发顶，眼里是宠溺。
　　林黎点了点头，她钻进被子里，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梁深看着她不设防的样子，唇角勾起来。
　　轻轻带上门，梁深打开电脑，游览了几篇文献。
　　末了，梁深看了电脑上右下方显示的时间，猜测林黎应该睡着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关上电脑。
　　轻轻推开房门，梁深脚步轻轻地走到床头，他掀开被子，人躺了下去。
　　梁深转了个身，看着林黎熟睡的脸庞，他嘴角上扬，就着夜色闭上双眼。
　　第二天，林黎醒来，睁开眼，入目的是窗外的一片清亮，她被梁深拥抱住了。
　　林黎的背后是梁深的胸膛，梁深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两人呈亲密的依偎动作。
　　林黎的心开始乱跳，身上的燥热一点点燃起。
　　突然林黎感受到那双臂收缩了下，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梁深的头埋进林黎的肩窝，他转了转脖子，头也随之转动，林黎能感受到从肩窝传来的动静。
　　“早上好。”
　　一道磁性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梁深感觉到林黎的脖子缩了下，他便知道她醒了。
　　“早上好。”
　　林黎也回了一声。
　　看着林黎的耳尖红了，梁深笑了笑，松开她。
　　“去洗漱吧。”
　　“好。”
　　林黎急忙下床，像逃一般的跑进洗漱间。
　　身后是梁深低沉的笑声。
　　洗漱好后，林黎走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几包小面包，再从柜子上拿出一大盒牛奶，将牛奶分别倒进两只空杯子。
　　林黎将牛奶杯和面包摆放好，她先吃起自己的那份早餐。
　　梁深洗漱好出来，就看见林黎坐在椅子上，她光着脚，脚悬空着，脚丫子一摇一晃的，地上是她的拖鞋，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上的面包，然后端起杯子，喝了牛奶。
　　梁深走过去，看到林黎嘴角的奶渍，他低下头，捏住林黎的下巴，人凑上去，吻上唇角，舌尖轻轻一舔，白色的痕迹被抹去了。
　　“早安吻。”
　　林黎一脸羞赧，眼睛乱瞄，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匆匆吃了剩下的面包，将牛奶喝完后，林黎离开椅子。
　　“我吃完了，你慢用。”
　　梁深伸出手拉住林黎的胳膊。
　　“一个人吃很无聊，就当陪陪我。”
　　看着梁深一双清亮的眼眸，林黎心软了软。
　　她返回去坐下，坐在梁深的对面。
　　梁深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他缓缓开口，林黎正在看手机的推送消息。
　　“今天周末，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林黎抬起头，看向梁深。
　　“好哇！”
　　正好就当给梁深散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