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01、第一百零一章 再无人溺爱

　　“爸！”
　　一道身影出现在第八席身边，正是蒂斯雅的母亲。
　　“怎么就你来了？”第八席瞥了一眼后方，确定只有女儿一人过来支援。
　　女人神情悲戚，眼角的红晕尚未消弭，强忍着巨大的悲恸：“他……死了。”
　　“什么？”
　　不等第八席震惊，被激怒的驱灵者已经迎面攻来。驱灵之意，并非驱赶鬼邪退散，而是役使灵魅为己所用，这一场决战已经有太多人死去，术士的灵魂坚韧而强大，却也因此困在这一方战场未得解脱。
　　漫天的幽绿魂灵使天地为之变色，第三席与第八席的实力差距乃是无可逾越的鸿沟，更遑论这一式驱策千魂，西盟第八席亦无有效手段抵御，一旦发招，必死无疑。
　　“认清现实吧，老头，西盟已经不是当初的西盟了，现在投降净天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驱灵者惜才，试图给予对方最后的退路，却只换来了一声沧桑的怒吼。
　　“坎迪拉家族永不背叛！”
　　……
　　外面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
　　天淇坐在桌边，窗外红光漫天，受某种力量保护，他所处的这间屋子甚至没有损坏分毫，但无论是左右邻屋还是二楼以上，全都已经消失不见，空留他这一间伫立在废墟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房间里很空旷，除了一桌一椅什么也没有，是他随便找的一间房子，只为在这里等待最后的时刻。
　　桌上放着一盏玻璃杯，杯内尚未饮尽的酒液在外面能量的轰炸中微微波动着，旁边放着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按理说，关乎王座的决战当前，他不该在这紧要关头喝酒，但若不借着酒精的麻痹，他很难有信心完成最后的计划。
　　他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这瓶是超市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啤酒，他只喝了一半红晕便攀上了脸。
　　外面又传来不可名状的咆哮与能量的震荡，天淇蒙着白布条的脸转向窗外，漫漫闪烁的能量光华像烟花似的，将他的脸部轮廓也一同映亮，尔后起身仔仔细细地将一切都检查了一遍，施施然推开了房门。
　　就在他离开房间数米后，失去能量保护的整个房间忽地化作湮粉，纷纷而散，唯余一方空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刚开战时还有人到处找自己，现在他就是直接在大街上晃荡也没人来找麻烦，看来西盟的情况很不妙，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做的那些也该被他们意识到了吧？
　　他望向西盟总部的方向，不知是否能看见那些正在攻坚的净天术士。他们最终打到了西盟总部，而一早建立的防御墙也的确给他们的前进造成了很大阻碍，不是每个人都有飞行能力，更何况西盟的空中力量平均水平要高于净天，要想一举攻入，必须得把地面障碍打穿。
　　在这片废墟堆叠的战场里，或许是因为酒精影响，又或许是置身事外，他悠闲得不像身处这个世界，远远望了片刻，他对那边的情况失去了兴趣，打算继续自己最后的计划。
　　但在途中，他还是遇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停住脚步的人。
　　“蒂斯雅？你这是……”
　　一处灰尘厚积的废墟角落里，一个女孩整蜷缩着，金色的长发凌乱地绞缠着，那一身似乎有些眼熟的长裙灰红相间，染色极不均匀，她原本白净的皮肤也尽皆沾染了尘泥，听见天淇的脚步，她抬了抬眸子，看清来者后又垂了下去，就像木刻的机关一样迟钝。
　　“爸爸死了。”她说，声音里带着喑哑的哭腔，只是这么说着，眼角又落下一滴泪来。
　　天淇看了一眼寸步不离的阿冷，这具人偶一如既往的沉默，身上的大片破损无声地诉说着此前的遭遇。
　　“迪伏呢？他实力很强，应该……”
　　“死了。”冷冰冰的两个字从一向飞扬跋扈的蒂斯雅嘴里说出来，竟显得格外的凄凉。
　　“为了保护我。”她又补上后半句，格格地转过头，如同久未润滑的机械，没有任何光采的眼看向天淇，“妈妈也死了，爷爷，爷爷也死了……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许是因为终于见到一个熟识的人，沉重的压力终于压垮了心底的防线，蒂斯雅蜷缩着嚎啕大哭起来，将脸埋在臂弯里，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这样就能逃避噩梦般的现实。
　　天淇不知作何应答，亦觉得唏嘘，蒂斯雅的家人们向来将她当做掌上明珠爱怜过甚，骄纵溺爱，养成了一副大小姐脾气，总令人难以忍受，没人愿意与她为友；然而也正因如此，有求必应的家人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而现在，她的世界毁了。
