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95、第九十五章 清君侧

　　一成不变的生活终结于一次阿帕西尔的疏忽。
　　同谋的末心虽然死了，但阿帕西尔还在坚持护送被琳妮特亲卫怀疑的术士们出国，这与末心的死亡与否无关，她仅仅是不想那些人因自己而死罢了。
　　但百密总有一疏，本该不在岗位的看守不知为何突然回来了，又恰好看见阿帕西尔用自己的权限送人从锚定折跃门离开，更巧的是，他围观过亲卫找上那几人，正好对他们的模样都有印象。
　　若只是如此，他一介小小看守并不敢直接上报副席阿帕西尔滥用职权的事，偏偏他的哥哥就是琳妮特的亲卫之一，就这样，阿帕西尔的事直接越过其他十二席捅到了琳妮特那里。
　　琳妮特本长期闭关在碎片高塔里，听闻此事后大发雷霆，但她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阿帕西尔会背叛者，又密派了几人去长期跟踪对方。
　　这一跟不要紧，那几个密探直接传回惊天大事：他们发现阿帕西尔跟我私下有联系。
　　的确算是很不幸，我与阿帕西尔几月才见一次，偏偏赶上了这一茬，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待她回去之后，得到的第一个通知就是去见琳妮特。
　　自幼时那一次眼见族人接连别离之后，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恐慌。
　　我做得太过了吗？琳妮特……会原谅我的吧？
　　她怀着满心忐忑，想要像平日处理事务一样找其他十二席寻求建议，消息发遍了每一个人，却无一回信。
　　好在之前每一个她送出去的术士都留下了联系方式，他们竟成了阿帕西尔此刻唯一能倾诉的人，无一例外的，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她如果赴约了，恐怕大概率会被撤职，甚至是面临牢狱之灾。
　　但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表示自己虽在净天，但依然会全力支持阿帕西尔，这让她稍稍安了些心，至少自己做的一切并没有白费。
　　来通知她的依然是琳妮特的亲卫，她紧紧盯着这位年轻小伙的脸，试图从中看出几分端倪，但他只是垂着眼立在门边，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也是，琳妮特亲手训练出来的亲卫，怎么会有那些破绽。甚至身为龙族的阿帕西尔都觉得自己比他们更有人性一些。
　　通知里让她一回总部就立刻去碎片高塔，而且特地强调了必须她一个人去。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只是要好好谈谈的样子，阿帕西尔不傻，但亦无拒绝的权力，如果还想在琳妮特掌控的西盟里待下去，她必须要去洗清自己的嫌疑。
　　心头郁着一股气，她开始思考怎么组织语言，一边是自己的支持者，一边是将自己带大的琳妮特，无论怎么选都很难抉择。
　　时间并不等人，在那名亲卫的第二次催促下，阿帕西尔终于动身了。
　　碎片高塔分三层，总高度达百米之巨，塔顶是个平台，没有通常的尖顶，外形是很普通的柱形，通体石灰色，没有额外的装饰，伫立在总部的各大精美建筑中间显得十分突兀。
　　西盟总部是一大片建筑集群，留有一条宽阔通路从建筑群正向入口直达塔下，总长一公里有余，两侧都种着桃花，眼下正值三月，枝桠上已经缀了些星星点点的花苞，但气温尚未完全回暖，时而有细雪飘落，积压在花枝上，将之压得低低的，即使有专人清雪，一些花枝也免不了被摧折的命运。
　　很奇怪，现在明明是白天，这里却空无一人。阿帕西尔孤自走在积着薄雪的大道上，一披红色卷发分外惹眼，但在前方百米高塔与脚下空荡长路的压迫下，也不过渺小的烈红一点。
　　塔内氛围很压抑，除了主要过道亮着灯，其他的角落都藏在黑暗中，即使黑暗中藏着人也不会被轻易发现。琳妮特在第三层等着阿帕西尔，碎片就在这一层，放在大厅尽头的台座上。
　　出乎意料的，那些没回她消息的十二席竟然全都在此，夹道站在两边，而琳妮特则正站在放着碎片的台座面前，背对着阿帕西尔。
　　“你来了。”她转过身，大吊灯的光从空中映下，照得琳妮特的眼窝愈发深邃，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现在，西盟十二席全部到齐，会议可以开始了。”
　　“不过，在开始对第二席的讨论之前，我需要做一件事。”
　　琳妮特拄着手杖，微昂着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走近阿帕西尔，在她身前站定数秒后让到了一旁：“阿帕西尔，你可以去握住那两块碎片吗？”
　　她看向碎片，阿帕西尔也看着碎片，众人寂静无声，随后阿帕西尔回过头，有些不安地问道：“呃……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不要问为什么，照做吧。”琳妮特如此说。
　　好吧，这是她命令我做的。阿帕西尔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走上前，来到台座前踌躇了一会儿，两块指甲大小的碎片悬浮着，一块白绿，一块浅紫，互相吸引环绕，以平缓的频率闪烁着柔光。
