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amoureux美栀

6、细作

　　五月一过，暑热的气息愈加侵袭了。
　　白灵总记着慕容冲刚到的时候自己答应要带他去尝的各式饮子和糯米糕，如今时机已到，各类摊子也上了街。
　　“王伯！”
　　“诶，刘大娘！小莺儿呢？怎么这几日不见她和你一起出摊？”
　　“钏姐姐！我又来打酸梅饮子了！”
　　“吴姐姐！”
　　……
　　慕容冲跟着白灵，一路上什么刘叔张伯李大娘等等，百家姓都要被叫完了。
　　“灵儿，这一条街上的商贩你都识得？”
　　白灵手里正接过两条桂花蜜糖糕，摊主从面前的一大块还冒着热气的黄米糕切下两条，又将其浸入呈满桂花的蜜浆中，白灵拿到手上的时候，蜜浆甚至还会往下滴。
　　“七七八八吧。”白灵将其中一条递给慕容冲：“吴姐姐家的桂花糖糕用料总是最大方的，每次还少要我几块铜板，我来得多，慢慢就熟悉了。”
　　“钏姐姐家的酸梅饮子和蜜红豆饮子是最好的；王伯家在城外就有一处产奶的庄，所以他做的牛乳糕和桂花牛乳饮比别家都新鲜；至于刘大娘做的各式元宵更是重霄坊中共识的最好，她前些日子还新试了肉馅的元宵，味道出奇得好……”
　　慕容冲咬一口糖糕，被这一阵丝毫不显得腻的甜意柔滑了味蕾，带着更加温暖的笑意听白灵如数家珍。
　　“灵儿都尝过的？”
　　“那灵儿，有哪些是必要试试，不然枉费来一趟江南的？”
　　“灵儿，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怒逸和双儿跟在后面，怒逸都要被自家小殿下唤灵儿的数量惹烦了，每句话都是对着同一人说的，偏偏每一句话都还要带上称呼，真是受得起从冬天叫到春天，又从春天叫到夏天，未来还要一直如此。
　　双儿不似怒逸，只带着浅浅笑意看着前面两个孩子，时不时帮白灵拎着点东西。
　　“小灵儿每次出门都会置办这么多吃食？”怒逸一把揽过双儿手中的物件，用空出来的手喝了口酸梅饮子解暑。
　　双儿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没忍住还是上前接了几样回自己手里：“小殿下来之前也不如此，如今只怕是要把全扬州城最好的东西都买来给小殿下。”
　　怒逸看双儿纤白的手臂上被糕点盒子都有些勒出印痕，自己手里又腾不出来地儿，只好叫住前面两人。
　　“殿下，你和小灵儿帮姐姐拎着。”
　　慕容冲这才意识到无礼，忙回过身接过双儿手里的东西，白灵也上去帮双儿揉揉勒红的手腕。
　　双儿摸摸白灵的头：“不妨事儿姑娘。”
　　一行人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府里的一个小厮从旁侧骑着马停在众人面前，那小厮翻身下马，对着慕容冲行了个礼。
　　“夫人说，小殿下得回府一趟，有事相告。”
　　白灵对那小厮倒熟络，“这是五哥哥胡伍，自小跟着姑父习武，平日在姑姑身边护其周全。”
　　慕容冲点头，“好，辛苦胡伍哥哥走一趟。”
　　今日众人走得远，白灵和双儿走回马车停的地方，由胡伍牵着马车回，怒逸则骑着胡伍的马带着慕容冲先行回府。
　　白灵和双儿到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只看见主屋的灯还大亮着。
　　“时候不早了姑娘，我先服侍你洗漱歇息吧。”双儿见白灵驻足在主屋门前不动，压着声音说。
　　白灵摆摆手：“我想等小殿下出来，这些糕点他还得带回别院去。”
　　双儿不解：“唤个婢子明日送去就是了，已经快亥时了姑娘。”
　　白灵紧了紧衣领：“虽然五月了，夜里还是有些冷，双儿你先回屋去吧。”语罢从盒里拿出一块尚有余温的炸糕，“这块姐姐你拿着吃！”
　　双儿接过炸糕，用手侃了下白灵的鼻子，“那我把热水给你打好，两刻钟后得回房哦。”
　　白灵乖乖的点点头，自顾自地坐到主屋外的长廊上，不知道等了多久，竟靠在廊柱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白灵发现自己被围上了一条薄毯，她要等的小殿下正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本书。
　　“小殿下？”白灵揉揉眼睛，声音糯糯的有些沙哑。
　　慕容冲放下书，用手背试了下她的额头，“没发烫就好……”
　　“我在这里躺多久了？”白灵直起身，正对着他。
　　“我刚和怒逸从里边出来就看见你靠在这儿，夫人去伙房差人给你熬姜汤了。”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白灵自顾自喃喃，另一边把身上的薄毯拉下去了些。