　　阿冷蹲下身，将手轻轻放在蒂斯雅背后，似乎想给出一些安慰，主人的痛苦使他也感到分外焦虑，符箓雕纂的核心模块飞速运行着，将所有的记忆整理归纳，试图从其中找到可用的办法。
　　“阿冷，你能听我说几句吗？”蒂斯雅哭得厉害，想必是听不进话的，毕竟相识一场，天淇也不想她一直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只能对阿冷说话。
　　阿冷回头看着他，点点头。
　　“尽快带她远离这里，越远越好，之后会更危险，一定会的。”
　　天淇虽然也可怜她，但还是走了，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不容有失，也不容耽搁。
　　阿冷想起书中记载拥抱可以给人安慰，于是轻轻将她从碎石上扶起，可真要这么做吗？他犹豫了，在他的认知里，这样未免有些越界。
　　不料蒂斯雅一头埋在他胸口，紧紧靠着自己最后的“亲人”：“阿冷，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我在。”阿冷低头看着她伏在自己身上，努力让自己的话以最轻柔的声线说出，又抬了抬手，想抱她，却还是停在了仅咫尺之外。
　　他发觉自己的核心又生成了一堆不明就里的数据，翻遍了已录入的所有资料都无法找到对应项目，但那些数据对自己似乎很重要，潜意识里他觉得不能删掉它们。
　　“主人，这里危险，要离开，尽快。”
　　蒂斯雅渐渐收了情绪，点了点头。她性格坚强，此次若非重要至亲接连亡故，她也不会如此失态：“以后不要叫我主人了，就叫我名字好了。”
　　“遵命。”
　　“还有，也不用事事都等我的指令，该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做，就像个真正的人那样。”
　　“……好。”
　　西盟总部的防御墙下，外面的人不断用各种攻击击溃障壁，里面的人又不停地施法弥合缺漏，双方都在比拼着速率，空中接连落下威力巨大的攻击，也时时有空战的术士跌入混乱的人群。
　　后方的高级成员一直监控着场面，眼看那防御墙的修复速度渐渐赶不上攻坚速度，他不由得朝身后的一群人吼起来：“首席呢？还没找到吗！没有她的碎片之力我们今天都得玩儿完！”
　　“我们到处都找过了，真的没找到人啊！”今天已经被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下面的人也很窝火，有人忍不住反驳。
　　监控场面的高级成员更是气炸了：“那你们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在这里杵着净天就打不过来了吗？啊？”
　　双方正要开骂，房间大门突然被人嘭地撞开，跌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低阶术士：
　　“报告！找到了、首席大人在、在……”
　　“快说！在哪儿！”
　　“在闭关！”
　　那位高级成员几乎要两眼一黑，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礼仪：“净天都他妈已经打到门口了！琳妮特到底干的什么屁事！她什么时候才肯出来知道吗？”
　　“不、不知道……”可怜的报告人恨不得能钻进地里，只能两股战战地偷眼瞧对方的脸色。
　　那位高级成员咬咬牙，忽然一拍桌子，拔腿就往门外冲：“都跟我走，今天必须催琳妮特出手，不然要不了多久你们跟我都得交代在这儿！”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净天。
　　“到我出场的时候了吗？”
　　我看向专门回来找我的净天首席，他现在看起来不是很体面，身上灰扑扑的，一大把白胡子也颇有些凌乱，但作为净天首席的他实力足够强大，这幅样子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好了。
　　老头向我庄重地点了点头，外表的狼狈无法遮掩他长年担任首席的领袖气质：“这是最后的一战了，碎片已经给你了，任你如何使用都好，只要能打赢这一战。”
　　毕竟，要是打输了净天也不会存在了，而若是打赢了，我就会即刻加冕为新的王座，自然也不可能归还碎片。
　　司梦也来到我身边，看样子也有话要说，她是在不久前来找我的，感谢她，让我这段时间的等待不那么无聊。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了，即使我知晓命运的预言，这样的等待也实在太漫长。”她感叹着，看着我，眼中如有星空闪耀，“很高兴你能打破命运的轮回，不过现在的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啊。不必担忧，我以此世最强卜者的名义告知于你，你的目标终会达成，放手去做便是。”
　　“哈哈，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没理由不自信了，好，今天就让各位看看什么叫天选之人。”
　　司梦哑然失笑，将手里的法杖在地上顿了顿：“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准备得很不错嘛，咱们的天选之人赶快出发吧，再磨叽净天的人可要挡不住琳妮特了。”