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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个女将军 ...

  •   等冲儿这病一好,江南已经是春色盎然了。
      彼时穿着遵循春青夏赤,秋白冬皂的风情,刚刚开春,白灵就把自己最喜的青衣拿了出来。
      慕容冲到江南已经快两个月,期间白巽懿一直忙着修缮别院的事,为的就是能在开春前安排慕容冲住进去。毕竟慕容冲现在住的,虽然已经是白府最宽敞闲适的竹苑,但她总还觉着采光不够好,不宜养病。前后不停忙活着,别院总算在三月中旬竣工。
      这处别院就在白府对岸,仅一桥之隔,一出院门观桥上景,满眼都是胭脂河杨柳青,院里的陈设简单但闲适,以绿植为主,只点缀了少许的芍药花丛,慕容冲住进新院的第一天就收到了母亲从龙城寄来的书信。
      信里的内容大抵是些关心他身子,问候白府近况的话,特别的是附在书信上的两串坠子,一串是由那苦寒龙城之地极少有的花梨木所制,皇后也只有那么一株,还是早年游历四方的家兄所赠。另一串则是龙城特有的红玉制成,以火淬炼与白玉相融,赤白丝丝缕缕交融在一起,再加以打磨圆润。瞧着这坠子的数量和用料,慕容冲没多思考就明白了母后的意思,因为自己要随着怒逸安置日常用度,边唤一个婢子给白灵把坠子送了去。待到所有东西都安排好后,已经入了深夜,晨时唤去的婢子又拿着坠子返了回来。
      “小殿下,姑娘说她收不得这个,让我给你送回来。”那婢子低着头,像是担心被责备。
      慕容冲上前接过那坠子,神色更温和了些“灵儿可有道什么缘由?”
      婢子这才抬起头来:“姑娘说既是皇后寄来的,小殿下自当视若珍宝,自己收着,哪有随便送人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她那样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怒逸上前来笑着说:“我猜啊,定是被双儿姑娘拦下了。”
      慕容冲没多说什么,第二天便带着坠子找到白灵院里。
      彼时白灵正照着新寻到的药方子,在院里架起三四个锅,那股苦得皱眉的药草味白府门外就能闻到,双儿站在一旁,几度想说什么都咽了回去,还是没忍住上手帮她。
      “小殿下病的这三个月,费了多少姑娘的心。”双儿没忍住道。“夜里就担心小殿下又烫没烫,日里就担心郎中新的药方子苦不苦,冬未过的时候怕冷着,春来了又烦柳絮扰人,得亏这扬州还算个养人之地,换了在龙城幽州那些地方,姑娘还得从早到晚忧成什么样。”
      白灵手上不停,捻起些许白芷放到铜秤上:“小殿下病了,姑姑就要费心,我若能早点找到有效的方子,就能替姑姑分忧。”
      双儿没忍住打趣:“当真不是为了小殿下,只是为了夫人。”
      白灵打了个喷嚏,思考后:“也不全是为了姑姑……”到这却不继续说了,只埋头继续熬药。
      “灵儿!”
      慕容冲几乎是小跑着跨过门槛,白灵见他今日着一身蓝衣,气色比搬出府前那几天好了不少。慕容冲走到她身边,从袖里掏出一个荷包。
      不过半日功夫,也不知道慕容冲又在哪儿找着了绣工这么精致的荷包。
      白灵起身对着慕容冲微微一福,“小殿下这么早就过来?”
      慕容冲看着这么多的‘苦种’,嘴里都好像生出了苦味:“灵儿你这是……”
      “前日为小殿下你诊断的那位郎中今天找上门来,说一直缺的那味药寻找了,我就催着双儿姐姐陪我先熬煮一副出来。”
      慕容冲见院里没有旁的椅子,干脆蹲到白灵身旁看她用扇子扇炉火,白灵被他一直看着,突然不自在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变得更迟疑了些。
      “灵儿。”慕容冲的视线转向她的侧脸:“我昨日唤那姐姐给你送去的那坠子,你怎么不要呢?”
      白灵先是一怔,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么一件事专程跑到府里来找她。
      “我听姑姑说,你母后昨日给你寄了些东西,想来这坠子肯定也是其中之一,我不能收,不合礼数。”
      慕容冲只是看着她,语气又柔和了些:“既是以我的名义给你的,你直接收了便是。”他把荷包又攥得紧了些:“更何况,我母后要是见着你,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白灵放下手里的扇子:“我当真能收下?”
      慕容冲点头:“当真。”
      白灵接过荷包,看着上面的鲤鱼,想到什么笑出了声:“这荷包上绣的这锦鲤,难道是有谁盼着小殿下你‘鲤鱼跃龙门’?”
      慕容冲知道她是在打趣,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那是我皇姐在我走之前嘱咐我带着的,说这锦鲤不只是象征高中或者鱼水之欢的男女情谊,也有纯粹的祈福顺心的寓意。”
      “小殿下的皇姐还会绣荷包?”
