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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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摊前，李锦文搓着手欢天喜地，冲陈老头竖起俩指头。巨大的蒸笼被揭开，白雾滚滚扑面而来，老头装了一个肉包，正要问另一个分开装还是怎么，沈耀华认真地阻止了他，“就要一个，”
“你不吃啦？！”李锦文纳闷，平时沈耀华挺能吃啊，这会儿怎的斯文起来了。
“我不饿，出来时候我妈让我喝了杯牛奶，”然后故意鼓起肚皮拍了拍，笑了一下。
李锦文眼里满是羡慕，“真好......”眼见沈耀华还背着书包，赶紧抢了过来，“我替你背，”一物换一物，这是他俩的默契。
当沈耀华掏出那张崭新的墨蓝色票子时，李锦文眼珠子都快落地了。“你有这么多钱...”咬了口包子，李锦文眼红得要命。
沈耀华把一沓零花叠好，揣回兜里，挑眉笑，“那是，”的确是他仅剩的财产了，还得撑段日子，不能不精打细算。
许多年后的他已经拥有许多钱可以挥霍，可那种贫穷到骨子里的恐慌却一直不曾消弭。总是渴望很多，或是钱，或是爱，始终求而不得。回想起来，只有李锦文近乎讨好的看着他时，才觉得自己是有什么的。
小学最后两年李锦文像打了激素一般，个头噌噌长。沈耀华成天憋着小脸郁闷，他都死命往肚里塞东西了，还是长不过那家伙。并肩走在一块儿，偶尔扭过头还得半仰着看他。
路边一个空酒瓶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沈耀华飞奔过去，一脚踢起，酒瓶盘旋升空，转了一个弧眼看就要朝一幢平房的一楼窗户去。
“糟！”李锦文收起笑容，用力抓住沈耀华往左边的巷子里躲，只听哐啷一声，命中目标，玻璃碎了一地。
“谁他妈扔的酒瓶！！！￥……￥！%&”老王叔家的二儿子又在骂街了，那人吸过毒，刚放出来不久，面色发黄瘦骨嶙峋的模样很有威慑力，这带上的小孩见他都绕着走。
沈耀华闯了祸，消瘦的背紧紧贴着墙，生怕让人发现。李锦文也吓白了脸，压抑着呼吸不说话，过了半天才缓缓探出头去看。“好像不在了...”心扑通直跳，李锦文替他的伙伴松了口气，“还好我手快！要让二怏子看到准没好果子吃，”二怏子这外号也不知谁起的，不知不觉就流传开了，据说他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眼窝深得吓人，鬼似的。
“你再去看看，”沈耀华还不放心，声有些抖，刚那一脚横飞的气魄全没了。
李锦文点头，“别出来，在这等我，”说完把书包放下，一溜烟蹦了出去。沈耀华捡起他的书包，拍拍灰，牢牢抱进怀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西下，小巷里的投影也慢慢暗沉。沈耀华站得腿酸，倚着墙根蹲下，过了一会儿干脆坐在地上。李锦文的书包比自己那个还破，散发出一股汗渍的酸味儿，棱角膈得下巴疼。脑袋晃了两下，眼皮也开始打架，沈耀华一掐腿上的肉，清醒了不少。
远处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啊——”李锦文惊嚎，“杀人啦——”
沈耀华身子一震，扔下书包冲出去，却见李锦文狼狈不堪的从先前砸坏的玻璃那儿跳了出来，两只手扒拉着破碎的边缘，这傻蛋，不怕被戳死啊！
“小王八蛋！！别跑！”一个老爷们跌跌撞撞追过来，手里举着根棍子，挥舞着跺脚，倒没追多远。
李锦文脸色铁青，连滚带爬朝小巷跑，沈耀华及时将他扯进黑暗里，手上湿热，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全是血。
“再让老子逮到，打不死你！”二怏子难得气势汹汹一回，怒吼的声音在旷野回荡。
沈耀华彻底懵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血，再看李锦文，抬着巴掌颤抖，哆嗦地问，“我的手不会断了吧......”
