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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最近他几乎每天都会带小零食到学校,我都要怀疑他每天带帆布包回去就是为了装零食回来。

      更要命的是每次他都会在课上分给我零食,他坦坦荡荡给,我战战兢兢接。

      每次接零食的时候都能感到身后有眼神越过半个教室教室刺穿我的身体,转头看到杨倩倩冲我轻蔑的挑了挑眉,我缩了缩脖子继续听课。

      某次下午课间我做完老师印的卷子之后趴在桌子上小憩,迷蒙之中还睡着了。

      上课铃响后我睁眼看到杨倩倩坐在杜康对面问他吃的能不能分点,是典型的欢喜冤家套路。

      我准备爬起来找下节课课本,杜康很规矩的摇了摇头说:“不能。”

      对我这种拒绝的话每次都要在嘴里转个十八弯然后咽下去的人来说,这两个字实在是颇有勇气。

      “这是留给我妹的,她睡着了,待会儿起来给她。”杜康抬起手指虚指了指我。

      我赶忙闭上了眼,但隔着眼皮还是感受到杨倩倩眼睛里飞过来的刀子。

      我已经接受过好几次这样隔空递来的刀子。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又有什么好神气的?对我就是他妹,他的零食就是留给我的怎样。

      我真想就这样反驳,但还是条件反射的紧闭双眼。

      我看不见,这世间的纷扰就波及不到我。我在心中对杨倩倩的漫天骂声中找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杜康说零食是留给我的。

      努力但没有进步的成绩、勾心斗角的舍友、眼神威胁的太妹,我就像是在战壕里抱头乱窜的败兵,在炮火连天中看到眼前有一朵玫瑰兀自摇曳,刹时耳边没有了声音,我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这一抹绚烂又热烈的鲜艳。

      我知道走过去很可能会被流弹正中心脏,也可能被炮弹炸成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脚已经朝着它走去了。

      少年人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婉转情节,只是在漫天的试卷书本里有人干干净净一身白的出现,正值年少,恰好喜欢,仅此而已。

      我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性克制情感。但那天桂花香气在我心底种下那颗叫杜康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肆意生长,藤曼锢住我的心脏,就快勒死我最后的理智了。

      我清楚的感觉到尖刀正在紧紧逼向我的喉咙,但双脚定住就是不愿退后半步,甚至有些期待那样的疼痛是否会到达四肢麻木的程度。

      在刀尖后退些时还疑心持刀者是不是身体不适了,妄想在刀子捅进身体的那一刻激发出自己隐藏的巨大能量。

      然而我们大多数芸芸众生都没有那么多隐藏能力,只会鲜血四流。

      我不会说拒绝的话,尤其对着杜康这张脸。

      他偶尔会从外面带早点给我,煎饼果子、油条……他的帆布包里有我在这四方笼子里接触不到的烟火气。

      于是我天天接受着来自他的善意,他是喜欢我吗?还是拿我当妹妹?像是有人每天被钝刀剜肉,又每天喂我蜂蜜,有时会误以为这刀刃也是甜的。

      终于有一天杨倩倩在晚上熄灯之后带着一群人把我堵在了宿舍阳台。

      她叫了一群人来围住我,个个都卷着裤脚,校服外套的拉链在肚脐眼处。

      我这个人对好看的事物总是多有几分欣赏之心,此刻还不忘抽出时间轮番欣赏了环肥燕瘦。

      她将右脚放上板凳问我为什么故意和杜康走近,是不是想和他套近乎,是不是和她过不去。

      我心中觉得可笑,就是我去和杜康套近乎了,就像是路边开过去一辆车一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杜康也不是她的私有物,又哪里轮得到她来管教我呢?

      我作为宿舍楼的协助管理员,每天晚上都要查寝,然后把报表交给住在一楼的宿管阿姨。

      我蹲下将今晚的查寝表放在地上,腿脚到底有点软,还没等我从地上坐起来他们的拳头和鞋底就伴随着脏话密密麻麻的落在了我的肩膀、腹部、脊背、肋骨上。

      我心中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声: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借我的钱从来不还,为什么我和别人交流还要给你报备?为什么我不能反抗?

      “你不要想着去告诉老师,我们的父母都是学校里的老师,你他妈以为你能斗得过我们吗乡巴佬?就凭你也想和我争?你凭什么争啊?”

      我心中把老师平时讲的回应校园暴力的正确方法回忆了一遍,我应该低头求饶认错,然后明天顶着自己的伤疤去告诉老师,等待他们对这些迷途的孩子们进行教育。

      教育多仁慈啊,可是谁对我的自尊和身体仁慈?

