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渡她》沉渔厘

44、碎片2

　　林黎的病情出现了转折点，她的症状又加重了，她开始呼吸莫名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恹恹的。
　　某一天醒来，林黎躺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一瞬间，她想，要是天永远是黑的，黎明永远不会到来那该多好。
　　林黎失去了对第二天的期待，她只想沉溺于夜色暗沉的夜晚，哪怕做噩梦做得无法入睡，但总好过第二天的喧嚣与人声鼎沸。
　　直到某天，林黎看着小刀发呆，她无意识地拿着刀，刀锋出鞘，看着明晃晃反射的光线，直到一阵冰冷从手腕上传来，林黎这才醒过神。
　　小刀的刀锋立在她的手腕。
　　林黎后脑勺一阵冷意，这是她无意识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做出了这般反应。
　　她大概真的是病了。林黎想。
　　林黎主动跟林母提出想再去心理科看一次医生都建议，林母欣然允许。
　　诊室里只有白医生和林黎，林母坐在诊室外面。
　　“医生，我之前出现了无意识行为，我很确信这不是我自己做出的行为，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做出了举动。”
　　林黎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
　　白医生点了点头。
　　“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你是接受自己是病患的事实了吗？”
　　林黎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其实你不用怕，只要积极治疗，就可以控制病情，会有治好的那天的。”
　　林黎点了点头。
　　“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去一个全新的或者让你觉得舒服的环境，说不定会让你的心情愉悦很多。”
　　林黎绞着手指，点了点头。
　　两人的对话结束后，林黎坐在诊室外面的座椅上。
　　林母在和白医生沟通。
　　“小姑娘的病情加重了，既然她的病因是她朋友的死亡，你们可以考虑让她去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尽量避开出车祸的现场，或许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我也会开个药方给她，记得按时服药。”
　　林母点了点头，接过开药单。
　　取完药后，林黎和林母回了家，林母摸了摸林黎的一头秀发。
　　“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下吧。”
　　林黎点了点头，她最近开始频频掉发，失眠，心悸。
　　下午的时候，路远来了一趟蓝尚府，来看林黎。
　　“小路，进来吧，黎黎在房间呢。”
　　林母打开大门，将路远迎进来。
　　“阿姨好，这是我妈让我带给您的茶，希望您和叔叔喜欢。”
　　“唉，太客气了你们，来就来，不用带那么贵重的东西。”
　　路远进门后，脱下鞋子，穿上林母递过来的拖鞋后，将手上的茶叶礼盒放在地上。
　　“阿姨，那我去找黎黎了？”
　　“去吧，她估计在房里看手机呢。”
　　路远打开房门，看到背靠在床头上的林黎，她手上拿着手机，看样子在打游戏，整个人沉浸在游戏里。
　　林黎注意到另一头的动静，趁着游戏里的空隙期间抬起眼皮，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路远。
　　“你怎么来了？别傻站着，你坐这儿吧。”
　　林黎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书桌上的椅子。
　　路远走过去，拉开椅子，将椅子挪到床头附近，然后坐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打游戏。
　　游戏界面出现胜利两字，林黎点返回大厅，然后退出游戏，将手机放在一旁。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林黎抬起头，望着仅一臂之距的路远。
　　“我打算去英国留学读研，你要不要也一起来，正好可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在那里可以看到大本钟，看看伦敦眼，而且英国的秋天很美，你之前不是想去英国看看的吗？”
　　林黎盯着路远，末了，扯了唇角。
　　“你不是不想出国的吗？之前阿姨想让你出国读研，你不是不愿意的吗？”
　　“你都说了是之前，所以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好好考虑下吧，我觉得这个建议对你来说还不错，正好我们都要毕业了，哪怕你就算不想读研，也可以当作是到那边散散心。”
　　林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听阿姨说，你失眠了？”
　　“嗯。”
　　“还在想那件事？”
　　林黎合上眼睑，声音里全是苦涩。
　　“你要我怎么忘记？她就这样在我眼前被车撞飞，她的血一点点流出来，她抓着我的那只手一点点跌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从她身上消散，我却无能为力，原本还是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成了再也说不了话、永远沉眠于地下的尘土，你要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每次入睡不久后，总能看到她鲜血淋漓地站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就那样站着，然后一遍遍说她好痛，她好痛……”