　　慕容冲眉头却始终蹙着：“夫人不说我还不知，灵儿你也有除不去的恶疾，前两年为那病也吃过不少苦头。”
　　白灵却不以为然，“那病早就治好了，这扬州城的风水最养人，我现在一点毛病都没了。”
　　慕容冲看她不当回事的样子，有些焦急：“灵儿你当真没事了？”
　　白灵点头：“当真。”
　　白巽懿此时领着双儿走了过来，双儿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冒热气的姜汤，白巽懿坐到白灵旁边，端着碗一勺一勺喂她。
　　“下次若是想说什么或者带什么东西，差人隔日送去便是。”白巽懿看着她把碗里余的喝干净，接着苦口婆心到：“要是等谁也坐到屋里暖和地儿去，哪至于靠在廊上受冷风吹，真是忘了小时候糟的罪了。”
　　白灵撒娇似的蹭到白巽懿怀里：“知道了姑姑，我只是……”白灵侧头看了眼侯在一旁不作声的慕容冲，用手遮着附到白巽懿耳边：“我就是想让小殿下吃到一口热的炸糕。”
　　白巽懿被这话逗得发笑，随即爽朗开：“那你直接让你伍哥哥把炸糕递进来给小殿下不就得了。”
　　白灵有些不好意思的努努嘴，慕容冲这才反应过来白灵靠在廊上等了半个时辰的缘由，“灵儿，那炸糕呢？”
　　白灵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自己捂在身后的一包炸糕，离遇到那炸糕贩子到现在众人围在廊前也有一个时辰了，炸糕竟然还有余温。
　　小姑娘这一举动把众人都逗乐了，慕容冲走到跟前接过，炸糕被黄油纸包的妥帖，外皮已经渗了不少油出来，他把纸包打开，小心翼翼取出一块，原本酥脆的外皮已经被放得有些绵软，但蜜豆沙的内陷依然留有余温的香甜。
　　或许是没有吃过这般有油气的小食，慕容冲眼睛登时发亮。
　　白灵和白巽懿都凑在一旁，“好吃吗？”
　　“好吃！”慕容冲又咬了一口，白灵看着他吃东西，心下突然生起一阵不解。
　　‘为何小殿下无论是小口亦或大口吃东西，看着都这般赏心悦目，炸糕这样油腻的点心，唇边都不留一丝油迹。’白灵心里甚至有些不平衡起来，原来好看的人都这般斯文嘛。
　　可偏偏小殿下还习得剑术，每当身体好转些的时候，总在院里舞得梨花、桂花亦或桃花遍地。
　　双儿没发现白灵已经被夫人逗得羞红了耳朵，接着话茬说：“一个时辰到府时我就让姑娘随我回屋里歇息，可她偏偏要等小殿下出来，差人等还不行，得自己坐在这儿等。”
　　白灵哪还顾得上那终于送出手的炸糕，捂着耳朵就跑走了，留下一行人笑成一团，慕容冲只是勾着嘴，几口吃完了剩下的炸糕。
　　怒逸瞧一眼：“殿下，防着积食，这糯米做的。”
　　慕容冲朝他点点头：“我知道。”而后看着炸糕又笑起来。
　　众人散了后，白巽懿走到府门口，差守夜的小厮把横木摘了，推开门往外望了望，果然看见了骑马归府的陈逾，心下松了口气。
　　“夫人。”陈逾翻身下马，把身上的披风系到白巽懿身上。
　　白巽懿任着他，“刺史怎么说？那人真是细作吗？”
　　陈逾点点头，轻抚下白巽懿披着的烟发。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那日案发的细节。
　　春日最后一丝凌冽冷意放尽的那天，白府家中一位守夜的小厮亲眼见着一位全身着黑衣的刺客准备潜入竹苑中，幸好那小厮沉得住气反应又快，立马通报了府里的护卫，那黑衣男子武功高强，三人才彻底将他制伏，为防着这亡命徒咬舌自尽，也是当即就往他嘴里塞了布团，后来将他送到刺史处时，还是没防住，一头撞死在了廊柱上。
　　“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百密一疏，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后赵的密令，密令上头刻着‘若事不就，当即立断’，当是为死侍。”陈逾紧抿着嘴，话毕后吐出一口浊气。
　　白巽懿心下一惊：“那细作进府后便直奔竹苑，我担心……”
　　陈逾看着愈加浓郁的深夜：“府里出了奸细。”
　　白巽懿点头，陈逾看着她：“后赵本也是中原一脉，如今盘伏在大不如昔日的荒城长安，当是穹庐之末，扬州十万烟火，他们早就虎视眈眈。”
　　白巽懿化不开眉间的愁绪：“可冲儿来扬州养病之事，燕主和宫中定是闭口不谈，只有小殿下的四叔慕容恪将军知道，灵儿带他在扬州城中游玩时，也是时时遮着面。”
　　陈逾把白巽懿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看样子，我得抓抓这府里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