“不会！”沈耀华拿衣袖紧紧包裹住伤口，忍不住低声呢喃，“怎么跑到他家里去，笨蛋，”
“我也不想啊！！！”李锦文委屈，“就趴在门儿那看二怏子在不在，谁知他一脚踹我屁股上，就...进去了，你轻点儿，疼，”
“伤口有点深，”沈耀华皱眉，不断涌出的鲜血如何也止不住，于是脱下T恤整个裹在李锦文手上，“我去买创可贴，”他记得这东西能止血。
两条腿在陌生又熟悉的田埂路上狂奔，好几次跌进干涸的沟里，又挣扎着爬起。心里怕得要死，却又觉得雀跃，一种被人需要的快感不断升腾，燃成小簇烟花在胸口绽放。
“我要买创可贴，”沈耀华气喘吁吁站在小店老板面前。穿大裤衩的男人手里摇着蒲扇，目光从黑白电视上移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几个？”
“...二十个，”这么多应该够了。
“两块，”男人扯出一条扔过去，
沈耀华摸出钱，抽了两张红色的递给他，在松手那刻莫名心疼了一下。
那天晚上李锦文双手裹得像木乃伊，血是止住了，伤口却痒痒麻麻地刺疼。他把书包挎在肩上，又瞅瞅沈耀华的，示意让他拿来。“我胳膊还有力气，背得动，”
“明天请你吃油条，”沈耀华乖乖把书包挎他手上，一只脚在地上来回搓动。
“好！”这点伤算啥！
两人披着月色回家，走到途中，沈耀华忽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冲到二怏子家门前狠狠砸了上去，又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呲啦一下划亮夜空。
从那以后二怏子见他两人就瞪眼，一次比一次凶神恶煞，奈何身子不行，哪跑得过青春蓬勃的小子，只能远远看着，气个半死。
那片区不远处有座果园，夏天葡萄，秋天梨，总有数不完的新鲜果子挂在枝头。李锦文蹲着马步扎地上，肩头上骑着沈耀华，伸长了手拼命去够树上的梨。大颗汗珠从耳鬓滑落，李锦文想挠，又不敢撒手。
“够...够着了没...”他真快没力气了，沈耀华人就那么一点儿，却死沉死沉的。
“还差一点，”沈耀华急得满头汗，龇牙咧嘴往上划拉手，这梨长那么高干啥？！
李锦文咬牙死撑，脖子快断了。冷不丁屁股一凉，谁把他裤子给扒了！低头一看，这该死的肉球，含着食指笑呵呵看他。
“你脱我裤子干嘛！”李锦文怒，可双手正抓着沈耀华，哪腾得出来，光天白日的屁股蛋子亮晃晃。
“我要吃梨，”肉球很自觉，粉嫩小脸抬得老高，直盯着沈耀华的目标。
“......把裤子给我拉起来，”李锦文想踹他两脚，死孩子尽添乱，
“给我梨我就拉，”肉球啪地一巴掌拍李锦文肉臀上，
“我——”彻底脸红了，沈耀华敲他脑门，提醒，“放个屁给他闻闻，”
“噗——”李锦文就是有这能力，响屁说来就来，正对着肉球面门去了。那小子呆愣三秒，哇地一声嚎着跑远。
两人哈哈狂笑，沈耀华攒足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手，大串枝叶连着梨被拽了过来。沈耀华成功着陆时李锦文的脖子都直不了了，歪着脑袋哼哼。“你就是不长个，肉都长身上了！”李锦文控诉。
沈耀华憋屈，哼了一声不理他。从书包夹层翻出一把裁纸刀，坐在树下开始削梨。李锦文撇撇嘴，踢他脚，“我不说你了...”
沈耀华不出声，精致小刀在他手里成了华丽武器，三两下削出的梨不留一点坑洼，光滑无比。他抬手正要切下去，却被李锦文按住手，“别切！奶奶说了，分梨就是分离...”
正经小脸一板，又想不出话回他，沈耀华闷闷地问，“那怎么办？”
“你一口我一口，”李锦文笑起来眼睛都找不着，还挺为这点子洋洋自得，赶紧挨着沈耀华坐下。
不记得两人互相吃了对方多少口水，等一大只梨就剩一个核时，果园的大黑狗咆哮着冲过来了。
两孩子光顾着逃命，忘了书包还在树下，等逃到家门口才想起。沈耀华想哭，“怎么办...”回去准得让那老头逮到。李锦文也耷拉着脑袋不知所措，最后嗫喏，“去认个错吧，下回再也不偷东西了，”
刘老头果然还在那儿等着，一手一个书包面目狰狞。他家果园一到成熟季节就引狼，吃的吃，扔的扔，糟蹋了不少。大黑狗拖长了舌头喘气，发出低吠声。
李锦文朝前走，沈耀华躲在他身后。刘老头虎着脸把书包扔过去，“以后要吃什么跟我说，只会偷算什么男子汉！”羞得他俩想找个洞钻了。
这事儿最后还是传到李奶奶耳朵里，老人气得不行，拿小竹条使劲抽李锦文的手，“让你再偷！能耐了哈，白养这么大！！！什么不好你要学人当小偷！”
李锦文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站在客厅里伸出胳膊，抽一下抖一下，却始终没有缩回来。
房门没关紧，他看见沈耀华站在门缝那儿，本就苍白嘴唇快咬出血，用力抹去眼泪，李锦文把背绷得更直。
李奶奶打得累了，叹了口气，低声念着什么。回屋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塞给李锦文，“拿去给你刘爷爷，就说你知道错了，”
李锦文吸着鼻涕出门，摸了摸沈耀华泛红的双唇，“疼么？”
沈耀华摇头，抓住他衣袖，“...明天...我请你吃棒棒糖，”
“嗯，”李锦文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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