      慕容冲看她把玩那个荷包,也跟着她笑:“皇姐从前随舅父游历四方的时候是一身男装打扮,一日在曲江边识得位歌妓,那歌妓见我皇姐眉目清秀,一曲琵琶结束后就把手里的荷包抛给了她,一直到最后我皇姐离开,她都觉得皇姐是哪家贵门的公子。”
      白灵对这故事生出了兴趣,继续问:“那位歌妓对皇姐生出了真情?”
      慕容冲摇头:“不知道,风月之事,父皇母后总不让我多问,皇姐也就不与我讲,皇姐若不是要赠与我这荷包,这事我恐怕都不知道。”
      白灵点点头,“清河公主定也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才能叫阅人无数的曲江娘子一眼相中。”
      双儿觉着这话是否有些不敬,正想提醒白灵,慕容冲却接着说:“皇姐是宫中众姐妹中生得最好的!虽为女子,眉眼却总带着英气,性子也是率真直爽的,我好几位带兵征战的阿兄都很敬重她。”
      白灵想到姑姑曾经同她讲的白家祖上好几位女将军的故事,其中一位是白楚山和白巽懿的阿姐,终身未嫁,最后死在军里帐中。在白楚山将军还是个孩童,埋怨盔甲刀枪沉重的时候,大姐白觞就已经谙熟兵法,单骑取下当时后赵的首级,为昔日尚未南迁的西晋开疆拓土。只可惜国无锐气,关中群臣不以胡人入华烧伤抢掠以至众多城池流血漂橹,只余原本民众的十之一二的仇敌未报为耻,反而备在调戏、酒食而已。白觞将军纵有一身本领和报国的热忱,却被朝廷一次又一次的主和磨灭了意志,与其说是因为积劳成疾伤病而死,不如说是郁郁寡欢而终。
      白巽懿知道白灵是极聪慧的孩子,从小便有意不传与她所谓的家国之志,只告诉她若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要自私的保住自己所珍爱之人,而非为了须臾化烟的国土。因此,白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晋人还是燕人,对外只称自己是白府中人,扬州就像游离于战火之外的仙境,百姓安居乐业自得其乐,战火不烧到此处,领土争夺也与此处无关。
      “我有一位早年逝世的姑姑,便是个女将军,照小殿下所说,倘若公主不为公主,或许也能成为一名为民众称颂,为女子所赞的女将军!”白灵把一炉药倒入提前备好的碗中,用勺子化开药渣。
      慕容冲站起身,眼里透着光:“皇姐总教导我要早日养好身子,然后学习兵法,同我的阿兄们一起为我燕征战,早日让这四处不息的战火结束。”
      白灵看着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憧憬模样,心下生出一阵酸楚:“小殿下的其他皇兄都在十几岁的年纪便要踏上战场了吗?”
      慕容冲接过她手里的药,“嗯,父皇曾说祖父辽东郡公七岁早起习武,十二岁随父征战,十五岁便可以单领一支精兵,而后慕容族的代代男儿都如此,弱冠之年已是百经沙场的大将军。我要不是因为这出身带着的毛病,龙城再冷的天都要同阿兄早起到校场演习。”
      白灵递上一块甜糕,扯了下慕容冲的衣袖示意他同她一起坐下,慕容冲这才发现双儿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龙城一年四季都像扬州的冬天那么冷吗?”白灵感觉到眼角的湿润,连忙背过身擦去。
      慕容冲这会儿倒是一腔热血,并未察觉到白灵的异样:“龙城的冬天几乎日日下雪,比这儿要更冷些,但是春夏一到,也有能穿单衣的日子,并不时时都冷。”慕容冲心下欣喜:“等我病好了,我带你去龙城看那万丈冰雪和那沆砀迷蒙的雾凇林。”
      白灵脸上浮出两个梨涡,甜滋滋的点点头。
      没等到入夜,慕容冲就回到了别院,一进门就看见怒逸在院中生起火,手里烤着什么东西。
      怒逸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殿下。”
      慕容冲被那烟雾呛得紧,只站在几尺外:“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你去寻小灵儿的时候,我到街上逛了逛,发现竟然有卖野兔的贩子,就想着买一只回来给你烤着尝尝。”
      慕容冲听到烤兔眼睛刹时亮了起来,但一想到自己那食不得多少荤腥的毛病,又泄了气。“我到时候肯定吃不了多少,剩下的还是都归你。”
      怒逸笑:“万一最近的药方子起作用了呢,我烤好了殿下你先尝尝。”说完就把手里的烤兔撕成两半,一半递给了慕容冲。
      慕容冲先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掰了一块送进嘴里,正等着那阵胃里的汹涌之意出现,回过神来却发现没有任何不适。
      ‘定是上一块太小了。’小殿下心里想。
      慕容冲随即又掰下更大一块,稍微放肆些的大口送进胃里。
      仍然没有任何不适。
      “怎么样?”怒逸看着他,也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烤兔。
      剩下的星星火光映着慕容冲的侧脸,一边鼓鼓的腮帮子再一次告诉怒逸,这位谙知人情世故的小殿下也还是个需要被哄着的孩子。
      慕容冲用力的点头,学着怒逸的样子直接上口啃那兔子,总算是在招上这病后大快朵颐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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