　　一滴晶莹从林黎合上的眼尾处流下，无声的哽咽。
　　“我想过去抱抱她，可永远只能隔着那道距离，我只能就这样看着她，于是我只能一遍遍强迫自己醒过来，可夜晚太漫长了……”
　　路远在心里叹气。
　　这是创伤后遗症。
　　之前路远询问过他的身为医生的母亲的意见，说是让她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看看症状能不能好转。
　　于是路远想到了英国。
　　路远跷起二郎腿，将交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什么时候返回学校答辩？”
　　“四月底。”
　　“好。”
　　“那你呢？”
　　“我比你晚点，五月份才开始，在此期间你可以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我等着你的答复。”
　　林黎点了点头。
　　路远站起身，伸出手，摸了摸林黎的发顶。
　　“不要总把自己困在过去里，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林黎抬起头，看着路远，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路远走出房间，林母从沙发上起身。
　　“要回家了吗？小路。”
　　“是的，阿姨。请问黎黎的症状怎么样了？”
　　“说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太坏。”
　　“我打算去英国留学，我想黎黎也一起去英国，不知道阿姨您觉得如何呢？”
　　“可以呀，正好医生建议她去一个新环境，可能有利于她恢复，你问过黎黎的意见了吗？”
　　“我给她提议了，她会考虑的。”
　　“行，辛苦你了，小路。”
　　“不客气，阿姨，您不用再送了，我自己走就好了。”
　　林母望着路远远去的背影，林母想，路远是个好孩子。
　　林黎食欲愈来愈差，常常吃饭时没吃多久就吃不下了，体重直线下降，头发也掉的越来越多，肉眼可见的发量少了不少，心悸也加重了，时不时出现喘不过气的情况。
　　医生开的药，林黎有在坚持服用，尽管开的药是副作用最小的了，但毕竟是药三分毒。
　　林黎觉得自己在沼泽里，她还是不受控地往下沉沦，想往外爬，可总不自觉地越陷越深，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了。
　　可梁深……林黎想起了梁深。
　　梁深和她不一样，他还是完整的，是明媚的，是站在太阳下发光的少年，不应该和她一起沉沦在无尽头的困境里，她也不能把他拉下去。
　　四月底前一周，林黎给路远打了一通电话。
　　“我想好了，我们一起去英国吧。”
　　“好。”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他也要一起来吗？”
　　“不，没有他。这件事与他无关。”
　　“我知道了。”
　　路远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林黎的意思了。
　　林黎打算把梁深推出去。
　　四月底，林黎回临禾大学答辩，上午答辩完，下午就得知一辩顺利通过的结果，于是很快订了返程的车票。
　　林黎给梁深发了消息，约梁深出来。
　　两人一路无言，梁深紧跟在林黎身后，一路走到小树林里，小树林里没人，就他们两个，很安静。
　　“我们分手吧，梁深。”
　　对于这段感情，无论林黎有多不舍，但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离别的话还是要说出口。
　　与其两人沦陷，不如她一人在苦海沉浮。
　　她的痛苦不应该让梁深来与她承担。
　　分手的过程如林黎所想并不顺利，可以说是很难堪。
　　正好路远打来电话问林黎答辩的结果，林黎望着梁深沉沉的面色，于是心生一计，她利用了路远。
　　路远在电话里听出了林黎不对劲的语气，便知道她已经设好了剧本，戏要如期上场。
　　路远配合了林黎，两人在梁深面前演了一出戏。
　　效果达到了，梁深面色铁青，咬紧牙关，右手紧握成拳，最后他转身离开。
　　林黎看着梁深离去的背影，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流下来，她用左手捂住胸口，深呼吸。
　　最后，梁深留给她的是背影，她深深地看着，似是要把这一眼永远紧记。
　　坐在回兆津的动车上，林黎的眼睛是红的。
　　路远到兆津站接了林黎，看着林黎通红的双眼，他轻声开口。
　　“你还是选择了跟他分手？”
　　“嗯，谢谢你配合我。”
　　当初林黎和梁深在一起，路远虽然痛心过，但只能说服自己学会放手，如今林黎和梁深分手，看着林黎一双通红的眼，路远心里不是滋味。
　　动了情的人，那颗心，路远要怎么赢？
　　回到兆津后，林黎开始着手准备论文的收尾工作，刻录论文资料光盘、整理论文流程资料，打印论文印成册。
　　弄好这些后，林黎将这些资料全部放进档案袋里，再次去了一趟临禾大学，把这些资料交上去。
　　或许是她刻意躲避，这一路没有碰上梁深。
　　路远答辩结束后，林黎和路远去办理出国签证的事。
　　路远考上了爱丁堡大学，两人约着在外面搓了一顿烧烤，算是庆祝这个好消息。
　　之后的毕业典礼和拿毕业证，林黎再也没有出现在临禾大学，这些她全拜托秦可代为办理。
　　林黎和秦可通话时，秦可问了她缘由。
　　“你为什么不来啊？”
　　“我要出国了。”
　　“这么突然？！我之前一点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嗯，算是临时决定的吧，现在告知你了。”
　　“你一个人去？”
　　“不，路远也在，他考上了爱丁堡大学，我们一起去英国。”
　　“那你和梁深？你们？”
　　“分手了。”
　　“你……开玩笑吗？”
　　“没有，我认真的。好了，不多说了，麻烦你了，拿到毕业证后你寄到我家就行了，你我朋友多年，祝你一路坦途。珍重。”
　　“也祝你一路顺利。”
　　挂断电话后，机场提示登机的声音正好响起，林黎捏着机票，和路远一同登机。
　　飞机起飞，飞上几万里高空，她就要离开待了多年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