　　站在距离碎片如此之近的距离上，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受到了影响，竟生出些迫切的念头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琳妮特和其他十二席还在身后看着，阿帕西尔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握住两块碎片，登时间，两股极其强横的能量争先恐后地沿着手臂涌入体内。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触碎片，如此强大的能量生平仅见，短暂的震惊后，自心底而发的愉悦和舒适感贯彻了全身，竟使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为何站在这里。
　　“你值得我相信吗？”
　　琳妮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很近很近，似乎……就在背后。
　　阿帕西尔像是被蜂蛰了一下，浑身猛然一颤，她想松开手，但一回头便瞧见了站在身后的琳妮特，她好像在笑，笑得极隐晦，眼角、额头与嘴边每一条皱纹的走向都在上扬，而阿帕西尔能看出藏在笑意之下的是凌厉的杀意。
　　“当、当然了。”
　　她被吓住了，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连说话也有些不畅，只能牵动嘴角，强撑起一个笑容。
　　但琳妮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的上身略微向前倾了倾，愈发靠近阿帕西尔，下眼睑向上抬升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眼中的一抹冷光似乎已难按捺：“你喜欢掌握碎片的感觉，对吗？”
　　“不，没有……是你让我握住碎片的，刚刚，就在大家面前。”
　　琳妮特依然没有发话让她松手，这两块代表着世间至强力量的碎片在她手里像烫手山芋，松开也不是，握着也不是，令她感到无所适从。
　　对方没有理会她的这句话，而是直接掀开了这场会议的主题：“我知道你在勾结净天。”
　　“而且我还知道，你想接管西盟。”
　　“然后自己登上王座。”
　　阿帕西尔彻底震惊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琳妮特竟直接将她摆在了谋权篡位的层面上，可她发誓，她绝没有哪怕一丁点这样的心思！
　　“什么？我没……”
　　她的辩解过于无力，琳妮特丝毫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宣判般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无法相信你并没有策划一场针对我的反叛。”
　　“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不！我没有！”阿帕西尔终于拔高了音量，“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我的确与烬夜接触过，而且我承认不止一次！但我是受你准许的事务代理人，我可以告诉你，净天里的诸多术士在未来会成为我们的盟友，在你真正登上王座之后！”
　　空气凝固了片刻，只有她激动的声音仍在空旷地回荡，除此之外，连一个呼吸声也听不见。
　　琳妮特全程凝视着她的脸，连哪怕一瞬间也没有移开过：“那么，你为什么要暗中送人离开西盟？”
　　哈，终于说到这里了吗。
　　阿帕西尔听到这句话，像是见到一场演出终于拉开了帷幕，她露出一个混杂着无奈与厌烦的苦笑：“因为你会杀了他们，我不想这么做。”
　　琳妮特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似乎是觉得一切都已经无望，阿帕西尔主动松开了攥着碎片的手，向两侧摊了摊：“看样子，我们应该已经不可能再建立信任了，你一定不想再见到我，对吗？那么我现在直接走，离开西盟，你就再也不用跟我打交道了，怎么样？”
　　“我真的只是想离开了。”她又强调了一遍，带着最后的希冀盯着琳妮特。
　　“……然后你就会领着净天的人回来。”
　　琳妮特说，眼睛微微一转，向斜后方看去，并不去看阿帕西尔脸上的绝望。
　　“我很抱歉。”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即使是永昼城最边缘的角落亦能听见这一声轰鸣，人们惊恐望去，但见那座标志性的高塔顶部出现了一个巨大豁口，大块的断裂石砖正在坠落，灰白的粉尘则向上飘散。
　　闪着金属光泽的红色巨龙咆哮着从缺口处冲天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北部山脉飞去，速度快得如离弦之箭，短短几秒便消失在人们视线中，但眼尖的人还看见那头传说生物后面追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光点，似乎……是八个人？
　　阿帕西尔没想到琳妮特竟舍得用整座高塔作为阵法来对付自己，导致她没能第一时间与众人拉开距离，现在琳妮特手持两大碎片，单论速度，自己比不过她。
　　但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在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