      校规多公正啊,多威严啊,可是怎么我还是在这里任人宰割呢?

      我会有自己的公平与尊严,可为什么现在我的头被按在地上捶打呢?

      我看到心里那个布满伤疤的自己沐浴着圣光提起刀砍死了那个懦弱卑微的自己,鲜血喷涌而出。

      在他们挥手踢脚累了歇息的时候,我坐起来扯过衣角擦了擦眼镜,抬头准确的找到了杨倩倩。

      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一半在外面,飘飘地把我往上拉,像要飞起来一样。

      我挥出的那拳正正砸在杨倩倩面门,剩下的人显然没想到像我这样的佝偻之辈竟然也敢反击,但正是我的反抗也让她们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她们只在乎我会不会误伤到她们。

      大多数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感情都是这样,在面临风险的时候四散逃离,每个人只有两只手,只能护住自己的脑袋。

      所以平时经营的好或坏也都无大碍,因为或好或坏最后都会淡出彼此的生命。

      我拼尽力气一拳拳打出去:“你他妈的在放什么狗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我嘴里的念叨在旁观者看来可能有点血腥诅咒的味道。

      打到尽兴之后,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彻底离开了,身体不住地想沉重下坠。

      我拿着沾染了血迹的查寝表一步步下楼走向宿管阿姨的房间。

      再次感到灵魂回复身体的沉重时,我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舌根泛苦,天光大亮,床边站着我的班主任老唐。

      是的,感受到沉重我就知道回到人的世界了。

      我受了些皮外伤,昨晚是累的脱力睡着了。

      杨倩倩住在隔壁病房,情况不比我好。我半仰躺着断断续续讲了前因后果,顺便吃完了老唐带的煎饼果子。

      老唐一边摩挲着茶杯,沉默半晌后开口:“那你对杜康是什么感觉?”

      这个接近五十的男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我顿了一下笑道:“当然是普通同学啦,连朋友都算不上,我这个人一旦谈恋爱肯定读不好书,我不会那么傻啦。”

      “我就觉得你像个傻子,那个英语一点进步都没有……”他和我都悄悄松了口气。
      前半句连我自己也不知真假,但后半句是真的,我这个人心中一旦有其他牵绊就不会好好读书了。

      “对了,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啊?”
      “我正在想,你想你爸妈来吗?你俩都动手了,这算是严重的同学纠纷,你俩都要被请家长。”
      “我也要请家长?可这明明是她先动手的啊!”
      “你想你爸妈来吗?”
      “当然不想!”
      “那就当是个教训了,检查过了你俩也没受重伤,这个事情我了解了,回去好好学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杨倩倩我去教育教育她。”

      其实我以为他会调整我们的座位,但是没有。很久之后回想起来对这件事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惋惜。

      三天后回到学校被一群人问事情经过,他们不关心我,也不关心杨倩倩,只是不吃饭的时候嘴也不能闲着。

      我讪讪的说:“就是互殴咯,你一拳我一拳谁怕谁。”

      大家一片唏嘘,只是传言中杜康成为了这件事的主角,他因俊俏面容惹得女生不惜在宿舍为他大打出手。

      课间有不少人来教室门口看他,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睡觉,贴在教室外面的成绩单上赫赫然写着他在前十的大名,于是丁卯替他收了一封又一封情书,信封花里胡哨,里面是少女们倾诉衷肠。

      但杜康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下午第一节课仍然扔纸条让我伸手。

      在我心中悄然自喜时发现他在晚自习上睡醒了会拆开信件看,一边用笔勾画着给丁卯说:“这个句子还蛮好的……这个句子可以再改改……这个字好丑……”

      丁卯和我一样也是中文狂热爱好者,当然对这个也比较感兴趣,于是两人在一堆情书中圈圈点点。

      这其中也有一些人慕名而来看看我和杨倩倩,顺便啧啧赞叹。

      对低年级的我尚可以冷眼视之轰走他们,面对高年级的我还是怂着不敢,只能低着头猛背书,从语文背到英语,可能是托他们的福,英语老师在课上夸奖我最近确实有所进步。

      回到学校的杨倩倩继续做她的大姐大,保持着社交,她在宿舍中对我多了几分小心,没有再越界招惹我。

      但是在某次她给宿舍分零食时,在我的床上放了两份。

      我明明每次告诉自己要心狠手辣要下得了决心,可是在看到别人示好的信号时心底再大的仇怨也会消散很多。

      因为流血并没有改变我的什么,我依然和以前一样,对别人的好脸色就像哈巴狗对热屎,永远热衷于笑着面对人性,摆不出丑恶嘴脸。我有时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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